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毛骨悚然
簡安平時經常鍛煉,她跑起來蠻快。顧淮追得氣喘吁吁,再加上他穿的是拖鞋,所以格外受累。
顧淮往下追了兩層樓,兩個人的距離也沒有縮短多少。
往下看就能看到簡安小小的一個頭,顧淮這也是個神經病啊。
他脫下拖鞋來就衝著簡安扔過去了。
命中率還挺高,啪的一聲就砸到這東西頭上了。
簡安這才停下腳步,往上瞟,剛想破口大罵,她這心裏正憋屈着呢,你這是往火里沖啊。
她看見樓梯上面的顧淮扶着欄杆在那邊氣喘吁吁的喘氣,左腳光着,半懸在空中。
她有點愣,其實她沒想到顧淮會跟過來的,她也心裏清楚,顧淮夾在兩邊難受,他不說話簡安也不會怪他。
那畢竟是她媽媽。
這東西還是蠻善解人意的,但是她拿顧淮撒氣的時候就是另一回事了。
現在這東西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呢,其實她還是有點生氣,剛剛那場戰鬥耗費了她太多情緒和能量了,現在小臉還是紅撲撲的,但是又有點驚喜,不免有點得意。
臉上是一副賤賤的小表情。
啟明艷的兒子追過來了啊。
顧淮就站在樓梯口看她,她那點齷齪的小心思顧淮能不知道嗎,他知道,他清楚的很哪,和這東西混了這麼多年,她那點小小的婦人心腸沒有人比他顧淮更懂了。
可是他不在乎,簡安是想用他氣啟明艷,把他當槍使,他什麼都沒想就追過來了。
願打願挨,這筆賬老天爺都算不清,誰又能算清呢。
可是簡安現在的心情其實是蠻複雜的,她不光是那種膚淺的得意,要是只有這種簡單的得意就好了,她好像還有點別的什麼感覺。
面前的這個人不光是啟明艷的兒子呀。
光單純的把顧淮看成啟明艷的兒子是不可能的,神仙也做不到把愛和欲分的一乾二淨,更何況還有這麼多年的歲月與陪伴。
她高興,她開心,那種突然的明媚,不光是因為想到了那個女人咬牙切齒的臉,不光是那種報仇的,狠狠撕碎人心的爽快感覺。
還因為那個人是顧淮。
就單單是顧淮沒有理由的沖她跑過來,追過來,簡安就覺得夠了。
要是顧淮能早點這樣沒有理由的沖她跑過來,那該多好。
但是這東西的字典裏面沒有如果,她也就想想算了,她站在下面的樓梯口,頭有點歪着,後面是窗戶,逆光站着,顧淮向著簡安一步一步的走過去。
直到她身邊。
顧淮握住了簡安的手。
這是這孫子能給的最大的安慰了。
簡安下意識的回握回去,感覺像是回到了舊時的童年時光。
在哪個角色扮演遊戲裏,顧淮扮演的是她的管家,他該扶着她的手腕下台階的。
可是顧淮暗暗的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像二十年前那樣涼。
二十年後的簡安還是沒有掙脫。
那天晚上兩個人都有點瘋狂,簡安幾乎是有點宣洩式的在做,顧淮在下面小心的扶着她防止她弄傷自己。
簡安只是不想思考,簡長安的到來,她裝作再怎麼毫無波瀾,她心裏還是難受的。
簡長安是她最恨的人。
可是也是她唯一的親人。
十六歲之前簡長安對於這唯一的女兒有多好在當時的圈子裏面是出了名的,別的家裏面的女孩子雖然也是千金之軀,嬌養着長大,但是和簡安相比就未免寒磣了一點。
簡安是萬金之軀啊。
簡長安每年生日給她轉的股份就夠簡安揮霍兩輩子了。
簡安過生日的時候收紅包,簡長安給她從銀行里訂金條,幾歲生日就送幾根,上面細細的刻着簡安的生辰和年份。
簡安沒有對錢的概念全是慣出來的,她就不知道錢是什麼,所以那些崇拜物質的壞毛病她也一點沒有,這也可能是物極必反,生活已經到達了一種極致,想法反而愈加簡單起來了。
小學的時候簡安去練書法,書法老師說明天大家帶塊壓宣紙的的東西來啊,就是那種鎮紙,簡安晚上正好看到了自己桌子上那幾塊金條,方方正正的,壓着蠻方便,第二天帶過去了。
要把老師給嚇死了。
這真是個小祖宗誒,別的小朋友掏出來黑漆漆的鎮紙,這東西往外掏金條,她也沒覺得有不妥,壓上紙就在那邊寫,旁邊的小美忘帶了,她還挺樂於助人。
從包里又掏出一塊來送給人家用。旁邊的小美也傻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老師是好說歹說向簡安說明了小朋友帶着貴重物品來上課的後果和危害,她也蠻乖,信誓旦旦的保證了。
可她心裏很奇怪,有什麼危險啊,就坐在車裏,有什麼危險啊。
