第127章
13
時一後來跟她爸媽說,自第二周起每周六都將會去“新狀元”補習她較薄弱的科目——數學和物理,她爸媽同意了。
臨出門前江則還發來短訊。
“出門了嗎?”
“差不多了。”時一已經走到玄關處換鞋,現在是下午兩點五分,她又不放心的發了一條短訊,“是兩點半的課吧。”
“恩,我等你。”
時一沒再回復。
她從家附近的車站過去,十分鐘的車程,算上等車時間,到站時差點兩點二十。
她沒想到江則說的等她是指車站。她一下公交就聽到江則喊她的名字,她原以為他是指在補習班等她來。
她後來沒有再跟林越提起這事,林越也沒來問她。
她懷疑那天林越的“在意”也不過是一時興起。
她和江則一同走進容納二十個人的小班教室時,基本已經坐定,她隨着江則選了個靠前的位子,林越進來的時候也就順其自然的坐到江則旁邊。
林越一點都不驚奇,就如意料之內般。
“你們之前也坐這嗎?”時一環顧了一下教室。
“恩,不過其實都是隨意的,在一個位子坐久了,長此以往也就成了各自固定的座位,不會有太大變動。”江則拿出補習班教材。
“你沒教材吧。”林越突然開口,看向時一乾淨的桌面。
“沒,一會發嗎?”時一順勢問江則,明明是林越問的話,她卻總是不由自主的把疑惑拋給江則解答。
“應該會。”江則答。
老師正巧走了進來,這個班除時一外,其他人都是很早之前就在這補的習,所以老師一眼就認出了新來的時一,走過來抱歉的說:“打印機壞了,教材下次補給你,你先和旁邊的同學一起看一下吧。”
“恩。”時一點頭。
“我的先給你用吧。”林越主動遞了過來,是厚厚的一整冊打印紙,與市面售賣的教材無異,獨特之處在於裏面所歸納的知識點和習題都出自一三附教師之手。
“你不做筆記嗎?”時一猶豫着接過。
“你幫我寫吧,就直接寫在書上好了,我另外再拿筆記本記,也就這麼一次課而已。”
“還是算了吧,我和江則先湊合著看,不麻煩你了。”時一還是覺得不妥,還了回去,每個人的學習程度不同,筆記方式也不盡相同,她無法心安理得的在林越的教材上勾勾畫畫,說完后又覺得過於自作主張,徵求江則意見,“可以吧?”
“當然。”江則笑笑,已經把書攤開到正確的頁數,一半的頁面移向時一。
“那你怎麼就捨得麻煩江則?”林越面無表情的也把教材翻到同樣的頁面,話不知不覺間透着一股勁兒。
時一看了看江則,垂下了眼,盯着面前共享的教材答不上來。
她真自私,自私到與其拒絕林越也不願麻煩他,但她沒敢說實話。
“沒事啦,我和時一一起看比較方便點。”江則緩解氣氛的尷尬,雖說一起看,可又把教材往時一這推了推,基本三分之二的頁面偏向她這。
這樣她反倒更不好意思,假裝調整教材卻不動聲色的又往江則那微挪了點。
林越看在眼裏是兩位相互間客氣的推讓。
“好吧,隨你們。”林越不想繼續糾纏在這個問題上。
“你們”這個詞由林越對着時一和江則說,時一硌得慌。
其實這樣對江則挺不公平的,課上江則顧着時一,就算記筆記也只是在教材上簡單標註下,若要詳細的記下定要一會時間,江則寫字的手臂也就會擋住頁面。
時一面露難色,小聲和他說:“你可以把教材先挪過去記,寫完再一起看。”
“沒事,我回去再整理一遍也是一樣的。”江則不聽勸。
“好吧。”時一也沒辦法。
她一邊順着江則的教材跟進老師上課進度,一邊認真的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重點。
一個半小時的數學課結束時,離下一堂物理課中間有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時一起身去上廁所時經過林越身後,她留心看了一眼,他在做李女士昨天佈置的周末作業——一份練習卷,林越極認真的根據題目要求在文中各段間尋找答案依據,時一的目光隨着林越拿在手中的黑色水筆筆尖在各行間來回穿梭以判斷他的閱讀速度。
她從廁所回來時林越已經開始下筆。
“這個作業不急的,下周三才講評。”時一好心提醒。
時一驚訝於林越竟會把語文作業攜帶在身,這份優待此前只屬於數理化,據時一對他的了解程度,林越可是會把語文作業壓到最後才動筆的人,畢竟他一直遵循着數理化最先,其他各科次之,語文最後的順序寫作業,所以類似那晚語文作業趕得匆忙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我怕到時候又光顧着做理科題,還是先解決掉比較安心,不麻煩你了。”林越沒有停筆。
林越是在氣不過剛才她拒絕他時說的那句話,所以現在原話奉還給她。
時一重新品味了一遍這幾個字,懊悔自己剛才說的話不夠婉轉,沒能傳達給林越她確切的意思。
現在聽來,果然不好受。
“上次謝謝你了。”林越頓筆。
“哦,沒事。”時一客氣的擺擺手。
林越是在感謝她的臨場發揮,不然因他自身原因而殃及到她,他過意不去。
時一想到陳椏楠也在這個班,轉頭朝後看了看,她的位置靠後倒數的幾排,低頭做題。
時一每每注意到她時,她總是這副狀態,生人勿近免打擾。
她轉回頭,隔着中間的幾排人,也就不準備突兀的去驚擾她。
回去的時候,時一和林越上了同一路公交車,江則還在站點等着,時一握着車窗旁的把桿,江則在窗外對她說小心點,時一回以微微一笑,后又對林越揮手再見。
時一的身子隨着公交車搖搖晃晃的前進,窗外熟悉的街景不斷變換,她想起那次升旗時她看着升旗台上明晃晃的江則,林越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問她,你們什麼時候這麼好了?她沒有回答。
江則的視線不斷尾隨着時一所在的公交車,直至公交遠去,沒了影,時一望着他,彼此都不再是目之所及的範圍內。江則於她,與那個暑假她在公交行進的漸行漸遠中模糊了視線的“新狀元”無異,閃着光,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他們什麼時候這麼好了呢?她也想知道。
她看了看站在附近的林越,莫名有股盡在咫尺的踏實感。
兩人一路上靜默無言,到站下車后,林越才開口:“明天下午有空嗎?”
