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可菲被搞迷糊了。

她連着好幾天,都心神渙散的想着星期天下午發生的事,但那天吃晚餐時,阿震如常的出現,和大家一起吃飯,因為武哥他們回來了,莫森也還沒回去,男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聊了起來,餐桌上鬧哄哄的,她偷偷瞄了阿震好幾眼,但他表現的和以往沒有兩樣。

事實上,這幾天,他也和之前沒有不同。

他照樣準時出現吃飯,甚至開始回學校上課,對待她的態度,和過去完全沒有任何不同。

簡言之,就是看他大爺心情好就會理她,心情不好就當她不存在。

一切,又恢復到他生病之前的狀態。

所以那一天的那個,果然還是手吧?

說不定,根本連手也不是,只是她的錯覺。

但他真的有安慰她啊,這個總不可能也是錯覺,不管怎樣,她清楚記得他困擾的凝望着她,溫柔的伸手替她拭淚,小聲要求她別哭的樣子。

臉紅,心又跳。

說不定、說不定……阿震他也喜歡……

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她想太多,她自己偷偷喜歡人家就算了,那傢伙怎麼可能喜歡她?

不不不,她才沒有偷偷喜歡他啦!他脾氣那麼差,小心眼又愛挑食,講話得理不饒人,又愛吐她槽,她又沒被虐待狂,怎麼可能會喜歡像他這種人……

可是……話說回來……阿震也不是完全那麼糟,像之前他教她做菜,前陣子還替她剪頭髮,那天她躲起來哭,也是他主動來找她的耶……

而且他睡着的時候,看起來好可愛喔,完全就是一副人畜無害,我是天使的模樣;可能是因為平常太兇惡,落差才會那麼明顯。

雖然他生氣的時候,真的超恐怖的……但是他後來也有安慰她啊……

不小心又想到當時的情況,一張小臉瞬間再燒燙起來。

一顆心,噗通噗通的胡亂狂跳。

那天,他真的靠得好近、好近……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他身上的味道,不是香水,他沒有擦香水的習慣,而是那些天她照顧他陪睡時,已經開始習慣的味道。

天啊,她幹嘛沒事把人家的味道記那麼清楚?

捧着羞紅的熱臉,她暗暗哀叫一聲。

丁可菲,你是發什麼春啊?

那傢伙根本就不可能會看上她的,她又不是什麼天仙美女、超級正妹,更沒有什麼天使面孔、魔鬼身材。

是啦,她確實有一對豐滿的胸部,雖然來紅眼之後,她被茶毒得瘦了好幾公斤,但她的體重依然比一般標準的高標還超過十公斤,如果這樣胸部還是平的,那也未免太悲哀了。

簡單來說,她會前凸后翹,也是因為她肥啊。

所以,她打進公司起,就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對紅眼一干猛男,全都不敢抱有任何妄想,省得自取其辱。

什麼近水樓台先得月、什麼麻雀變鳳凰、什麼醜小鴨變天鵝,那都是童話故事啦,現實世界這種好事絕對不會讓她遇到的,看她現在這個工作就知道了,她根本就和奴才差不多啊。

所以,工作工作,先把分內的工作做好比較重要。

她回神,低頭努力把最新的案子建檔進電腦,小心計算最近這幾天的現金帳。

只是,雖然她已經在心裏努力告訴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內心深處還是忍不住會浮現一種……說不定……搞不好有那麼一點小小的機會……阿震會覺得她……

啊啊啊,救命啊,不不不不、不要再妄想了啦,為什麼她就是無法忘記這件事啊?惡靈快退散啊——

可菲再次抱住頭,仰頭閉眼,拼了命的搖着腦袋,無聲吶喊着。

忽地,冷不防有人從后開玩笑的輕輕抽了她一腦袋!

“小肥,你傻啦?怎麼這幾天你腦袋老是搖得和波浪鼓一樣?”

韓武麒好笑的看着她,將包裹放到她桌上:“別耍白痴了,幫我把這拿去寄快遞。”

“喔,好,我馬上去。”因為心裏有鬼,可菲面紅耳赤的跳了起來,抓着包裹就趕緊出門,才走到門口,二樓就有人探出頭來。

“小肥,你要出門嗎?順便幫我買兩瓶可樂!”

她抬頭,只看見鳳力剛。

“要大瓶的喔!你最好了,親一個,∏啊!愛你喲!錢你先墊一下,我等一下給你!

