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不用了!」奉姐兒正色打斷了三娘子的話,佯裝咳了幾下道:「許是方才吃了兩口涼茶,現在已經沒事了。」說罷,她凝神細細的看了三娘子一眼,然後直起了腰身,轉身就往萬雲樓的前院走去。

就在奉姐兒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以後,陸承廷也從容的邁開了步子,不過在走過三娘子身邊的時候,他還是禮貌而疏離的沖半大不小的三娘子抱了抱拳,輕輕的說了一聲——

「多謝了,小丫頭。」

三娘子其實挺想順帶和他聊上兩句的,可想想一旁還緊緊牽着她手的五娘子,又想到方才奉姐兒的一舉一動,到底還是壓下了心中的念頭,只客套的垂首回了一句,「也多謝您方才的救命之恩。」

上一世,三娘子和靖安侯府的人沒有半點干係,但即便如此,對威風凜凜的陸家二爺,她依然是有所耳聞的。

太子親信,年少成名,軍中新貴,陸家奇才……這些冠在陸承廷身上的頭銜在上一世都是老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更別說三娘子知道在之後將要發生的「永新之亂」中,陸承廷會成為那個力護太子、鎮壓叛軍從而一朝飛黃騰達的人,是以如今見到本尊,又有幸被他所救,要說三娘子不激動不感恩那是假的。

可是一想到兩人此時此刻是因何事打的照面,和之前陸承廷看她那冷若寒潭的目光,三娘子又覺得就算好奇也不該去惹一身腥,所以當下說完那一句話,她就頭也不回的拉着五娘子往凈房跑去,毫無留戀。

奉姐兒的事止於萬雲樓後院的小徑,等帶着五娘子從凈房回到雅間以後,三娘子對剛才的事隻字未提,而早已回座位的奉姐兒也依舊談笑風生,似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大半日的小聚,小娘子們聽足了戲聊暢了天,即便是處處挑剔的梁二娘子,在散席的時候都有些不舍的拉着四娘子道:「明年春闈我五哥哥也要下場考試了,若他也得了好成績,我就去求母親也給我五哥哥開幾桌,回頭你且等着我的帖子!」

四娘子連連點頭,眼中放光道:「趕明兒讓你哥哥來尋我三哥哥討些題目去做做,興許也能有些幫助。」

梁二娘子高興的拉着四娘子咬了好久的耳朵,上馬車以前她還從腰間抽出了一方嶄新的絹帕塞到了四娘子的手中,小聲說:「這是最新的花樣子,你拿着玩兒。」

而另一邊,三娘子和姚大娘子也有些相見恨晚,兩人立在萬雲樓的門廳里,姚大娘子就拉着三娘子的手道:「咱們以後沒事兒多聯繫,你常給你家老祖宗讀我祖母的信吧?你家老祖宗信里都說著這事呢。」

「我閑時多,寫信肯定比姊姊勤快,姊姊到時可別惱了我的羅嗦。」三娘子連連點頭。

「你個小促狹鬼!」

姚大娘子笑着拍了一下三娘子的肩,兩人又親熱的聊了幾句,直到門口有嬤嬤喊了一聲,幾個小娘子方才收聲作罷,依次挨着個兒出了萬雲樓的敞廳。

當日傍晚一回到許府以後,許世嘉及三娘子、四娘子和五娘子便一道去秦氏跟前請安,可不等眾人挪步,許世嘉竟先給幾個妹妹賠起了不是。

「之前在萬雲樓我和幾位世兄聊得正酣,也是有聽到外頭一度鬧哄哄的,可卻不曾往心裏頭去。」許世嘉說著臉上浮起了愁色,「也是中途我和同窗的方大哥去凈房的時候聽萬雲樓的小廝們說起,這才知道妹妹們的馬車驚了馬。可當時你們都已經在雅間落坐了,男女有別,我也不便冒然前往細問,這才等到了現在,請妹妹們勿怪。」說著,還衝三娘子幾人深深的鞠了躬,以表歉意。

三娘子聞言,看了四娘子和五娘子一眼,隨即開口道:「三哥哥顧慮的對,咱們本就是有驚無險並無大礙,小小意外,三哥哥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是啊!」四娘子接著說道:「今日本就是咱們沾了三哥哥的光,不僅聽了好幾齣小梨園的戲,還吃了萬雲樓最出名的天爐烤鴨,眼福口福都飽啦,有什麽驚都壓下去哩!」