“恩。”時一與他四目相對,不問原因。她原以為他們會一直保持着這份不言不語到家,然後連句再見的招呼都不打,轉進各自的樓房裏。
“那兩點小區門口見?”林越已沒了從補習班延續至公交車上的悶悶不樂,眼裏是除卻烏雲的晴朗。
時一一口應答:“好。”
很多時候,她對林越是不求原因的,且她一直對他有空。
昨晚放學到家后,時一一直沒打開過書包,作業更是隻字未寫,她本也就打算補完習,晚飯後再合理安排好時間,好好的寫那些多到光是想想就手軟的練習題。但區別在於,因為她答應了林越明天下午一起出門,那周日的下午算是已經沒了,也就表示她所能支配用於寫作業的時間已是不多了。
她一吃完晚飯,就心無旁騖的坐在書桌前,不留喘息的馬不停蹄寫作業。
時一從樓底出來的時候,林越已經站在小區門口等她,她遠遠的看見,小跑過去。
臨出門前她還在敞開的衣櫃前挑挑揀揀,最後一咬牙選擇了一條及膝的淺藍色連衣裙。自初中起在校一直都是穿統一着裝,節假日裏她也沒單獨跟男生出過門,更別說如此“心機”的穿着裙子出現在林越面前。但穿裙子到底還是有不方便的地方,比如剛才的小跑,她還要顧着掩着裙擺。
“我很喜歡藍色。”時一剛在林越面前站定,林越就直白的上下打量她今天的裝扮,看似在分享自己的喜好實則是毫不吝嗇的讚揚。
“我就當你誇我了。”時一捋了捋額前的碎發,大膽的給林越的話強印上單方面的理解,以掩蓋緊張。
“走吧。”林越不客氣的笑出聲。
時一很放心的跟着林越上了公交,不問目的地,林越朝公交後車廂的座位走去,時一自然的跟着他,躊躇了一秒,坐在他身旁。
林越的位置靠窗,伸手在時一面前試風向,然後微微起身,調整他頭頂上冷氣口的轉輪,把它偏向了自己,吹到時一那的冷風一下子弱了許多,他才坐下。
時一為他的體貼入微說了聲謝謝,又換位思考道:“風往你那吹,會不會不太好。”
“沒事,一會就到站了。”
林越總是這樣,微小處見柔情,令人心醉。
“你就不問問我去哪嗎?不好奇下,就這麼答應跟我走?”林越看着今天別樣的時一,眼裏是化開的蜜意。
“到了就知道。”時一淡然處之,她就是如此,如此不爭氣,林越稍給點好處,走向她,她就如搖尾乞憐的小狗眼巴巴的跟着人家走。
跟他走。
女人應有所保留,保留份神秘感,再加之欲擒故縱的伎倆,她也不過如此,卻也不過如此而已。
這對話本應時一按耐不住好奇問林越,然後林越賣着關子忽悠她,結果時一反客為主。
因為不知道目的地,所以到站的時候是林越提醒她下的車。
“你要買手機?”時一看着眼前的建築物——手機城。
“不是,把手機拿來刷機而已。”林越雙手插兜走在前頭。
他們搭乘扶梯上了二樓,進了一家就近的手機店,出來招呼的是一男一女的營業員,林越把手機拿出來遞給他們,時一乖乖的站在旁邊。
“手機是不是設置過多次密碼?”女營業員擺弄着手機,查看狀況,說著話時眼神不時往時一這瞟。
時一不解,狀況外的看着林越。
“應該沒有吧。”林越答的不是很肯定,也回看了一眼時一。
她不是很懂這跟刷機有關係嗎?
兩位營業員把手機拿走後,時一和林越百無聊賴,時一趴在玻璃櫃前看着一台台陳列在內的新款手機藉此打發時間,林越倚靠在旁,享受的看着時一猶如站在琳琅滿目的櫥窗前,痴痴的望着裏頭裹着錫箔紙並折射出斑斕色彩的糖果的小女孩,眼裏是不動聲色的寵溺。
看完了,時一發現店門口架着的大屏液晶電視正播放着周星馳主演的《大話西遊》吸引了不少駐足觀望的路人,她朝門口指了指,只會了林越一聲,也隨着那些人一同站在不屏幕前投入其中。
她很早之前就看過,再看還是忍不住動容了。
時一走過去的時候影片已經播放到一半,她不顧左右,認真的看着裏頭的劇情,快結束時,人也一個個散去,時一看到了最後,只剩她一個人站在店門口,也絲毫不覺得尷尬。
男營業員拿來了兩把座椅放在林越旁邊:“叫你女朋友過來坐會吧。”
林越沒有否認,說了聲謝謝,覺得時一看得差不多了,逕自走向她:“過去坐會吧。”
“好了嗎?”