他邊說邊對她拋了一個飛吻,跟着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就把腦袋縮了回去。

這個三八!

她好氣又好笑,只能翻了個白眼,抱着包裹,到前面去寄快遞,當她寄完快遞,提着兩大瓶可樂回來時,已經快八點了。

武哥已經不在辦公室里,她先把快遞單據在本子裏貼好,以免自己之後忘記,才提着那兩瓶可樂上樓。

還在樓梯間,她就聽見那幾個男人的談笑聲,但她沒有注意聽,她一手勾着那個裝可樂的大塑膠袋,一邊低頭從皮包里找發票,就這樣走了上去。

“欸欸,阿震,怎麼樣?之前你和小肥兩人,孤男寡女的,沒發生什麼事嗎?”

客廳里,紅眼的幾個男人都到了,等着看最新的報告。

鳳力剛坐沒坐相,整個人橫躺在單人沙發上,一邊吃着零食,因為還沒開始,又太無聊,他忍不住嘴賤的開口問那個在前面接線的屠震八卦。

“什麼孤男寡女。”阿南將瓜子丟進嘴裏,邊吃邊說:“莫森當時也在啊。”

“拜託,那是兩天之後的事了。”鳳力剛瞅着阿震,八卦的問:“小肥那兩天不眠不休的照顧你,你有沒有心動一下下啊?”

蹲在電視前接線的阿震微微一僵,沒有理他,只面無表情的將手中,電腦和電視螢幕的線路接好。

“力剛,你少無聊了。”韓武麒笑着丟出一句。

“唉喲,武哥,他現在正十八啊,血氣方剛的,不找機會宣洩一下,會像這樣轟——的精蟲沖腦,嘩啦——的從鼻孔這邊噴精而亡的。”鳳力剛邊說邊帶動作,搞笑的比手畫腳。

阿南和武哥被他逗得噴笑出來,一旁安靜的屠鷹,見了也都忍不住揚起嘴角。

見小弟臉色不善,屠勤清了清喉嚨,道:“力剛,別鬧了,小肥是個女孩子,你別拿她開玩笑。”

“我哪有拿她開玩笑,就好奇問一下啊,他們兩個小的在公司最常在一起,搞不好日久生情啊。”

鳳力剛瞧那個平常老是板著臉的屠震一臉鐵青,忍不住就是想逗他玩,咯咯直笑的說:“怎麼樣?阿震,說真的,你對小肥有沒有意思啊?我看她好像還滿喜歡你的,你要是有那個意思,就快點告白啊,千萬別害羞,我看你成功的機率很大——”

“你夠了沒?”阿震越聽臉色越難看,終於忍不住站起身,看着那個痞子冷聲道:“我對她沒那個意思!”

“哇靠,你凶個屁啊!”鳳力剛一瞪眼,笑着說:“拜託,開個玩笑、問問而已,幹嘛那麼反抗啊,小肥那麼乖,她要是喜歡你,也是你的福氣好不好。”

他惱羞成怒的瞪着鳳力剛發飆:“她喜不喜歡我,關我屁事!像她那樣的笨蛋滿街都是,你要喜歡就趕快打包帶回去——”

“阿震。”韓武麒突然開口試圖打斷他。

他沒有理會,只是火大的說:“我不喜歡她!以前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就算再過他媽的一百年都不可能!”

一室,寂靜。

只有他不爽的宣言,回蕩在空氣中,隱隱震蕩。

客廳里的每個人,都沒有說話,但他們的視線不在他身上,也不在鳳力剛身上,他們全不祥的看着他身後的某個點。

後頸寒毛,瞬間全站了起來。

胸中的心,大力跳動着。

怦怦、怦怦、怦怦——

回身之前,他已經知道他們在看什麼,在看着誰,但他還是轉過了身。

她就站在那邊,在客廳門口,一手提着可樂,一手抓着發票,用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有那麼一剎,她就那樣臉色蒼白,獃獃的僵站在那裏,眼睛張得好大好大,像是完全忘記還要呼吸。

靜。

可怕的靜默,籠罩着一切。

他不知道該怎麼收場,他還可以聽見自己那句不可能在耳中迴響。

她就那樣看着他,張着大眼,眨也不眨,他以為她會哭出來,但就在這個時候,眼前那個女人卻突然笑了出來。

“哈哈……”可菲抬起抓着發票的手,搔抓着腦袋,不好意思的笑着打破了凝重的空氣,開玩笑的說:“唉喲,討厭,一百年很久耶……打個對摺,五十年就好啦,好不好?”

