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5 物是人非
“什麼?”陸若晴表情震驚,腦子裏,一瞬間嗡了起來。
“蕭濯死了。”蕭少鉉加重了語氣,表情複雜。
陸若晴緩緩垂下眼帘。
她的情感已經像煙花一樣炸開,炸得她心緒紊亂,但是僅存的一絲理智告訴她,----在蕭少鉉面前,是不能流露出任何哀傷悲痛的。
陸若晴緊緊抿嘴了嘴,咬着牙,怕自己一時失言說錯了話。
“若晴?”蕭少鉉扶着她,在椅子裏緩緩坐下。
陸若晴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怎麼死的?是路上出了什麼岔子嗎?”
蕭少鉉沉聲道:“回來的路上,剛好遇到一個縣城爆發疫情,死了無數百姓,城裏城外都是染病的人。蕭濯他們的隊伍經過的時候,不幸也被傳染了。”
“然後呢?難道沒有大夫嗎?”陸若晴緊緊拽住了拳頭。
“全城百姓都病了,大夫和藥材怎麼夠得上?再說了,大夫也病了。”
“…………”
“和蕭濯他們隨行的隊伍里,是有大夫的,但是因為藥材緊缺,加上隨行人員好些感染疫情病倒,所以藥材十分緊張。”
“…………”
“蕭濯怕燁兒有事,就讓把所有藥材優先燁兒……”
“燁兒?!”陸若晴猛地警覺抬頭,看向蕭少鉉,“燁兒也感染了疫情?我……,我要去看看燁兒。”
她說著,不管不住沖了出去。
“燁兒已經好了!”蕭少鉉在後面喊道。
陸若晴楞了一下,卻沒回頭,“我……,我還是要去看看才能放心。”
蕭少鉉便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心裏清楚,她擔心兒子的心是真,但是想要暫時迴避他也是真的。
因為……,蕭濯的死,她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卻又不能在他面前流露出悲傷,肯定是左右煎熬難受。
可是,他現在也很難受啊。
蕭少鉉抿嘴不語。
而陸若晴,一出門眼淚就刷刷掉了下來。
蕭濯,蕭濯死了!
----蕭濯死了!
他那樣的壞人怎麼會死呢?不是都說,好人命不長,壞人活千年的嗎?他怎麼會死呢?他怎麼可以就這麼死了。
陸若晴不敢哭出聲,臉上卻是早已經淚流滿面。
她欠了蕭濯太多,太多……,今生今世還不了,所以只希望他能夠好好的活着。
沒想到,就這麼一點渺小的願望都破滅了。
“王妃。”薄荷跟在後面,不敢到前面去看她的表情,悄悄的遞了一塊帕子過去。
陸若晴接了,輕輕擦掉臉上的淚水。
身為鎮北王妃,要站什麼立場去為裕王的死難過?又將至蕭少鉉於何地?所以,她不僅欠了蕭濯人情,欠了他救命之恩,就連死後為他傷心落淚都要欠着了。
陸若晴忽地笑了。
她閉上眼睛,恍惚間看到了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還有那雙狡猾猶如狐狸一般的桃花眼。
在心裏輕輕對他說,“已經都欠了那麼多了,就都欠着吧。”
----反正還不了了。
.
七天後,裕王蕭濯出殯。
裕王府一片雪白縞素。
下人們都換上了麻衣,披麻戴孝,為自家主子服喪,操辦之後的一系列喪事。
“王妃,這是你的孝服。”下人把一套麻衣送到了無憂公主面前。
“孝服?要我給蕭濯服孝?哈哈哈……”無憂公主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顫抖,瘦骨嶙峋的樣子,配着癲狂的笑容實在滲人。
下人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
無憂公主上前抓起孝服,一把扔在地上,還恨恨的踩了幾腳!
她恨聲罵道:“蕭濯這個應該千刀萬剮的畜生!騙了我、害了我,還把我禁足在裕王府,讓我過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
下人覺得她已經瘋了,不敢多說。
無憂公主卻忽然來了精神,眼睛一轉,拔高聲調道:“好啊!現在蕭濯死了,那我就算是恢復了自由身了,我要回南蜀國去!”
下人慾言又止,“王妃,出嫁從夫,就算裕王死了,你也還是裕王妃啊。”
“放屁!”無憂公主破口大罵,“他死了,還要我給他守寡啊?我要改嫁!我要回南蜀國改嫁去,再也不呆在這破中原了。”
外面忽地來了一個管事,揮手讓下人退下。
無憂公主當即道:“聽見沒有?趕緊派人給我準備儀仗隊伍,我要回南蜀國,一刻鐘都不想呆在這裏了。”
管事冷冷道:“裕王妃,趕緊穿上孝服給裕王殿下服喪吧。”
“我不穿!我要回南蜀國!”無憂公主大喊大叫道。
“忘了告訴王妃了。”管事嫌棄的看着她,說道:“薛皇后和琅嬛公主已經死了,而你的父皇禪位給了樓雲霆,你的弟弟也不再是太子。”
“什麼?!”無憂公主還是頭一次聽說這些,不由愣住了。
“所以,你現在無處可去。”管事回道。
“不可能!不可能的!”無憂公主嘶聲尖叫,驚慌道:“你們一定是在騙我,想讓我留下給蕭濯守孝,我不相信!”