“還沒,應該還有一會。”
“哦。”時一覺得干坐着也是等,總需找些事打發時間,商場內憋悶,呆久了反而不自在,“我去外面透口氣,順便在附近轉轉,一會就回來。”
時一沒叫上林越。
林越同意后,時一搭乘電梯下樓,他一個人回去坐在其中一把剛拿來的座椅上,一隻手撐在空着的另一把。
時一也不知道去哪逛,就隨意走走停停的亂逛,失望的是放眼看過去,附近是隨處可見的賣電子設備的攤販,不是手機貼膜、手機殼就是隨身聽,這類小物件,並不足以勾起她的興趣。
沒走多久,她又折了回去,快到手機城商場門口的時候,竟被幾滴從天而降的小水珠砸在臉上,今天出門時她還暗自慶幸天氣不錯,無晴無雨,也用不着撐傘,所以她想當然的沒有備傘,現在想來,不過是風雨欲來前的寧靜,她伸出手,水滴已有漸漸落下匯成雨的趨勢,時一趕忙往前跑,好在沒怎麼淋到,她剛安心的踏上瓷磚板,身後,門外是嘩啦啦落雨的聲響,暫且躲過的僥倖,可問題的關鍵是一會他們還要出去,而他們兩人都沒帶傘!
時一走進店裏的時候,剛好營業員把刷完機的手機交還給林越,林越給了錢后,就見到急匆匆進來的時一。
“外面下雨了。”時一說話的語調都滿是焦慮。
“你沒淋到吧。”他看了看時一,從頭到腳沒有一處是濕的。
“好險,差一點就要淋雨了,前腳剛進門,後腳就聽見外面的雨聲。”
“先走到門口吧,一會去買把傘。”林越和時一邊走邊說,“你有看見外面賣傘的嗎?”
“額,我也沒太注意。”時一感到抱歉,自己剛才出去都在逛些什麼啊,需要的時候卻沒留心。
“看看吧。”
到門口的時候,雨勢已經很大了,擠着一堆沒帶傘而不知所措的路人,堵在那,勉強留着一條小道供有傘的人過去。
林越透過玻璃門看了看外面的小攤小販:“那有賣傘的,你先等我會。”
他還沒等時一開口阻攔,就奔進了雨簾里。
林越撐傘向她走來時,時一盯着傘面的顏色嗤笑出聲:“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藍色。”
“剛才隨手拿了一把,就挑了喜歡的顏色,結果是一把不算大的遮陽傘,看來比較適合你。”林越撐傘走到她面前,伸向她,時一配合的鑽進傘下,踩着濕漉漉的地板,踏下去濺起的小水花,傘沿上順滑而落的水簾,圈中了雨中傘下彼此依靠的他們。
時一置身其中,終於理解廖韻之歡呼雀躍着和她描述與葉承彥那一小段相互依存着同一把傘的心情,不亞於此。
小小的滿足感先是自給自足,后又自娛自樂。
“你靠近來點吧,傘太小了。”
林越身上還有着未乾的水痕,幾滴晶瑩的水滴沾在他的發間,時一注意到他不斷調試傘把傾斜角度的手和不斷被雨水侵犯的右手臂。
時一向里靠了靠,挨得更近。
“這附近有充值遊戲幣的地方嗎?”走了一段路后,林越看了看周圍,開口問。
“剛才好像有路過一家。”時一搜尋着記憶。
林越把傘遞給時一,走出傘下進入店內充值。
時一安分地站在店外等着林越,她想着剛才出來的那趟可算沒白逛。
店門口架着一台烤香腸的機子面對着街道,老闆不明狀況的對着撐傘等在外的時一說:“買熱狗嗎?”
“她跟我是一起的。”林越抬頭對老闆說明。
老闆看了她一眼意義不明的會心一笑。
他們一塊撐傘走向車站的時候,林越說起手機店的營業員錯把她當成他女朋友,所以在問是否多次修改過手機密碼時不時與她進行空中眼神交流,錯以為是她掌控他的手機。
“你手機密碼經常修改嗎?你自己不知道?”
“那手機是我爸的,他換了新機,這部也才沒買多久,就給我了。”
他說熱狗店的老闆,在他解釋完后,咧着嘴笑。
這些時一都沒注意到的細枝末節,林越看懂了其中的意味深長,她後知後覺的知曉了一言一句中的端倪都不過是旁人眼中的錯覺。
04
午休時間楚妤回宿舍將臟衣服脫下,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后就一個人在陽台上一遍遍的洗刷上面的污漬,可畢竟是件白T,綠豆湯的痕迹十分清晰的烙印在那上面,再多的洗衣粉沖泡也做不到煥然一新,本想向隔壁幾個宿舍的同學借漂白液可無果,最後只能簡單搓揉幾下,盡量淡化上面的痕迹,而後晾曬在陽台上。
下午三點的軍訓正式開始,為預防過分直接曝晒在毒辣的太陽下,女生們各自都在裸露的肌膚上塗抹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防晒霜以儘可能的減少紫外線的侵犯,學校方面也十分體諒新生,在軍訓的通知書上也特意強調讓大家應做好必要的防護措施,可在軍訓期間佩戴自己的遮陽帽。
年長我們三四歲的教官體諒我們新生身子骨“嬌貴”,特意將本班安排在一塊陰涼地訓練,又隔三差五的讓我們在原地休息幾分鐘,喝喝水,擦擦汗,在我們自由支配的這麼幾分鐘內,為活躍氣氛還不忘鼓舞我們一起唱軍歌,亦或是跟隔壁班排的同學拉歌,卻都是純粹比誰嗓門大。
