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攪攪死水
尚書府門外，兩名黑衣女子站在身後，低聲說道：“主子！”
“嗯，夫人最近玩得還好？”
二人相互看看，最後又嘴角抽了幾下，說道：“夫人……玩得很盡興！”
嘴角畫上殘笑，令天地失色，捋着鬢角的一縷細發，陰柔的嗓音說道：“那就好，繼續保護夫人……”
“主，主子……夫人越玩越大，這……”
“沒事，一切都有我擔著，隨她怎麼玩！”
“……是！”二人忽然覺得心累……這明明一等一的身手，卻只能被派來保護一個壓根就不需要她們保護的女人，而且，她們最近行動最多的，無非就是聽了夫人的命令，打昏這個，灌了葯丟在某處，接着就是看着兵部尚書氣得鬍子之翹的逗比模樣……
但眼見着主子那副天塌下來我頂着的模樣，二人只能敢怒不敢言！
莫良辰看着默不作聲的二人，最後低聲說道：“你們兩個人待在夫人身邊，也多看看熱鬧，多長長見識，好玩着呢！”
……，二人一陣默然……
這一場大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地面上的積雪已經沒了膝蓋，街上的行人都是蕭條無幾；羽蜜擔心宮裏的皇後娘娘，便又坐了馬車進宮。
蕭和宮內，竟然多了兩三個宮女，進進出出的，雖不像其他宮裏那般為新年張羅着；但是也沒有那麼寒冷無一了。
羽蜜有些好奇，邁步走進去，看着卓皇后一臉漠然，輕聲說道：“姨母……”
卓皇后這才將手上的針線放下，抬眸，那雙早已冰封凍結的眼瞳之中，這才有了稍稍的溫情，對着羽蜜招手說道：“來，姨母也正想着什麼時候能看到你！”
“姨母，外面大雪，我怕你凍着，所以就從府里拿了些被褥、湯婆子什麼的……。”
卓皇后心下感慨萬千，輕聲說道：“蜜兒還惦記着我這個孤婆子，我倒也開心！但是姨母這裏什麼也不缺，你看……這不也來了兩個伺候的宮人了嗎？”
羽蜜有些心心嫣的看着四周，有些疑惑的看着卓皇后。
卓皇后嘴角一撇，說道：“皇上給的，說是九皇子那孩子孝順……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替我求情；再加上皇上感念夫妻一場……也不想我在冷宮裏遭罪……”
羽蜜眼角縮了一下，雖只是細小的動作；卻仍是沒逃過卓皇后的眼神，抬起手來對着張嬤嬤說道：“嬤嬤，這蕭和宮裏冷，讓那兩個丫頭去添些柴火，也免得凍着了昭陽郡主！”
張嬤嬤哪裏不懂，立刻張羅着帶着兩個小宮女走了出去，將房門關緊。
卓皇后抬眼又看看眼前的女子，感嘆的說道：“當年都說我是靖國第一美女，可如今跟我的小蜜兒一比，我可是差得遠了！”
羽蜜輕輕的撫摸着自己的臉皮，嗤笑着說道：“姨母，不過一張麵皮而已，生帶不來，死帶不走的！”
“蜜兒明白就好，可偏偏這世上就是有些男人不明白……蜜兒，可是有話要與我說？”
“……姨母，剛剛你說是九皇子替你求情……那你怎麼看待這件事？”
卓皇后冷冷一笑，說道：“他若真有孝心，就不會在你太子哥哥死了之後才跑過來……我明白，如今他少了我這個靠山，總是要比其他皇子少了一些什麼……他這麼做，無非就是想博得你外公的寬心與賞識……”
“那若是外公他真的……”
“蜜兒，我與你都能看透的事情，你外公又豈會看不透？這點你到不必擔心……”
“姨母，您明白就好，我只是怕你會再捲入是非之中……”
“……蜜兒，那木雕娃娃，你可……？”
