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陸承恩輕輕的把她擁在懷中,目光則移到三娘子方才站過的廊下,輕笑道:「之前你還說許氏沒有侯爺大方,這下可好了,人家是大方了,整整送來五年的帳本,我幫侯爺也不過就是看三年的帳,你還生生比我多了兩年出來。」
寧氏嬌嗔着在陸承恩的懷中跺了跺腳,心裏卻滿是愉快,「不過要爺費心幫我一下,三娘子說了,回頭給我再多送兩座冰過來呢。」
陸承恩哈哈大笑,「兩座冰就把我家夫人給打發了?」說著,也惹得懷中嬌人兒跟着悶笑不已。
不過相比五房夫妻倆的神清氣爽,此時此刻的桃花塢,陸承廷和三娘子兩兩相望的神情可就不那麽和悅了。
「當真?」陸承廷緊繃著一張臉,肅然抿唇,正色看着三娘子。
三娘子被他那突然乍現的嚴肅給嚇了一跳,可當下想想,又覺得自己方才也是那般震驚,估計在寧氏面前的神情還不如此時陸承廷在她面前這般自然呢,連連點頭道:「寧姊姊是這麽和我說的。侯爺,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
陸承廷沒有說話,只順手拉過一旁的椅子就坐了下來。
他今兒個一早進宮本來是去和皇上請假的,剛接了侯府的事,他前後一整理才發現問題極多,若拖着不辦,或全部丟給陸承恩和余安的話,估計不只外院的事難展開,他怕連內宅的三娘子都會一併舉步維艱。
所以思來想去,陸承廷便和皇上一口氣請了五天的休沐假,想先把家裏的事情給捋順了。
皇上倒也大方,硃筆一點就允了,不過末了卻和陸承廷說,讓他這個為人兄長的準備一下,九月初十,朝廷頒旨,大赦天下,若是一切順利,陸雲姍十月就應該要進宮了。
陸承廷以為這已經算得上是侯府眼下的一件大事了,可他沒想到,回了內宅,三娘子這竟還有一個更大的驚喜在等着他。
哦不,這已經不是驚喜了,而是驚嚇!
「宣嵐從來沒有和我說過。」感覺到三娘子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肩背,陸承廷不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真的從來沒有和我說過!」話到尾音,戾氣驟現。
三娘子沉默了,她能感覺到陸承廷心裏的憤懣,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當年宣嵐是他的枕邊人,卻背着他查了自己的親姊姊不說,查到了這種不堪的事之後卻連半點風聲都沒有透露,而且還用這事去找了陸承安想藉機要脅……
「宣姊姊可能……」
「可能什麽?就為了這個位置?我如今不照樣名正言順的坐着,卻和她無半點關係!你說,她這樣費盡心機為的是什麽?」陸承廷冷笑一聲,聲如刀錐,一下一下鑿在三娘子的心上,生生催疼了三娘子,不禁讓她紅了眼眶。
是啊,這是陸承廷和已故前妻的恩怨,即便是三娘子這個大活人,即便她現在才是他的枕邊人,卻也無權參與進陸承廷和宣嵐的故事。
「侯爺,宣姊姊已經死了,故人執着,侯爺又何必費心去猜?」沉默良久,三娘子彎下腰,伸手圈住陸承廷的脖頸,用唇輕輕的吻了吻他緊繃的臉頰。
感覺到三娘子的溫柔,陸承廷似一下子就從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尋到一絲光明,他伸出手,一把攬住三娘子的柳腰,輕輕一轉手臂,便將她穩穩地抱在腿上,「我並非執着,只是慶幸如今昱哥兒是被你帶着的,前頭還有楊先生這麽妥善的教導着,最近這幾個月,他越來越有兄長的風範了。」
陸承廷一說到昱哥兒,三娘子就開始瞪眼睛了,「侯爺不會真的以為楊先生這點教導就夠昱哥兒學了吧?侯爺別忘記了,楊先生是我請來給儀姐兒上課的!」
「我知道。」陸承廷總算笑了,「給哥兒上課的先生月底就來,現在已經在路上了。」
「真的?」因為昱哥兒先生的事,三娘子已經前後叮囑過陸承廷很多次了,可這廝每次都和算盤珠子似的,撥一撥才動一動,真正讓人鬧心。