在周圍同學閑聊之際,時一靈敏的聽到這次中考狀元原來就在我們班,是最後排靠右的一個呈現健康的小麥色肌膚的一個男生,他不同於所有初中生標準的男生寸頭髮型,而是中間的頭髮比兩側略高點,以不至於那麼一板一眼。解脫了教育局對初中生的硬性要求,在暑假期間重新打理自己的形象以迎接新生活也不無道理,只是沒想到這個叫江則的學霸,也這麼不拘一格。
時一終於親眼目睹了這個被“新狀元”充當為營銷手段,印刷在一張張對外宣傳為人傳閱的傳單上的焦點。
她看了一眼,扭回頭,繼續偷聽旁邊圍坐一團探討新生中某幾個引人注目的“傳奇人物”。
有女生的地方一定不缺少閑言碎語。時一併不算是一個喜歡與人家長里短、閑來無事八卦他人私事的女生,但卻無法阻止自己忍不住伸長耳朵湊近分一羹的癖好。
她只是聽聽就好,從中汲取某些對自己有益的訊息,不評頭論足,不輕易干涉。
她確認了楚妤的舞蹈特長並肯定她的先天美貌。畢竟在初中階段只有藝術特長生才可在獲得校方批准下免去剪短長發的強制性規定,而唯一的要求便是在校內必須將頭髮梳好盤起,走在人群中自是難免投來幾分艷羨的目光,更何況她從小練習舞蹈,舉手投足的氣質與出眾的外貌相得益彰。
所以楚妤初中時被認定為校花也毋庸置疑。
時一覺得有點掃興,這些女生說來說去都難免從最為淺顯直觀而膚淺的方面探討,而這些從初印象便可判斷出一二。
直到她們的話題又再次扭轉到中考狀元——江則身上。
“聽說,江則的媽媽是弘毅的校長。”一個女生拉進了小團體的距離,更湊近“漩渦中心”幾分,捂嘴輕聲說道。
“難怪他報考弘毅,我原先還挺納悶,按往常看狀元一般都花落一三附中,弘毅雖也是重點高中,但到底位在其後,稍遜一點。”
“到底是有個在重點高中教學的媽,兒子是中考狀元臉上多有光,安排在身邊緊盯着也挺好的,在學校方面也好照顧,弘毅再怎麼不如一三附,好歹也是排名第四,數一數二的高校。”
“我要是有一個……”另一個又不免感慨,話到一半其餘幾個立馬承接着后話應和着,“這樣的媽多好!”
然後就是幾聲相互嘲諷的竊笑。
時一聽至此,內心不由冷笑幾聲,表面卻波瀾不驚。
常人只懂得將他人的成就歸功於其所擁有的優渥資質,卻不願正視其為之付出的努力與自身的懶散。
時一相信將任何人置於與江則同等的先天條件下也不見得定能取得與之相當的榮譽。
她曾以為某些東西遠在天邊,卻因為緣分而相互聯繫,中考狀元和她一個班,校花與她一個宿舍,這些不約而同的巧合一起撞進了她的生活,成為為人樂道的閑言碎語。
當天下午的軍訓預計五點半結束,五點新生還在訓練時,本班隊列旁就三三兩兩結對經過一群身着球衣的男生,大家的目光瞬間被吸引了去,筆挺的軍姿和稍斜的目光在教官眼中只覺得滑稽。教官特意的輕咳一聲后又立馬端正態度,目視正前方,不敢稍加懈怠,卻又在原地轉體訓練中走了心,順勢偷瞄了幾眼足球場的方向。
訓練結束后大家都一鬨而散,偌大的足球場已經里裡外外的圍上了好幾圈人,時一雖對足球有興趣,但還是耐不住炎熱的夏季所帶來的身體黏膩的不適感,晚上七點半班主任還要在班級召開一場班會,中間才兩個小時可供支配,她得用來洗澡、洗衣服、吃飯並整理宿舍,除去陳椏楠的漠不關心,其他舍友本想慫恿她一塊去湊個熱鬧,但還是被時一婉拒了,她不舍的往哄鬧的足球場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
她和陳椏楠一前一後的朝宿舍樓的方向走去,不親近也不疏遠,卻始終保持着相較適當的距離。
她一直注視着前面陳椏楠孤獨的背影,穿梭在混亂的人群中,周身籠罩着“生人勿進”的屏障。
所以當林越站在自己身邊有意搭話的時候,她也是慢半拍的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獃獃的看着前面機械的走着,宛如丟了魂,獨留軀殼的行屍走肉。
“前面那個你舍友?”林越順着時一獃滯的視線看去,最後又把目光落入時一的眼中。
時一一時半會兒慌了聲,在她看來如此親昵的舉動,林越直勾勾的盯着她試圖想深入眼底一探究竟,令當事人一瞬間措不及防,條件反射性的躲閃目光,結結巴巴的回答着他的問題:“是……是……是。”
“不去足球場觀賽嗎?”林越不禁失笑,他頭一次親眼所見,時一竟有在自己面前無措驚慌成怯懦兔子一般的時候,印象中的她,也許是因為學習委員的身份,總是端着一副拘謹的模樣,在學習方面,不敢稍加鬆懈,在工作方面,不敢稍加怠慢,總是在自己可掌控的範圍內勤勤懇懇着。
“人太多了,我想着還是先回宿舍整頓下,畢竟今晚還有一個班會。”可她卻又一秒重新調整了心緒,調控着面部表情,“你呢?”
“你知道今晚彬哥召開班會的主題嗎?”