羽蜜微微一愣，最後低聲說道：“今日來，也是給姨母帶這封信……其實早就該給姨母了，可我又怕扯着你的情緒……”
“呵呵，如今，我還有什麼情緒？不過就是苟延殘喘的活着！”
“姨母，你放心，一切都會好的！”
羽蜜將信遞給了卓皇后；打開一看，一封已經有些蹂躪的紙上，卻只有一個字：念！
卓皇后淚如雨下，將信紙緊緊的抓在手中，低聲說道：“這一生，終究是我虧欠了他……若有來生，我只盼着不再是高門貴女，我只盼着，能與他一生相隨！”
羽蜜看着卓皇后的表情，心情也跟着愈加沉重；眼見着姨母的表情，明明就是愛的刻骨銘心，卻又為何選擇嫁給皇上？難道就只是為了家族利益？為什麼要讓姨母這一輩子都活得這麼痛苦？
低聲說道：“姨母，我想他也不想看到你如今這般模樣，還是要打起精神來……”
卓皇后擦乾眼淚，抬眸粲然一笑，輕聲說道：“沒事，這麼大的人了，倒是讓你笑話了！蜜兒，姨母如今深陷冷宮，也幫不了你什麼……只是，你一切都要小心。”
羽蜜抬眼看着清冷的蕭和宮，冷笑着說道：“姨母放心，靖國這碗死水沉寂的時間太久了，也是時候攪它一攪了；兵部尚書府，便是那開端！”
卓皇后愕然，低聲說道：“蜜兒，你要拿你爹開刀？”
“爹？他縱容姨娘以小欺大的時候，可曾想過他是我爹？他教唆庶女欺負我的時候，可曾想過他是我爹？他容忍姨娘對我設計陷害要毀我清白的時候，可曾顧念過他是我爹？既然他不仁，那也休怪我不義！”
卓皇后看了蜜兒幾眼，這才略微放心……
出了蕭和宮，迎面正好看到一人冷着臉向這邊走來；羽蜜站在那裏，與那人四目相對。
“昭陽郡主今日怎麼有空來宮裏？”
“年末將至，蜜兒總要儘儘孝道不是？姨母雖為廢后，卻仍是蜜兒的姨母……”
激賞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子，輕聲說道：“難道就不怕受到牽連？”
“牽連？我小小一個秦羽蜜，要說牽連，又能牽連到什麼？倒是十皇子，你這又是為哪般？”
凌墨風看着手上的披風，嘆口氣說道：“皇，卓夫人終歸照顧過我，在這宮裏，哪個人不是恨不得將我踩在腳下，昔日她高高在上的時候對我也多有照拂；今日她落難，墨風不想做落井下石之人！”
羽蜜揚揚嘴角：“十皇子倒是厚道，跟你們皇家……呵呵……”
“你不必這麼防着我，你也知道，如果可能，我想父皇恨不得我從來沒出生過……凌然，你去把披風送去蕭和宮，我陪昭陽郡主走走！”
身後一樣冷着臉的侍衛點頭，端着披風走了。
一陣清風吹來，夾雜着片片雪花，有幾片調皮的粘在了蜜兒的發梢之上，凌墨風有些動情的伸手彈掉，卻惹得羽蜜不甚愉悅，臉色一僵……
凌墨風慌忙說道：“我沒別的意思！”
“呵呵，十皇子，你就是想有別的意思，只怕也已經晚了吧！”羽蜜譏誚的說著。
凌墨風的手一僵，卻還是扯住羽蜜的袖子說道：“你當真要嫁給莫良辰？若你是為了保全晉國公府，你大可不必……”
“十皇子，這裏可是皇宮內院，若是被別有心計的人看到，指不定明日我秦羽蜜就又要出名了！”
“是我……唐突了；我的意思是說，我與羽鋒親如兄弟，我不想看着你走進悲哀之中……”
“十皇子多慮了，能嫁給莫公公，是我這輩子修來的福氣！”
“秦羽蜜，你不要胡說，這天下之人皆知，他是個閹人，怎能娶親？本就是一場荒唐的事情，只要你反悔，我可以……”
“我不反悔……也不會後悔……十皇子……”
“為什麼？你該知道若是嫁給他，你會失去什麼！”