四娘子本就是許世嘉的胞妹,這番話說得又夠俏皮中聽,一下子就讓許世嘉的臉色好看了不少。

三娘子看在眼中,不由微嘆。

後來幾人進了明月居,到了秦氏跟前請安的時候,三娘子還是當著秦氏的面將靖安侯府的陸二爺救助她和五娘子脫困馬車的事兒說了出來。

雖三娘子不過是點到為止,可從秦氏的表情上她就能猜出,秦氏是聽懂了她說這番話的用意。

這夜,三娘子睡得不好,臨近破曉還作了一場惡夢。

夢境中,她赤着腳,在一座很大很大的空宅子裏奔跑,耳邊是雨落青瓦的「滴答」聲和自己急促的喘氣聲,三娘子甚至能感覺到那從腳底直竄上來的寒意微刺着她的赤足。

忽然,前面似隱約有了一點亮光,她不假思索的衝著那微光跑了過去,結果撲面而來的竟是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那是一間空蕩蕩的屋子,一口漆黑的棺木頂端燃着一根快要見底的白蠟燭,三娘子整個人見狀瑟瑟發抖,卻鬼使神差一般的挪着步子向那口棺木走去。

灌進屋子裏的風格外陰森,忽然,蠟燭「滋」的一聲被吹滅了,可是窗外慘白的月色卻透過窗欞照在了棺木上。

三娘子的呼吸因害怕而變得急促,但她依然努力的踮起腳尖越過棺木的邊沿探頭往裏看,就在這時,映入她眼中的,竟是自己那張死不瞑目的臉……

「啊——」

隨着一聲嘶啞的尖叫,睡在抱廈值夜的子衿揉着眼睛沖了進來,視線一定,她就看到三娘子一個人獃獃的坐在床上,滿頭大汗,眼神發直。

「娘子怎麽了,作惡夢了?」子衿連忙倒了溫水取了外衣,一邊把衣服披在了三娘子的肩上,一邊喂她喝了幾口水,方轉身走到案桌邊,挑亮了已暗的蠟燭,才道:「娘子自從生病以後睡得就沒有以前踏實了,有時瞧着您驚醒了以後就很少能再睡着,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再開個什麽寧神的方子喝着?」

「什麽時辰了?」三娘子喝了水以後多少緩過了一些神,可開口卻是答非所問。

「這才二更天呢。」子衿拿着帕子擦了擦三娘子額頭的濕汗,又問道:「要奴婢陪着娘子睡一會兒嗎?」

「好。」三娘子輕輕的點了點頭,又吩咐了一句「別吹蠟燭」,隨即往床裏頭挪了挪身。

子衿應了一聲後掀開了薄被和衣躺下,見三娘子正睜着大大的眼睛緊盯着床頂的薄綃雲紋帳,便有一搭沒一搭的開口和她聊道:「今兒小梨園的戲曲好看嗎?去了哪幾位頭牌?」

三娘子聞言,緩緩地轉過了身,看着一旁睡眼惺忪卻強打精神的子衿,忽然沒來由的感嘆了一句道:「謝謝你,子衿。」

「娘子……」子衿愣愣的轉頭看着三娘子,面對她大半夜這突如其來的真摯感謝,一時半刻竟也不知要做何反應,只能傻笑道:「您要謝我什麽吶……」

三娘子但笑不語,心中卻五味雜陳。

重活一次,她學會了站在最不顯眼的地方去觀察整個許府的人,所以今天她才能看明白,許世嘉看似對幾個妹妹都是關懷體貼的,可是他最重視和心疼的到底還是只有一母所生的四娘子而已。

而秦氏呢,三娘子清楚自己不過是秦氏手中的一顆棋子,但是只要她能聽話、能忍得住,她照樣能做一顆非常有用的棋子,不只能讓秦氏重視,更讓秦氏不會隨意的將她丟到棋盤上。

上一世,直到她死,許家也不過就是沾了個富貴邊兒而已,即便躋身帝都,可卻遠遠沒能夠到和那些高門大戶相提並論的地步。這一世,得上天垂憐,她手握一些不可言的天機,哪怕是少得可憐,可只要加以利用,就足以讓她徹底翻身。

她要的不多,無非就是想在現在的娘家和未來的夫家安身立命罷了,如今看來,只要她不貪心,這應該也並非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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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妻不好當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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