管事吩咐下人,“來人!王妃病了,不能替裕王殿下守孝,把門關起來吧。”
“咔嚓”一聲,門被關上,還在外面被人上了鎖。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無憂公主在門裏面拚命踢打,大聲嘶喊不停。
可惜沒有用,外面的人根本就不為所動。
管事到了外面僻靜處,招手下人,“王妃不肯配合,看來是沒辦法讓她在靈堂殉情,那就只能讓她悲傷過度病逝了。”
下人點頭,“好,這就安排下去。”
管事沉甸甸嘆了一口氣,“去吧。”
裕王死了。
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原本也是要被遣散的,現在能夠留在裕王府里,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所以,宮裏傳來消息讓處決裕王妃,就更得辦好差事。
----免得丟了飯碗。
七天後,無憂公主因為悲傷過度病重,醫治無效過世了。
陸若晴聽到這個消息時候,只淡淡“哦”了一聲,便沒有再問下去了。
無憂公主早晚都是一個死,根本無需在意。
只是一想到無憂公主,就不免想到蕭濯,心口便猛地揪了揪,一幕幕的往事像是潮水般涌了出來。
特別是,那雙深情濃烈化不開的眼睛,清晰的出現在她的腦海里。
陸若晴忍不住心裏自責內疚。
如果她沒有被劫持南蜀國,如果蕭濯不曾對她動情,就不會跑去南蜀國救她,就不會死在反悔中原的路上。
只可惜,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如果。
陸若晴長長嘆了一口氣。
“王妃,祁王妃過來探望。”薄荷在門外稟道。
“阿楹。”陸若晴緩緩轉頭。
年楹提着裙子快步進來,摁住了她,“不用起來,你坐。”
隔了將近一年,陸若晴再次見到最要好的姐妹,忽地覺得對方有些不同了。
年楹微笑,“怎麼了?這樣奇怪的看着我。”
陸若晴輕輕嘆道:“感覺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年楹輕輕自嘲,“經歷了那麼多事,背叛、欺騙、愛恨情仇,我還能跟以前一樣的話,那也太沒有心眼兒了。”
“阿楹。”陸若晴微微心疼,握住她的手,“真是……,苦了你了。”
“我沒什麼。”年楹淡淡道:“不過是年少無知、遇人不淑,以後不會那麼傻了。”
陸若晴嘆道:“可是你嫁的人是祁王,你是祁王妃,身為皇家兒媳就算想改嫁也不可能,往後半輩子……”
“往後半輩子我也還是祁王妃。”年楹打斷她道。
“祁王他,好像一直都沒有音訊。”
“他敢有音訊嗎?”年楹嘲笑道:“自從知道事情暴露以後,他就忽然失蹤,舉國上下那麼大的範圍,要去哪裏找他?要我說,找不到也好,免得我看着他噁心反胃,現在一個人清清靜靜挺好的。”
陸若晴輕嘆不語。
年楹沉默了下,說道:“若晴,對不起,是我有眼無珠認錯了人,嫁錯了丈夫,所以才會害得你顛沛流離這麼久,一定吃了很多苦。”
陸若晴搖搖頭,“傻丫頭,就算你不嫁給祁王,他也會想別的辦法算計我的,這事兒怎麼能怪你呢?你也是受害者啊。”
“算了,不提這些破事兒了。”年楹擺擺手,轉移話題笑道:“不過古話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看你,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還是平安回來,將來一定後福不盡。”
“好,借你吉言。”陸若晴微笑道。
“讓我看看燁兒。”年楹轉頭喊道:“去找奶娘,讓把小郡王抱過來瞧瞧。”
陸若晴忍不住輕笑,“到底是我的兒子?還是你的兒子?”
年楹哼道:“我不管,以前說好了的,我們要互相做對方孩子的乾娘。我是燁兒的乾娘,當然也算是我的兒子了。”
“好,也是你的兒子。”陸若晴笑道。
不一會兒,奶娘抱着白白胖胖的燁兒上來。
陸若晴和年楹逗笑了一會兒,說說笑笑,見燁兒乏了,才讓奶娘抱下去哄睡。
屋子裏,丫頭們都退了出去很安靜。
年楹趁着氣氛好了,才敢問道:“若晴,你跟我說實話,裕王是不是去南蜀國找你,所以才出事了。”
陸若晴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凝固。
她僵了半晌,緩緩道:“他……,是我連累了他,對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