他瞳孔收縮,不敢相信的瞪着那個走上前傻笑的笨蛋,他不知道她怎麼還笑得出來,不曉得她怎麼還能這樣和他討價還價。

她臉上那強扯出來,幾近破碎的笑,讓他無法呼吸。

窘迫、尷尬、憤怒、不甘,還有一些別的什麼他不敢去看清分辨的情緒,全都攪和着成一團混濁的黑水,蜂擁而出,從那該死的嘴裏潰堤,奔竄。

“我不可能喜歡你的——”

“阿震!”

他聽到屠勤開口喝止他,但他沒有住口,他不能,他不能喜歡她,她不能喜歡他!

他想閉嘴,但他不行。

不可以!

“你如果有半點這種想法,最好現在就死了這條心——”

有那麼一秒,她眼中出現某種黑暗的空洞,幾乎要將他完全吞噬,但他逼着自己把話說完。

“我不可能對你有意思,再過幾年都一樣。”

她用那雙空洞的眼看着他,他以為她會哭出來,但她卻在下一秒,恢復過來,彷彿剛剛那短暫的空白完全沒有出現過,她繼續傻笑,提着可樂走上前來,朝着他嘻皮笑臉的開口。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表達的很清楚了。放心,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也不會隨便做那種無聊的白日夢,你真的想太多、想太多啦,哈哈哈……”

然後,她若無其事的轉過身,笑着走到鳳力剛身邊:“喏,這是你的可樂,還有發票,快點給我錢,我很窮的。

闖了禍的鳳力剛,二話不說,坐直了身子,接過可樂,飛快從屁股口袋中掏出皺巴巴的一百元給她。

她低着頭,打開皮包,找零錢給他,然後抬頭看着韓武麒,露出甜甜的微笑說:“武哥,我快遞寄好了喔,還有別的事嗎?”

蹺着二郎腿坐在三人沙發座上的韓武麒,瞅着她,回以微笑。

“沒了。”

“那我回樓下工作啰。”她說著轉過身,往門口走去,經過那像根柱子一樣杵在客廳中央的人身邊時,又頓了一下,然後回過頭來,笑咪咪的瞧着那根柱子說。

“啊,對了,阿震,對不起喔,我知道我笨手笨腳的,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真的很抱歉啦。”

她邊說還邊傻笑,一邊還搞笑的朝着他舉手點頭敬禮。

“下次改進、下次改進。”

說完,她就笑着轉身離開了客廳。

男人們,聽見她下樓的腳步聲,那聲音很規律,她沒有一出門就用跑的,也沒有在門外大哭。

事實上,她是走下去的。

每一步,都很小心,太小心了。

她小心翼翼的腳步聲,漸漸遠離,然後消失。

那個向來匆匆忙忙的小肥,沒有狂奔、沒有跌倒,表現得超級正常。

她看起來是有點尷尬,可好像也沒那麼尷尬,像是她真的對剛剛那個冷酷無情的潑她冷水的傢伙,完全沒有意思。

但是,客廳里的每個男人都注意到,方才她還站在這裏傻笑時,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眨一下眼睛。

一下,都沒有。

可菲小心的下了樓,走回了自己的辦公桌,遵照小氣老闆的規定,關掉辦公室里的日光燈,打開枱燈和電腦,翻開了剛剛記到一半的收支單據,繼續將所有的收支帳都輸入電腦里。

她敲打着鍵盤,一個字一個字的打,慢慢的把數字敲進電腦里。

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有些麻木。

她沒有思考,不敢思考,就是乖乖的打字,做着機械化的動作。

但,即便她儘力強忍,最後還是無法對抗生理的機能,眨了眼。

一滴淚,進出,滾落。

感覺到臉頰上的濕熱,她愣了一下,大概過了好幾秒,才領悟發生了什麼事。

媽的!搞什麼鬼?

她飛快抬手擦掉,深吸口氣,再吸口氣,然後繼續敲打鍵盤。

她喜不喜歡我,關我屁事!