你和她講不清楚的。
也因為這個樣子,簡安在從幼兒園到小學都不大受歡迎,人家覺得她裝逼,炫富,其實是真的不是一個維度的人,想法自然是融不到一塊去。
簡安還鬱悶了好久,覺得還是顧淮蠻好,從來都不評論她,毒舌就毒舌,可是顧淮不會疏遠她,在她面前一套,背後一套。
這種天生的寵兒,被保護的太好,何嘗不是一種不幸。
總有一些事情會突然發生,逼着她快速成長,她所以為的美滿和幸福的生活,不過是幻覺罷了。
所以她全不要了,從小到大,只要是髒了的東西,簡安都會丟掉。
她覺得髒了的印象已經深深的留在了腦海里,就算是能搞乾淨,那個印象會一直存在着。
她對於簡家就是這樣印象,華美的軀殼,裏面爬滿了蛆。
簡長安再怎麼對她好,她心裏一直都念着他最不好的那一面。
她永遠不會忘記,門縫裏面顧淮的母親媚聲如刃,上面的男人抬起頭來,那是簡長安的臉。
簡安突然覺得噁心,她沒去看顧淮的表情,但是顧淮緊緊的攥住了她的手,他下顎的肌肉綳得很緊。
簡安覺得更噁心了。
她看着顧淮的側臉,腦袋裏面有一個聲音在迴響,魔鬼的聲線,清晰卻刺耳。
這是那個賤人的兒子。
簡安趴在床上,轉過身去看顧淮。
“明天是我媽的生日。”
簡安從來不在祭日去上墳,但是每年她媽生日的時候,簡安都會過去。
不光她過去,這神經病還要帶着顧淮過去。
這是簡安心裏的死結,你得順着她來。
顧淮點頭,這算是這兩個人的傳統,她媽死在中秋節前兩天,兩個人鬧翻了的時候,簡安一個人去,顧淮再偷偷的去。
顧淮對簡安她媽沒什麼感情,她媽是個深居簡出的人,極少出門,慾望似乎也很少。但是顧淮記得簡安她媽笑起來很溫柔。
身上有股陽光和洗衣液混在一起的味道。
顧淮過去是因為良心,卻不是普通人的良心,顧淮這樣玩資本出身的最不能有的就是道德感和良心,有了就麻煩。可是他至少對一個人還有點良心,要是沒有就覺得自己不是人了。
兩個人和好之後就一起去了。
買上花,簡安母親喜歡的花就像是她這個人一樣,滿天星,看起來稀鬆平常,一不小心就給人家做了陪襯。
然後去銀行。
簡安又一個賬戶是簡長安在她十六歲獨立之後單獨給她開的,那個賬戶簡安從來就沒花過,簡長安還是持之不懈的往裏面打錢,幻想着自己在努力的盡着父親的義務,就像簡安生命里的前十六年一樣,用金銀珠寶,名牌香水嬌養着他的女兒。
每年這一天簡安會去一趟銀行,把錢全部提出來。
這年頭基本上沒人會提着現金到處胡竄了,電子支付電子貨幣這麼發達。
銀行經理剛開始還覺得驚奇,時間久了也就習慣這個祖宗了,往她LV的大手提包裏面一捆捆的塞進去。
也不敢多問,過來的兩個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就光看這漂亮這一項,已經是驚人的程度了。
不光不是普通人,還是不是正常人哩。
銀行經理打死也想不到這兩個人這麼些年拿着這些票子去了哪裏,做了什麼。
簡安媽媽的墓地蠻樸素,這不像這東西的性格,都以為簡安要把她媽的的墓地搞得轟轟烈烈的。
都不懂這東西,簡安是那種揮金如土不知道錢是什麼東西的人,可是人都死了,一塊墓碑還要瞎搞個什麼勁,越搞越可憐不是嗎,多少人不知道這個道理,簡安就特別同情秦始皇,弄了一整個泥巴做的軍隊在地下陪着自己,還不是死的陪着死的,瞎折騰。
簡安把手上的花放上去,抽出一塊小帕子仔仔細細的擦乾淨,你看她擦的那個仔細,一個角落,一個灰塵都不放過。
這東西知道她媽媽蠻愛乾淨。
擦完了,還要抱着那塊墓碑在那邊想一會事,她不哭不鬧,特別安靜,她說抱着她媽的墓碑想以前的事情都特別清楚。
她媽是怎麼哄她睡覺的,給她讀小人書的,扎小朝天辮的。
這東西是想媽媽了,這麼多年,她連懷胎十月把自己生下來的人的臉都記不清楚了。
簡安也懊惱,這麼不願意動腦子的東西現在想的那麼虔誠專註,真不容易。
那有能怎麼辦,這不是時間的問題,不是距離的問題,這是陰陽相隔的事啊。
想到好玩的地方,這東西還咧嘴笑,咧嘴笑沒什麼,可是在那種環境下你想想。
看起來聽正常的女孩子,緊緊的抱着塊大墓碑不撒手,還時不時的抽着嘴角露出兩顆大牙,白的發亮,這景象莫名的就讓人後脊梁骨發涼。
所以說簡安這東西,你剛認識她覺得新鮮有趣,越往裏走,才愈發覺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