彬哥是男生們給班主任張彬新取的綽號,下午的軍訓他有來巡視過兩三次,聽說他是教體育的,同學們一片嘩然,覺得不可思議,覺得體育老師都能輪上這差事,也是男生宿舍的生管老師,更是學校教務部的一員。綜上所述再加之其近三十的年齡,叫來順口,與之映襯,只稍一下午就在大家的公認下叫開了。
如今這個時代已沒哪個學生真能在背地裏老老實實的稱呼老師來談論種種。“老師”這個稱呼已然變為場面話。林越沒回答她的問話,兀自拋出自己的問題,雖是疑問句,可話中語氣已是知曉答案的肯定。反正她沒有很在意自己的問題是否能得到他的回答,她也只是順勢一問。
“不知道。”她誠懇的搖了搖頭,表示很願意聽他解答。
“今晚要選暫時的班幹部。”林越毫不避嫌的與時一一道走着,中途遇上江則,他還主動自然的打了聲招呼。
江則笑笑,朝她看了一眼,很配合的快步往前走。陳椏楠也許是聽到什麼,往後看了看,又很淡漠的扭回頭去。
時一全當是他的好人緣作祟,內心竟有種背地裏做錯事的膽怯,彷彿自己的小心思在這招呼聲和眼神對視里稀疏被覬覦。
其實說是暫時,不出意外基本以後便被正式確定了。
“你有中意的職位嗎?我可以投你一票。”其實時一想問所以呢?這種事似乎和自己沒多大關係,如果林越是想憑藉著他們過去三年的同學關係來拉票的,她自是會毫不猶豫的站在他那邊。
“時一。”林越頓了頓,嗤笑一聲,似是對時一的想當然表示不可置信,隨後停下腳下的步子,重新端正了態度,“我希望你評選為學習委員。”
時一終於敢迎上他熱切的目光,她希望他接下去說些什麼,來解釋對她突如其來的期望。
可他什麼都沒說,兩人只是面對面無聲地站着,留給她的是自行腦補的一大片空白。
可她竟鬼使神差的應答了一句:“好。”
而後又似是玩笑的補充道:“如果沒競選成功,可別怪我。”
她沒問,她什麼都沒問。
她沒有追究,林越為什麼希望她當學習委員。
她也沒告訴林越,她其實很懶,無心在新的班集體中謀個一官半職。
過去她當學習委員是偶然,而後是私心,如今是因為他無端的期望。
因為他,她從來都毫無緣由。
“你對足球感興趣嗎?”林越開啟了一個新的話題。
“嗯……多少有點。”
“那籃球呢?”
“一般般吧,足球更盛些。”時一很疑惑林越怎麼突然又和她研究起這個了,“怎麼了?”
“為什麼?”
又是拋出一個新問題以填補對方的問話。時一有點無奈卻也還是耐心的說明原因。
“總感覺,籃球的戰況更激烈些,球場上的每一次針鋒相對都能引起圍觀群眾的鬧騰,籃球場子相對比足球場小,雙方之間的每一次碰撞,隊員球鞋與地板的摩擦聲,籃球的落地聲都能引燃全場,節奏強烈而刺激,我受不了,但反觀足球就好多了,球員滿場跑,揮汗如雨,我喜歡靜靜的觀戰,等待結果,別人圖的是熱鬧,我圖的是興趣。”時一倒是很認真的向林越袒露自己的想法。
所以這算不算讓他多了解了自己一點。
“你呢?”時一再次問話。
“我喜歡足球。”
話題終於由她引導,林越開始順着她的方向回答。
“我最喜歡C羅。”
“卡西讓我關注足球。”
“C羅讓我喜歡上足球。”
“然後他們都在皇家馬德里。”
“所以我喜歡皇馬。”
時一默默的聽着,卻沒告訴他其實自己對這方面不算很了解。尤翹楚總說她善於做一個傾聽者,她不否認,她的確一直如此。
“我是因為喜歡柯南。”時一不好意思的說道。
意料之中傳來林越幾聲毫不掩飾的大笑。
時一隻是翻了個白眼,也不再多說什麼。她就該猜到自己說出真相準會得到對方如此強烈的反應。
和當初自己向廖韻之和尤翹楚說明緣由時同樣的嘲諷態度。
尤翹楚當時的原話是:“時一啊,我知道你愛柯南,但只是沒想到你愛的如此深沉,連並着他的喜好一同成為你的‘信仰’”
“放屁!”時一當時立馬擺正立場,“被你說的這麼誇張。”
“好吧,你笑吧,反正也是事實。”時一氣不過卻也破罐子破摔。走路的步子也加快了。
“別生氣啊,我只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覺得…..覺得……”林越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想不到一個合適的措辭。
“覺得好笑?”
“覺得有意思!嗯,有意思!”林越終於想起一個相對中肯的詞,來對剛才的冒失作出一個解答。
時一也不準備跟他繼續糾纏,稍微放緩的步子也表明了她的寬宏大量。
林越笑笑,都看在眼底。
當相互道別各朝自己所在的宿舍樓走去時,林越突然開口叫住了她:“時一,我發現你比我想像中的更有趣,這算不算是意外的收穫。”
時一一瞬間怔在原地,雙腳動彈不得,也沒轉身去看林越說話時的表情。
林越,這算是什麼意思。
可她還是大言不慚的回了句:“你沒發現的地方還多着呢。”卻抑制不住嘴角輕微上揚的的弧度,低頭淺笑。
還好背對着他。
林越目送着時一轉身進樓道口,也邁開步子朝自己樓層走去。眼角眉梢滿是心情舒暢的雀躍感。
時一一步步的拾着台階向上走去,她第一次,第一次在林越面前這麼大膽自信的證明自己的存在過。
時一在洗衣服的時候,舍友們才回來,說是中午灑了楚妤後背一整碗綠豆湯的那個男生所在球隊贏了。
在看客們嘰嘰喳喳的哄鬧聲中,得知他叫何佑禹,是大一級的理科班學長,兼任足球校隊隊長,代表學校參加過不少比賽,也取得過豐碩的成績,可謂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
之所以那些隊員們在開學前的新生軍訓期間能在校內踢球,說是因為老師讓他們進來幫忙打掃衛生,整理些開學前的材料,所以也就在得到允許后,新生當天的訓練結束的差不多時跑去足球場踢球。
“難怪中午吃飯時見到幾個與新生的氣質‘格格不入’的男生,還穿着球衣,我當時還納悶,怎麼還有新生結伴來校內踢球。”時一一邊洗衣服,一邊聽陳慕姿在一旁嘰嘰喳喳的把得到的訊息與她分享。
“比賽結束時,還有個女生迎上去討要學長的QQ號和聯繫方式。”陳慕姿滿臉驚訝,“所以後來那些圍觀的女生也就毫不矜持的都撲了上去,學長就這麼里裡外外的又被圈了好幾層。本來啊,楚妤也想……”
“時一你洗完澡了是嗎,澡堂還有熱水嗎?”楚妤見話題突然扭轉向自己,立馬插嘴,並提高音量來掩蓋陳慕姿正要說下去的話。
陳慕姿也很知趣的不再多說什麼。
“嗯,還有,快去吧。”而時一從陳慕姿剛才的闡述中也大致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那人好像是你閨蜜吧,我也沒太細看,總覺得像是中午來找你的尤……”
“尤翹楚?”她暫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陳慕姿,以得到確認。
“嗯。”
這的確像她的處事風格,但也沒必要這麼猴急着想認識吧,這也才第一天。時一想起她中午吃飯時聽到尤翹楚對何佑禹的讚美之詞。
當舍友們整頓完各自的事情后,大家又一道去食堂吃晚飯,在一塊走去教學樓的路上時,時一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幾下。
拿出,是一條來自尤翹楚的QQ交流群訊息。說是群,也不過就她、廖韻之和尤翹楚三人。
“哈哈,六班的班長職位非我莫屬了,你們就等着吧。”
這麼沒由來的一句話,弄得時一一頭霧水。
“我還沒問你,傍晚大庭廣眾之下討要學長聯繫方式,是什麼鬼。”
“你當時也在場看見了?”廖韻之回。
“沒,我沒去觀賽,是後來聽回來的舍友講的。”
“我那是為班級女生謀福利。”
“?”
