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十一章為子吵架】
整整半個時辰,宣老夫人說得口乾舌燥。
畢竟是私下入府,不能多待,宣老夫人見三娘子一臉恭順的神色,心中感到滿意,隨即笑咪咪的起身。
「今日老身來得唐突,改日老身再來,你可要帶了昱哥兒來給我瞧瞧。」
其實,宣老夫人今日來的目的本就不是看昱哥兒,她和宋姨娘都覺得,當務之急,說服三娘子比見昱哥兒更為重要。
三娘子只是點頭,然後準備親自送宣老夫人出門。
當內廂房的門被宣老夫人拉開時,堂屋裏,左右較勁的幾個丫鬟都愣住了。
「夫人!」子佩和子衿立刻沖了上來,團團將三娘子圍住護在中間。
宣老夫人嫌棄的看了兩人一眼,然後將眼露譏諷笑意的宋姨娘招呼到自己身邊,兩人隨即並肩揚長而去。
子佩見狀,氣得整個人如糠篩一般抖了起來,此刻的她右手緊緊的拉着三娘子,生怕再忽然闖進什麽人鬧出什麽么蛾子來。
而子衿先回神,猛地轉頭看了三娘子一眼。
主僕二人多年交心,默契十足。
見三娘子對她微微頷首,子衿一提裙擺就跑了出去。
緊接着,方才被發了狠的宋姨娘趕到外面去的瞿嬤嬤和單嬤嬤也匆匆跑了進來,見三娘子毫髮無傷,兩人都鬆了口氣。
只是,屋子裏的氛圍依然有些詭異,三娘子一臉沉凝。
可惜桃花塢每間屋子的隔音都不錯,是以方才宣老夫人到底和三娘子說了什麽,在場沒人知道,也因為如此,大家皆無法徹底放心。
就在這時,子衿卻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
「從哪兒走的?」宣老夫人這麽一個大活人,私自擅闖靖安侯府,還帶着兩個身形高大的丫鬟,三娘子就不信她走的是正門。
子衿深喘了一口氣,然後氣憤道:「原來咱們這桃花塢西口有個偏門,平常是被爬山藤給遮着了,從那門出去後再走幾步,就是侯府後院的馬廄。」
三娘子聞言,眸子一黯,忽然無精打採的吩咐單嬤嬤道:「嬤嬤幫我把早膳再熱一下吧。」
演了一個早上的戲,她實在餓得連發脾氣的力氣都沒有。
同時,靖安侯府後院的馬廄旁,宣老夫人正對着宋姨娘耳提面命。
「我瞧着就是個紙老虎,今兒我同她說昱哥兒的事,她只要仔細想想,肯定能想明白的。」宣老夫人目光爍爍,氣定神閑。
宋姨娘卻是皺着眉,「乾娘……您覺得她是個好說話的?」這是不是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啊?
「也不是好說話。」宣老夫人瞪了宋姨娘一眼,「你啊,不是我說你,你這些年是光長臉蛋不長記性的嗎?嵐兒已經走了,如今這侯府裏頭,你只有靠自己了。這位新夫人才剛進門,你非但不巴結討好着,還讓昱哥兒同她鬧,你這樣拆她的台,她就算有心也被你折騰得怕了。」
「乾娘。」宋姨娘一聽就耷拉下頭,一臉的不甘心。
「你放心,你今日還喚我這一聲乾娘,我就不會放着你不管。當年嵐兒要把你一併帶進侯府,也是因為這些年你們姊妹情分她是一直都記得的。你捫心自問,嵐兒還在的時候,她對你如何?」
「嵐姊姊……」宋姨娘紅了眼眶,「嵐姊姊是真心待我的。」
「你知道就好,嵐兒雖然不在了,可咱們還有昱哥兒,只要昱哥兒在,那武平侯府就不會倒,只要武平侯府不倒,你以後就能過上風光無限的好日子。」宣老夫人目光深沉,每一個字都重重地敲在宋姨娘的心尖上。
宋姨娘到底和三娘子正面交鋒過好幾次,所以對於宣老夫人的話,她還是充滿懷疑,「乾娘您……真的覺得那個許氏會幫昱哥兒嗎?」
「她有幾句話聽着雖然刺耳,但有些道理。她是什麽身分,你又是什麽身分,昱哥兒要有出息,終歸還是要跟着她的。你即便再心疼昱哥兒,有些東西,她許氏給得了,你卻給不了。」再怎麽偏袒自己人,宣老夫人平心而論。
「我怕她……虧待了昱哥兒。」宋姨娘捨不得放開手,掌握住昱哥兒,她才能在府里站穩住腳。
宣老夫人聽出她的自私,「虧待什麽?昱哥兒只是沒了親娘,他親爹還在呢!」見宋姨娘這般扭扭捏捏的,她氣得一掌拍在她的背脊上,「你且給我打起精神來,從今兒起,切莫再明着同她頂撞了,她若要管昱哥兒,那是再好不過。管得好,那是她理所應當的,若管得不好,我這個外祖母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上門討說法了!」