“失去？從未擁有，又談何失去？”凌墨風看着如此淡漠的羽蜜，竟有一瞬間想要將她擁入懷中……卻終是徒勞……
馬車一路緩慢的向尚書府駛去，大門外看着府門大開，張燈結綵，羽蜜皺眉說道：“這怎麼回事？”
管家從裏面出來，低聲說道：“三小姐，剛剛收到宮裏的消息，說是蕭山王特意帶着王妃與剛出生不久的小世子回京過年，老爺正張羅着張燈結綵……”
“哦，那就這麼著吧！”
聽着羽蜜的話語，管家倒是一愣，怎麼著？三小姐這麼淡定？沒有草木皆兵？以前記得大小姐沒出嫁那會兒，那可是斗得水裏火里的好不熱鬧啊！
羽蜜回到房中，眼見着卓嬤嬤已經有些按耐不住的在自己房門前打轉，笑着走上前說道：“嬤嬤，這大冷的天兒，你這是要幹嘛啊？”
“小姐，你還有心情笑；我跟夫人聽說西院那個要回來了；夫人現在都替你着急了！”
“着急？娘有什麼還着急的？不就是回來一個秦羽璇嗎？有什麼好怕的？”
“小姐，如今今非昔比，秦羽璇可是蕭山王妃……而且還生了小世子……”
“嗤嗤，我還就怕這孩子不能落地呢！嬤嬤，別怕……不就是一個爬床的女人嗎？他們有蕭山王，咱們還有莫大總管呢！漱玉，去宮裏捎信兒，就說今年蕭山王妃回家省親，機會難得，一家人該好好團圓團圓……讓莫公公這未來的女婿也上門來熱鬧熱鬧！”
“啥？叫他來？”
“怎麼？嬤嬤是覺得我這玉良王什麼地方比不上蕭山王嗎？”
“小姐，老奴是怕大小姐那邊會拿着孩子奚落你！”
“奚落我？她若敢那孩子說事，我定要她後悔回來……”
卓嬤嬤看着羽蜜一臉戾色，便悄然退了下去。
這日子一晃就到了臘月二十三，家家戶戶都在忙着迎灶王爺，尚書府門口卻迎來了所謂的貴客迎門。
這一大清早的就有人急劇的拍打着尚書府的大門，守門的家丁穿着衣衫打着呵欠，才剛剛冒了個頭，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被人一腳踹翻在地，外面身着鎧甲的吼道：“如此冷的天氣，竟讓蕭山王在門外等候多時，我看你們是想挨揍！”
家丁本來一肚子怒火，但聽到蕭山王三個字的時候，臉上一愣，轉身喊道：“老爺、夫人……蕭山王與大小姐回府了……”
清晨被挖起來的羽蜜不甚了了，臉上的氣色很是肅殺；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蕭山王，竟然在這裏吆五喝六的。
二姨娘此刻卻殷勤的像條狗，一臉搖尾乞憐的模樣，看着對面正在喝茶的男子，越看越喜愛，這麼個俊俏的男人，正是她家璇兒的丈夫，這麼看來，是絲毫不比九皇子差啊！
羽蜜站在大夫人身後，眯縫着雙眼，卻在不住打量對面的秦羽璇：不錯，不錯……灰頭土臉，一臉菜色，雙眸驚魂不定，懷中抱着孩子瑟瑟發抖……
秦然看着靜謐的大廳，雙眼一轉，估計埋怨的說道：“璇兒，蕭山王今日進京的消息怎麼不通知為父？也好讓咱們家好好款待王爺啊！”
“爹……我，我……是，是王爺不讓，不讓……”秦羽璇每說一個字，都如履薄冰的看着蕭玉祁，那樣子就好像見到鬼一般。
蕭玉祁則是撇着嘴角說道：“秦大人，哪兒的話，既然都是一家人，又何必通傳？是不是？愛妃？”
秦羽璇的肩頭一抖，臉色發白，抱着孩子的手不住的抖着；二姨娘卻誤以為她是舟車勞頓，很是親切的說道：“璇兒啊！你瞧瞧你這孩子，從一進門就不說話；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劉嬤嬤，快把小世子抱過來，讓大小姐休息一下！”