「自然是真的,他如今都是世子爺了,先生的事怎能馬虎。」陸承廷言之鑿鑿地道。
三娘子就氣他這點,不禁重重地捶了一下陸承廷的肩,一本正經地道:「昱哥兒先是你的兒子,然後才是世子爺。」
「這孩子也是有福氣的,能有你這麽一個一心一意為他前程着想的繼母。你放心,將來若是昱哥兒不孝敬你,我定會讓他好看。」陸承廷也是有感而發。
不料三娘子卻搖頭道:「侯爺錯了,我這般替昱哥兒着想,並不是為了讓昱哥兒以後把我當親娘一般孝順。昱哥兒的親娘只有一個,那就是過世的宣姊姊,我會替昱哥兒着想,是因為我知道孩子從小沒了親娘的苦楚。」
三娘子說著,目光深幽地看了陸承廷一眼,又說道:「昱哥兒與儀姐兒不同,儀姐兒只要知書達禮,學會掌家,將來能安安分分的相夫教子就成了,可昱哥兒以後要走的卻是侯爺你的路。
「這條路有多難走,侯爺是知道的,與其讓他以後磕磕碰碰的沒了底氣,不如現在就讓他多吃一些苦頭,將來也能順理成章地替朝廷辦事。這樣,等他再去給宣姊姊上墳的時候,在親娘面前也抬得起頭來!」
「說起來,這次要來的先生你也認識。」因為三娘子坐在陸承廷的腿上,所以陸承廷是仰頭看着她的,可偏偏入了眼的全是三娘子脖子以下那一片旖旎。
三娘子卻還愣愣地琢磨着陸承廷的話,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陸承廷眼底透出的慾望,「我也認識的,誰?難道是華先生?」
三娘子年少時的眼界並不寬廣,要說教書先生,她只認識華丘山一個人。
誰知陸承廷竟真的點了頭,「正是華老。」
「真的!」三娘子不禁驚呼,「可早兩年時我聽哥哥說,華先生已經封了書館,雲遊四方去了,你怎麽尋到他的?」
「先生教書育人、才德兼備,放眼大周九域都是數一數二的。我陸承廷的兒子,要麽就不學,要學就要學最好的。且先不說昱哥兒資質不錯,就算他天生愚鈍,我們為人父母的也不能馬虎敷衍,既然要找先生,自然要尋個最好的。」
「難怪這事侯爺一拖再拖。」三娘子這才恍然大悟,「如此一來,昱哥兒以後這課業問題就真的不用咱們操心了。」
「那是自然,這束修我可是給了雙倍,那老頭豈不是要費雙倍的心嗎?」陸承廷目光一暗,說著說著就伸手拉住三娘子的衣襟,緊接着用力一拽,還不等三娘子反應過來,唇就已經落在她衣領微敞的那一片柔軟上。
三娘子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下意識就想掙扎,結果她越是抗拒,陸承廷圈在她腰身的手就收得越緊。
不一會兒,屋子裏傳出嚶嚀聲,隔着半虛着的廂房門,逸出了一片緋色……
就在屋內春色瀰漫之際,院子外頭,正從大廚房裏忙完了一陣、回來歇腳的子若卻見昱哥兒正繃著一張臉,低着頭,匆匆從裏頭跑了出來。
「昱哥兒?」子若見了他不由得伸手攔了一下,關切問道:「您怎麽一個人?伺候的丫鬟呢?」
見有人擋住了去路,昱哥兒便停下步子抬頭看去,見眼前的小丫鬟有點面熟,好像是一直在繼母身邊伺候着的,他便故作鎮定地說道:「本想找父親問些功課,卻發現書冊忘記帶了。」說罷,他衝著子若點了一下頭,然後邁開穩穩的步子,從容地往聞雨軒走去。
可昱哥兒人還沒到聞雨軒呢,遠遠的就看到站在廊下等着他的儀姐兒。
一見哥哥回來了,儀姐兒飛快的扔掉手上把玩着的葉子,提着裙擺就從石階上跑下來,滿臉期待的問道:「如何如何,你問母親了嗎?有什麽是咱們可以幫忙的?」
昱哥兒搖了搖頭,看了一眼與她齊高的大妹妹,飛快地眨了眨眼道:「父親剛回來,正在和母親商議事情,我沒進去。」
「啊……」儀姐兒有些失望,不由嘆氣道:「我還想着,咱們或許可以幫母親分擔一下的,畢竟如今……」
「咱們不添亂就是分擔了。」昱哥兒忽然正色道:「這兩日先生佈置的課業你都做完了?」
儀姐兒一愣,覺得昱哥兒有些奇怪,以前這話多半是自己問他的,這會兒怎麽反過來?當下便迷迷糊糊地點頭道:「都做完了呀。」
「那去我屋裏練字吧。」昱哥兒說著拔腿就進了思懿居,一邊走,一邊還催促着儀姐兒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