宋姨娘聞言眼睛一亮,破涕為笑道:「還是乾娘想的周全。」
「行了,趕緊進去吧,這兒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小心被人發現。」宣老夫人看了一眼宋姨娘,心中暗念她到底是出身小門小戶,見識淺短。
三娘子悠閑的用完了早膳後不久,陸承廷急如風火的回來了,面色含怒。
「二爺回來了!」三娘子不由得嚇了一跳,連忙起身迎接。
「我聽說昨兒你把昱哥兒留在屋子裏了?」陸承廷的聲音中帶着顯而易見的慍怒,冷聲質問。
三娘子一愣,下意識點頭,「是啊,今兒早上我還和母親說了昱哥兒的事。」
「你去找母親?」陸承廷眉頭皺得更深。
察覺到了陸承廷的不對勁,三娘子當即縮了下脖子,卻又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麽,隨即抬頭挺胸回道:「是,昨兒晚上我還和余管事聊了很久,余管事說,昱哥兒的先生二爺還不曾找好,我想這關乎着昱哥兒啟蒙的大事,小孩子讀書認字若不學紮實了,長大如何能做文論理,更不要說是為朝廷效力了。」
「余安和我說了。」陸承廷沉着臉點了點頭。
「所以,我早上和母親說,想讓昱哥兒單住,不要再讓……」
「先生啟蒙的事我會抓緊找,昱哥兒本也就是單住,一切事宜還是照先前那樣讓宋姨娘打點着。」
三娘子沒想到陸承廷竟然反對。
她聞言一愣,仰起頭看着眼底透着一絲倦意的陸承廷,忽然覺得不過才一個晚上不見,這個男人就變得陌生了。
「二爺,我知道宋姨娘待昱哥兒是貼心的,可昱哥兒現在還小,是非不分,昨兒晚上垂花門前若不是宋姨娘在一旁教唆,昱哥兒他……」
「這件事,我已經和宋姨娘說過了,若再犯,就不是罰她在祠堂跪着那麽簡單了。」陸承廷忽地鬆了眉頭,語氣也不似之前那般犀利不悅,「昱哥兒這輩子只要平平安安長大即可,侯府能給他榮華富貴,他無須走那些寒門世族子弟走的苦路子。」
這話什麽意思?
三娘子心念轉冷,罰宋姨娘去跪了祠堂,就是說陸承廷之前早回來了,可是一回桃花塢,他卻先去了聞雨軒。
說昱哥兒只要平平安安長大即可,也就是說陸承廷對昱哥兒早有打算,她許孝熙這一天多為了昱哥兒的奔波全成了白費力氣?
但是,這些都沒有讓三娘子生氣,這是兩個人處事方式的不同,她可以不認同,卻沒有資格和陸承廷發脾氣。
她生氣的是,陸承廷根本就沒給她解釋的機會,他沒問她的用意是什麽,從進門前,他早將她腹誹了一頓,這算什麽?
之前不是說好,彼此起碼要相互尊重,彼此之間要有溝通、要有信任的嗎?
果然,說是一回事,一旦遇着事,便先入為主,忘了曾有的承諾。
「也是,二爺才是這屋子的主子,二爺說什麽就是什麽。」三娘子忽然笑着站了起來,「二爺累了一天,不如沐浴凈身休息一下吧,我方才吩咐丫鬟去收拾箱籠取了一些夏天的衣物出來,不知道她們有沒有趁機偷懶,我去瞧瞧。」
說著,她對陸承廷福了個身,然後目不斜視的出了廂房。
三娘子確實是生氣了,但她不想和他吵,因為上一世和沈初平她已經吵夠了。
不管和什麽人,吵多了架,最後總是會傷了和氣且傷了感情。
想起前世她剛嫁進沈家的時候,和沈初平相處也是和氣歡愉的多,吹鬍子瞪眼的時候少。
忘記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兩人吵得多了,便漸漸地互看不順眼,即使好端端的一句話,說者無心,可聽的人卻能硬生生曲解成為另外一種意思。
在後來的那段日子裏,她和沈初平幾乎不曾平心靜氣的相處,只要一言不合,屋裏便傳出陣陣的哭罵聲和碎瓷聲。那時候的她太心高氣傲,沈初平又不願對她好言相勸,結果夫妻之情,就這樣徹底的吵沒了。
所以,這會兒面對陸承廷,三娘子縱使心中有氣,卻還是忍住了。
兩個人,兩種態度,她覺得這當中一定是有什麽誤會,即便她不算很了解陸承廷,單就之前的相處來看,她覺得他不是那種剛愎自用、不聽解釋的人。
莫非……
三娘子獨自坐在抄手游廊中,恍惚一驚。莫非宣老夫人來找過她的事被陸承廷知道了?
陸承廷夫妻吵架了,整個桃花塢里只要有眼睛的都瞧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