“今晚我們班會競選班幹部,尤翹楚想當班長,在女生那拉票,她們開出的條件是能搞到學長的聯繫方式,就心悅誠服的敗在她的石榴裙下。誰知道這傢伙說時遲那時快,球賽一結束就立馬衝上前去,弄得學長一臉狀況之外,但好在結局是令人滿意的,而她的班長職位也算是坐實了一半。”廖韻之嫌打字解釋起來麻煩,最後索性發了語言,時一把手機放在耳邊聽着。
“那男生呢,男生人數多嗎?”她就這麼自信女生全票通過?
“女生人數可比男生多了三個。”
“而且男生應該也會有少數投票……吧。”尤翹楚繼續補充道,卻越說越沒底氣。
“哎,不說了,班主任來了,靜等結果吧。”
尤翹楚說這話時,時一正好剛到班,收起手機,正準備隨便找個位子坐下。
10
軍訓結束后,離九月一號正式開學的日子還有兩三天,對於時一來說宜宅在家中調養休息。
不出所料,一到家,迎來的是她爸媽毫不誇張的一句:“真是黑了一圈呢。”扳着她的身子左瞧瞧右看看。
“能不黑嗎,這大熱天的。”她提着行李往自己卧室里走,邊走邊一件件卸下手裏的東西,“戴着帽子在樹蔭下訓練已經很知足了。”
她一個人提着雜七雜八的東西擠公交到家着實不易,熬過了烈日下的軍訓,差點沒昏厥在汗臭逼人的車廂內。
當下唯一想做的就是舒舒服服地洗完澡,浸在冷氣充足的空調房內,裹着厚度適宜的空調被美美地睡上一覺。
手機擱放在枕邊,睡意朦朧中不知厭煩地震動,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大到嚇得她一個激靈,尚存的一絲清醒,竭力睜大仍帶着倦意的厚重眼皮,朝着聲源摸索而去。
屏幕光線刺痛了她,眯着眼,陌生號碼?
“喂?”時一半夢半醒,勉強地問了聲,帶着困意,開口出聲后是略帶沙啞的音色,又認真地咳了兩下,調整着嗓音。
“你剛睡醒?”對方小心謹慎地試探,聽在時一耳中的話音一下子柔了起來。
“恩……沒,我也差不多該醒了。”是江則,她聽出來了。
當時她只記得把聯繫方式告訴對方,事後自己反而忘了存。時一條件反射性的如實回答,又善解人意的怕江則多慮以為是他吵醒了自己。
“怎麼了嗎?”
“我中午時發QQ消息給你,見你不在線沒回,想着一會上線應該就能看見,可仍沒看到你的回復,就想着要不打個電話試試。”
“哦,抱歉,我今天到家后就在床上昏睡過去了,帳號一直沒登錄,所以暫時還沒看,我一會就上線。”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班級同學的電子檔錄入整理,我中午已經弄好一大半了,你只要檢查核實一下就好了,文件我也發過去了。”
江則的聲線溫和舒緩,入耳是一片怡然舒心。
“恩,好的。”時一把手機拿離耳邊,放在眼前看了下顯示屏上的數字,不知不覺竟已是五點多了,夏季里窗外的天色還很亮。
她說完后,對方沒再說話,卻也沒掛斷,她在等江則繼續交代些什麼,接下來是幾秒短暫的沉默。
蒙在空調房裏吹久了冷氣,翻身起床只覺得頭昏腦脹,一開始圖個爽快直接調低至十六攝氏度,後面睡過去了也沒再在意室內溫度,只是一次次用被子裹緊自己,縮成一團。
“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她不知如何是好,對方半天沒個響應,她只能自覺的主動開口多問些。
“你……”江則吞吞吐吐的憋出了個“你”字。
時一沒懂。
“恩?”
“你有上補習班的打算嗎?”
