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吳美玉被錦衣衛的人安置在城內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內並派人照料,照料她的人是南京錦衣衛本地的探子,表面上看是尋常夫婦與周圍鄰居亦和睦,誰都不知道其實屋裏藏了個大活人。
吳暇玉是指揮使夫人,就算回了娘家,不知道暗中有多少雙眼睛看着她,到了南京後不敢去見美玉姊姊,就怕露馬腳,但好歹心中知道她人平安無事的和自己在一個城市內,平安無事的活着,這比什麽都強。
她一邊揣着吳美玉未死的消息,一邊瞞着吳孟翔進入南京的情況,這心裏每日七上八下的就怕穿幫,每日戰戰兢兢的活着,別提心裏多累了,可天不遂人願,怕什麽來什麽。
轉眼到了年關,家家戶戶都忙着過年,雖今年發生了吳美玉不幸身亡的事,但一大家族的人總不能因為二房閨女的事影響過年心情,況且除了二房夫婦外,旁的人很少看到這個一直病歪歪的小姐,知道她死了,傷心歸傷心,可其他人的日子也得正常過。
這日吳暇玉藉口去廟裏進香,一大早就出了門,可她哪裏去是去進香,等上了馬車行了一段路程,就讓車夫掉轉方向去吳美玉住的地方。
躲躲閃閃的趁人不備進入小院,吳暇玉提着的心才放下,一進屋就見吳美玉坐在床上剪紙花,看到吳暇玉來了,喜得把剪子一扔就要穿鞋迎她,吳暇玉忙道:「你坐着,快別動。」
這時在廚房忙活的嬤嬤走進來,端着一個盛滿瓜子和糖果的盤子,擱到吳暇玉面前笑道:「昨天聽老頭子說夫人今天要來,這門吶就沒關,一直給您留着呢。」
吳暇玉一瞧,這位不就是吳美玉病時,給她去請大夫的那個老嬤嬤嗎?原來他們是南京人士,老嬤嬤自報丈夫姓鄭,吳暇玉便叫她鄭媽媽。
這時吳美玉溫笑道:「二老對外稱我是他們送進宮內做宮女的孫女,年歲大了被放出宮,歸家途中病倒了,叫人捎信回來去接,他們前段日子不在家就是去接我了。」
這是吳美玉的新身分?不能掉以輕心,暫時遮掩一下可以,至於以後如何還是要……
「妹妹,家裏人都還好嗎?吳孟翔他沒對人說起我吧?」
「我將他安頓好了,有吃有喝有錢,他沒理由往外說這個秘密,對他自己也沒好處。」
吳美玉嘆道:「我聽說蘇家是徹底完了,全家都下了大獄了,我這樣的人趕了幾天路都要病倒,要是那樣怕是早不能活了。」忽然抬起頭,滿是感激的對吳暇玉道:「謝謝你救了我一命,要不然我怕是早死了……」
吳暇玉看向那老婦人,心想道指定是穆錦麟吩咐的,讓她勸說美玉姊姊,讓她感激穆錦麟和自己,可對吳美玉的感激,吳暇玉受之有愧,「千萬別這麽說,千萬別這麽說。」
正此時,忽然就見浮香那丫頭跑了進來,呼哧帶喘道:「不好了……不好了……有七八個男人帶着吳孟翔往這邊走了,鄭老爹在攔他們,我看怕是攔不住了。」
鄭媽媽一聽慌道:「這可不好了,定是被人發現了,東廠與錦衣衛素來不睦,興許是他們抓到了把柄來尋人了。」
吳美玉嚇得臉色慘白,這東躲西藏好不易撿回一條命,難道又要丟了?她慌得快哭了出來,「這可如何是好?」
鄭媽媽道:「這床下有個暗格,小姐你先進去躲一躲。」
吳美玉道:「那你們呢?」
吳暇玉聽說是吳孟翔走漏了消息,氣不打一處來,哼道:「他們不敢把我怎麽樣!」
於是鄭媽媽便迅速的爬進床下將那暗格打開,放了吳美玉進去,又將地磚放好,確定看不出移動過才重新站起身。
吳暇玉此時已見那些人進了院,立即對鄭媽媽道:「你躺下,我裝作是來看你的,你不要開口,只管聽我說。」
這裏最有身分的便是指揮使夫人,鄭媽媽對她自然是言聽計從,脫了鞋子上床剛躺好,吳暇玉這時才發現美玉姊姊的鞋還在外面擺着,這繡鞋一見就是年輕女子的,總不能說她吳暇玉穿一雙、帶一雙吧,她急得抓起桌上的桌布,裹住那鞋子纏到腰間,剛把前襟撂下,那隊人已經進屋了。