蕭玉祁眉頭跳了幾下，抬眼看着秦然那一臉噁心的討好笑容，又看着二姨娘那心疼的模樣；再轉身看着秦羽璇，低啞的嗓音說道：“呵呵，愛妃……你家裏的好家教，本王還真是領教了！”
“王，王爺……您這是什麼話？”秦羽璇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裏。
蕭玉祁指着對面的二姨娘說道：“她是誰？”
“……我，我娘……”
“嗯？愛妃，你再好好想想？”
在蕭玉祁那雙含笑的眼眸之中，秦羽璇嚇得上下貝齒打顫，最後低聲說道：“二，二姨娘……”
“哦，那既然是二姨娘，怎麼還有膽子教訓我蕭山王妃？既然是一個姨娘，又怎麼敢坐在你爹身旁？愛妃的家教，本王受教了……”
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卻似有若無的瞟向秦然。
秦然臉上一抽，抬眼看着坐在自己身邊，顯然已經有些得意忘形的二姨娘，冷聲說道：“宥茵，你下去……這麼沒規沒矩的……”
二姨娘愣在當場，又哀求的看着秦然，不該是這樣的，不是說璇兒生了小世子，蕭山王對她很是寵愛嗎？
就在她發獃之際，蕭山王又說道：“秦大人，今早給本王開門的人在哪兒？”
秦然一愣，就擺手讓人進來了，那家丁在看到蕭山王的時候，一臉的諂媚，還以為要受到封賞了，搓着手說道：“王爺，你找我？”
蕭玉祁看看四周，嘴角微微一笑，猛然起身，嗤的一聲，那人雙眼一翻，低頭看着肚子上被刺穿的血窟窿，想要說什麼，嘴裏卻湧出一口，整個人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蕭玉祁無所謂的將刀又放回身後那雙生護衛的刀鞘之中，伸手擦拭着指尖被濺上的鮮血，環視四周，冷笑着說道：“一大清早就喊什麼大小姐回府了，簡直就是在找本王的晦氣，這裏哪兒有什麼大小姐？這可是蕭山王妃；秦大人既然管教不嚴，那本王就幫你殺了這惡奴！”
秦然面頰抽動了幾下，有些不安的看着二姨娘，而此刻的二姨娘也早就抖如篩糠；求救的眼神看向秦羽璇，卻見她只能無助的抱着孩子，渾身發抖……
“怎麼？秦大人不滿我這麼做？”
“我……”秦然現在連說話的勇氣都已經沒有了。
“呵呵，蕭山王，今兒個可是小年，你這要是觸怒了灶王爺，怕是來年你這肚子可就要遭殃了！”
如此悠揚的嗓音，絲毫沒有一絲驚恐不安；蕭玉祁抬眸，意外的撞上一雙饒有興味的眸子，那白如聖潔蓮花；妖如曼珠沙華的絕色此刻正譏諷的看着他，眼中全無半點懼色。
“嘖嘖，昭陽郡主，本王到時把你忘記了……”
“呵呵，小女就是個微不足道之人，蕭山王不記得也屬正常！”
“微不足道？不是吧？本王聽說我這愛妃在未嫁人之時，曾受到你多番照拂啊！”
羽蜜聞聽，看着秦羽璇，卻發現此刻的她竟然又開始讓囂張抬頭；羽蜜低笑，想打壓我？讓你們兩個統統都去死吧！
一雙漣水雙眸波光瀲灧，秋水盈盈的打着彎彎說道：“蕭山王妃受到我多番照拂？那自然是應該的，我們畢竟是親姐妹嘛！再說，我也受到了來自王妃的諸多照顧……就連王爺……不也是受到了王妃的照顧了嗎？”
“本王受她照顧？這什麼時候的事？”蕭玉祁不悅的說著。
羽蜜故作訝異的看着他們夫妻，最後漾起輕笑：“王爺，你怎麼這麼貴人多忘事？王妃現在懷中不正抱着小世子嗎？她若不是對你多般照拂，我又怎會又這小外甥呢？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