其實這句話說出口並沒什麼令人覺得不妥帖的地方。時一併不多心,補習班又不單是為差生開設,它自有培優、補差兩種級別,她自不用那麼敏感,對號入座。
江則話里顯得有些不自在。
“可能……也許吧。”她也不太確定,她爸之前和她商量過,被她一口回絕了,現在反倒有點搖擺不定。
經過軍訓期間與同班同學的相短暫處,時一自覺有了壓力,聽着他們一個個談論着某某中考成績多麼多麼優異,誰誰誰還參加過市裏的知識競賽得了名次,雖然她中考成績也毫不遜色於他人,足以拿得上枱面與他人匹敵,可單憑如此,少了些錦上添花的選項,還是單調乾澀了些。不單是她,人人如此,人生總需些相得益彰的備選項才可熠熠生輝。但也只能暗自嘆着氣,這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太好過了。
“我是真心覺得挺好的,就和你說說,如果你有這方面的打算,我們可以一起。”
時一開始回想至今與江則的交往細節,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錯,讓他透過謹言慎行的自己看到軀體下疲於上進卻被逼無奈的本質。
時一對學習的熱枕殘存些懈怠,但總還是有些無法掙脫的現實狀況在身後鼓舞着她應當如何做才能成為常人眼中的更好。
“我怕你誤會,不是自以為是的對你成績指指點點什麼,你這麼優秀,我是想着你如果有這個意願的話,我想提早先預訂下你。”江則笨拙的解釋,帶點越描越黑的趨勢?
她突然覺得貼心,江則是在照顧她的情緒。
“我知道,理解。”時一自顧自地笑出了聲,她感謝江則如此高看她,即使是形式性地誇讚一句她優秀,她心裏也覺得美滋滋的。
她又想了一遍江則剛才說的話,總覺得好像哪裏聽着怪怪的,帶點不自然。
是想提早幫我預約下課程吧。時一想。
“哪的?”她爽快的問話。
“新狀元。”
新狀元啊~新狀元啊!時一在心裏默念了無數次這個名字,感慨了一遍又一遍。
“幫忙做推廣能撈得什麼好處啊?我偉大的班長。”時一沒有立馬答應,倒是先惡趣味的隨意探探口風,就當沒事多閑聊兩句。
“沒有。”江則說的義正言辭,又一下弱了氣勢。
這反倒讓時一來了點興緻,翻着眼看着天花板思考着,今天跟她打電話的江則總覺得跟之前留給她的印象略有出入。
“什麼時候開始上課?”
“開學第二周周末開始的課程。”
“我看看吧。”時一有點猶豫,拿不定主意,她突然想到了另一個與“新狀元”掛鈎的人,“你知道陳椏楠也在那補習嗎?”
“知道,之前正好和我在同一個補習班裏授課,不過當時還不認識她,是開學后才知道她的名字。”
其實時一隻是隨口一問,也不為探聽什麼。這下時一更是覺得“新狀元”神聖不可侵犯。
“那開學見了。”江則友好地說,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急不可耐地輕快。
時一輕“恩”了一聲。
可想而知,她如果跟她爸媽商量準是毋庸置疑地慫恿她去,所以主要原因還在於她自己的意願,其實也沒所謂,就是覺得好像還沒到那時候,可如若非要說出個所以然,但凡涉及到學習,怎樣的借口都不足以為她自己辯解。
她下樓扔垃圾的時候已是七點多,一點點濃重深沉的夜色,是她小學作文中無數次提及但無論翻倒了多少瓶墨汁,也不足以呈現的最自然真實的面貌,若隱若現的閃爍。
小區門口的那條街巷攤位都已擺好只等人來人往光顧,華燈初上,夜市喧鬧,唯一與其不搭調的是她穿着粉嫩少女心的及膝睡裙趿拉着人字拖和畫風不太對搭的兩袋垃圾。
垃圾桶安置在小區門口,她剛拍拍手準備轉身就走,原路返回竟被迎面走來的少年迎面撞了個正着。
真的,時一發誓,她只是下樓扔個垃圾,別無因此撞出個“天上掉餡餅”——緣分的他想。
明明只是幾步路的距離,卻偏巧遇見了避之唯恐不及的林越。
她暗叫不妙,下意識的迅速用手理順頭髮,及肩短髮打理起來容易是她當下唯一慶幸的事,傍晚起床后只是隨意擺弄了兩下,既不會客也不出門,也沒太在意,現在是悔青了腸子。
“你家住這?”林越指了指附近的幾棟單元樓。
“額……恩。”她能怎麼辦,恨不得掘地三尺,落荒而逃。
她光着腳丫子,連腳指頭都緊張得用力縮着,下擺空蕩蕩透着風的睡裙飄來擺去地貼着肌膚怎麼穿都不自在,不停緊咬着下嘴唇上的死皮。
她發現自己總有個改不掉的壞習慣,但凡心裏緊張些,明明答案無可置疑,剛啟齒卻習慣性的卡殼了一下,說出口的話都帶着三分的猶豫不定,給人以捏造實情的假象,彷彿時刻考慮着得以使人信服的對策。
林越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她相信他信了,就衝著這身再居家不過的打扮。
時一穿着睡裙,窘態百出,對面那位還一副饒有興緻的模樣,簡直遭天殺的。
“我先回去了。”她低頭行色匆匆,所有細微的小動作都不敢大幅度地張揚開來,簡直羞愧難當。
今天宜休養,忌出門。
她得以引以自傲至今的便是她的剋制。
千帆過盡仍面如初色。
她沒心思再管林越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她所居住的小區樓下,而她今晚的穿着與平日在他人面前塑造的中規中矩形象衝突太多,時一想着,這會不會又令林越“另眼相看”。
她笑不起來,是欲哭無淚的矛盾。
開學前一晚,楚妤發來了QQ信息。
“時一,你有何佑禹學長的QQ號嗎?”