為首的是個矮胖矮胖、笑容可掬的男子,一見吳暇玉便拱手道:「鄭老頭說指揮使夫人在屋內,叫我等不要輕舉妄動,我當是他喝多了說的戲言,沒想到卻是真的。」
吳暇玉冷着臉質問:「你們是什麽人?竟敢擅闖民居。」
「夫人切莫動怒,我等是東緝事廠的人,因聽到有消息說這鄭老頭家的孫女像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所以特來一驗真假,沒想到指揮使夫人您這麽有默契的也在。」
此人說話嬉皮笑臉甚至油滑,聽得吳暇玉極不舒服。
「原來是東廠的兄弟,我知道你們的難處,我身為指揮使夫人該給你們行方便,可是這鄭媽媽是我母親的乳母,聽說她病了,我帶禮品來看看她,至於你們口中的孫女我也見過,倒是沒看出來她像誰,今日她出去進香,人不在家,你們要見人可不可以改天再來?」
那胖子聽了哼笑道:「那就有趣了,您家這位小大夫告訴我們說,您來南京的路上接了一位酷似您堂姊的人物,他還給她治過病。」那胖子一招手,身後的一個番子將一直縮頭縮腦的吳孟翔拎出來,按跪在地上厲聲道:「說!」
吳孟翔畢竟膽子不大,聽到東廠威名早就嚇得癱軟了,吃了幾個拳頭就將那個女子樣貌如何、和穆夫人是如何相稱的、穆夫人是怎麽拉攏他的,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吳暇玉恨不能上前給他一巴掌,可強忍住怒火。
這時為首那胖子嘿嘿笑道:「夫人您聽到了,這吳孟翔好像是您爹在外養的奸生子,是個了解你們家情況的人,他的話我們不得不信吶,況且他說他見過那個女子,說的有鼻子有眼,我們懷疑這鄭老爹的孫女就是您沒死的堂姊,要不然您大過年的何必在這?」
吳暇玉大聲道:「混帳話!剛才與你說我是來看我母親乳母的,你們沒聽到嗎?」
「是不是來看您的乳母,等我們搜一搜就知道了!」
那胖子高高舉起手,剛要下令就聽穆夫人厲聲道:「誰敢!」並突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剛才她側身坐着,身型看來還不那麽明顯,等着一站起來,那隆起的小腹就分外顯眼了。
那胖子愕然的看着她,「您這是……」
吳暇玉冷笑道:「如果你們保證搜屋一點動靜都沒有,那就搜吧,否則一旦出了聲,驚到了我的胎氣,哼,到時候只管看看是誰吃不了兜着走!」
她這話一出口,跟着胖子來的人都面面相覷,最後齊齊向後退了幾步,這可不是鬧着玩的,腹中的孩子是指揮使大人的,若是他們母子有閃失,下個新年自己就得在閻王殿過。
「這……」
「要搜的話,請便吧。」吳暇玉重新坐下來,雙手放在膝蓋上端坐着,冷眼看他們。
那胖子輕咳一聲,自己默默的去廚房掃了一眼,去後屋瞅了一下就灰溜溜的回來了,對其餘的人道:「走!」臨走前瞥了一眼吳孟翔,不屑的冷笑道:「早知穆夫人娘家人不一般,恭喜穆夫人有個好家人。」
等人走了,吳暇玉站起來狠狠的搧了吳孟翔一巴掌,「你竟敢出賣我?你是如何保證的?」她自身尚且難保,況且這吳孟翔出賣他們,險些將所有人都拖下水,「吳孟翔,我待你如何?你居然連幾句恐嚇、幾個拳頭都吃不住,你這個混蛋!」
「不,不是我想說的,是他們逼我說的,如果我不說……他們、他們就……」吳孟翔哭天喊地的道:「穆夫人,我真的是身不由己……」
她救過他兩次了,讓他免除被抓去當太監的命運、從李苒手中把他的命保下,給他銀兩讓他見自己的生父,而這一切換來就是東廠的人稍一逼問,他就毫不猶豫的把他們都出賣了,她實在不想聽這些了,怒指門外,「你滾,滾出去……別教我再看到你,否則的話我定派人要你的命!」
吳孟翔本以為有殺身之禍,沒想到穆夫人居然饒他不死,立即連滾帶爬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