楚妤稱呼何佑禹,叫的禮貌而親切。
“我幫你問問。”
“謝謝。”
這已經無需她隱隱揣測什麼。
正巧尤翹楚在線,她就把受人所託的原委告訴了她。
“最近總是這樣,一個兩個陌生好友跑來加我,開口就是一句請問有何佑禹學長的QQ號嗎?”尤翹楚發來的語音信息裏帶着極度的不爽,話雖如此可事實證明她還是不假思索的把何佑禹的號碼發給了所有有求於她的人。
時一又複製給了楚妤。
“我是打算加入足球部聽說他是校隊隊長,加下問清楚些比較好。”
“恩。”她不準備多說什麼。
楚妤何必多解釋一句,平添這份多餘。
她都明白。
“謝謝。”楚妤又說了一聲。
她在日記本上重重的記了一筆:哪怕下樓倒個垃圾,也記得要打理好自己。謹記!標星號,下劃線。
時一早早上床,臨睡前還刷着空間,林越在線,沒多久頭像就暗淡了,她看到后也安心地放下手機去睡覺。
第二天她裝着一書包的空氣到班,書包內乾淨得只聽得見鉛筆盒隨着她一步步晃蕩的聲音,換句話說得好聽點,她滿載期待。
卻在入座后看到陳椏楠準備就緒的桌面泄了氣,打開的鉛筆盒、卷面清晰的演算步驟、眼花繚亂的草稿、擦拭過後的鉛筆屑散落一角。時一拉動書包拉鏈時已沒了早晨出門前一氣呵成的順暢,書包一瞬間癟了下去,不留一點可供自得其樂的空間,強制擠跑了“新鮮出爐”的期待感,就像擱置在空氣中吃剩的蘋果核一點點氧化發黃。她又壓了壓書包,好塞進書桌抽屜,然後再默默地掏出唯一的筆盒,小心翼翼不讓碼得整齊的學習工具發出不合時宜的一丁點兒聲響。
陳椏楠換了一本練習冊,微卷的頁角,已過三分之一的題量。
開學第一天早讀課的任務就是發書,按班主任的指意是,班上所有男生在江則的帶領下一同去書庫領書,一本本拎放在講台上,堆疊在一塊,剩下女生中的班委負責按順序一本本的發放在各個同學的桌面上。
時一懷裏抱着一摞書即將走到江則和林越桌旁時,避開面上幾本略有磨損的和底部沾染了些塵土的新書,特意提早不着痕迹地從最中間抽出兩本更為嶄新的放在面上。
時一走到他們桌旁看似隨意地放了兩本新書在桌上后,江則把早早準備好的宣傳單從掛在課桌旁的書包里拿出,越過林越遞放到她手中那些還沒發完的書本上,意味深長地笑笑。
時一沒多看,瞭然地騰出另一隻手,單手摺了兩折塞進校褲口袋裏,繼續往前走,發著剩下的書。
林越只覺得他們之間無聲的舉動充斥着某種別有深意,視若無睹地低頭翻看剛發到手的語文書。
過了幾分鐘,合上無趣的課本,扔回課桌抽屜里,又從一疊書里抽出一本數學書,繼續翻看:“你們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有嗎?”江則認真地抄着黑板上宋因冉剛寫好的課程表。
沒有就沒有吧,林越暗暗地想,也不追問什麼。
而江則的言下之意卻是,我們看起來是這樣的?
時一剛發完書回到自己的座位整理好,第一節上課鈴就打響了。
進來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老師,高瘦如竹竿,腰間別著一長串叮噹作響的鑰匙串,右手拿着一本教科書,僅此而已。
陳椏楠收起了自己的練習卷。
他從門口走進來后就只是簡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我是大家今後這一年的英語科任老師,姓劉。”
“聽說是學校的副校長。”聲音不知從後頭哪個方向傳來的。
時一覺得納悶,生活中總有些無端的聲音適時地充當旁白的解說,闡明某個人的身份,貼上當事人本不願特意強調凸現的標籤。
大家坐得更端正筆直。
所有人都在等着劉副打開教材,用一口流利的英語讓同學們打開今天上課內容所在的頁碼,講解新詞、語法、難句和美文,按照一切程序化的教學步驟照本宣科。
劉副沒再多說什麼就洋洋洒洒的在黑板正中央寫上一句話。
“Heisthelastman,Iwillmarry.”
然後請同學按照初步理解自行翻譯。
大家交頭接耳,窸窸窣窣的聲音,卻沒人願意主動站起來回答。
“班長是誰?”劉副翻了翻手裏的名單,又合上。
江則站了起來,眾望所託,槍打出頭鳥,江則因其身份無辜躺槍。
劉副以手示意,又讓他坐下:“叫個女生吧,女生翻譯比較合適,也更有感覺。”
全班鬨笑一片。
時一一瞬間心漏掉了一拍,咯噔了一聲,一股不詳的預感襲來。
不出所料。
“副班長呢?不會也是個男生吧。”
時一緩緩站了起來,接受大家一致齊刷刷的目光。
劉副倚靠在講台桌旁,對照着桌上今早剛貼上去的座位名單。
“時一?”
“恩。”時一輕咽了一下口水。
“你來說說你對這句話的理解吧。”劉副特慷慨的對她說。
可她並不覺得自己像是攤上了什麼好事。
時一又極其認真地看了一遍黑板上的句子,嚴謹地在心裏揣摩,索性直譯:“在我至今所認識的男生里,你是我最想嫁的。”
說完她自己反倒先不好意思了一下。兩隻手不安地翻動着英語書的邊角。
一片指意不明地唏噓。
過分直白的闡述卻適得其反的顯得矯情。
“非他不嫁。”時一不知哪根筋搭錯,竟覺得剛才的解釋沒翻譯出其本意達到預期的效果,又重申了一次。
這次唏噓更甚。
劉副笑的曖昧而不掩飾:“真是痴情。”
他讓時一坐下,又搖搖頭,不再賣關子:“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你。”他也如時一一樣,先是直白地翻譯,又精鍊地概括,“死也不嫁。”
結果卻是出人意料的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