驀地,那聲不爽的咆哮響起,害她一顫。

像她那樣的笨蛋滿街都是,你要喜歡就趕快打包帶回去——

她咬着唇,敲下一個鍵盤。

我不可能喜歡你的——

淚水,驀然又再滴落。

你如果有半點這種想法,最好現在就死了這條心——

酸澀與委屈絞緊了她的心,都擠出了汁來,她不想哭,卻停不住淚滴。

忿忿的,她抬手再抹去滾落的熱淚。

她不哭,才不哭,沒什麼好哭的,反正她早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老老早早,就已經知道了。

可是,那卻依然無法阻止,羞慚的熱淚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她一擦、再擦,然後吸着鼻子,一個人在辦公室中,安靜的繼續機械化的工作着。

她才沒在哭。

才沒哭。

二樓,客廳。

沉默的尷尬依然漫遊在空氣中。

韓武麒繼續蹺着他的二郎腿,曾劍南坐在一旁嗑瓜子,屠勤擰着眉坐在雙人沙發那邊,屠鷹坐在他身邊,一手巴着口鼻看着旁邊,鳳力剛則抱着那兩大瓶可樂看着天花板抓頭。

唯一站着的,是在電視前面的屠震。

他沒有轉頭看他們,只是慢慢的蹲下了身子,繼續弄他的線。

“阿震,別搞了。”

韓武麒開口,打破沉默,笑着道:“明天再看吧,我沒興緻了。”

“咦?武哥,要散會了嗎?”鳳力剛好奇問。

“你說呢?”韓武麒瞧着他微笑。

“你是老闆,你說了算。”他一聳肩,抱着可樂一溜煙的離開犯罪現場。

屠勤和屠鷹也跟着相繼起身離開。

阿南繼續坐在沙發上嗑瓜子,拿起遙控器,轉到娛樂台。

綜藝節目傳來歡樂的笑聲,瞬間充滿了整個房間。

屠震木然的收了線,才起身,就聽見有人叫喚。

“阿震。”

他回頭,看見韓武麒站了起來,對他露出親切的微笑,朝隔壁健身房點頭。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到隔壁陪我練練身體吧。”

他沒有思考,他腦袋裏一片漆黑,回房要經過辦公室,他不想下去面對她,就算是經過也不想。

所以他聽見自己張開口,說了一個字。

“好。”

砰!

他浮在半空中,一秒,然後摔跌在地。

被打倒在地的那瞬間,他其實沒有什麼感覺,然後疼痛,才在半秒后,隨着痛覺神經,開始擴散。

他喘着氣,忍着痛,快速的爬起來,因為知道不爬起來,下一個攻擊馬上就會來到。

堅硬的拳腳如鐵棍揮來,他擋了又擋,拼了命的擋,根本找不到機會反擊,甚至喘息。

左拳、右拳、左腳、手肘——乓!

白光在眼前爆開。

他被打得仰起了頭,不忘伸手阻檔那跟着朝胸腹襲來的一拳,但擋了左拳,卻仍被接連而來的右拳給打趴在地上。

他喘着氣,嘗到嘴裏有鹹味,感覺鼻血冒了出來。

一雙大腳,出現在他面前。

他抬起頭,看見那個男人雙手叉腰,高高在上的俯視着他,露出一嘴潔白的牙齒,微笑。

“你不行了嗎?”

他眼角一抽,以手臂擦去鼻血,爬站起來。

這一次,對方有等他站好。

“準備好了?”男人笑問。

阿震沒有點頭,直接出拳,試圖搶得先機。

但兩人體格有差、經驗有差,他的先機也只在那一瞬,然後一二三,砰!

才三秒,他又被一記迴旋踢重重端倒在地。

狗屎!

那一腳直接端到他胸口,他痛得喘不過氣來,一陣猛咳。

媽的,他知道武哥很厲害,但他以為自己從小跟着長輩們練武,應該也不差,誰知武哥才出去幾年,兩人的程度竟然差到那麼多;現在他才曉得,過去一年武哥和他練對打時,都在放水。

“小鬼,別賴在地板上。”

他睜眼,看見武哥笑咪咪的瞧着他。

“起來。”

忽然間,阿震看見他臉上雖然在笑,眼裏卻半點也沒笑意。

那一秒,他才發現,這男人是故意的,認真且故意的——在揍他。

阿震惱火不己,手一撐,沒起身就以長腿掃去,再次攻他一個出其不意,這回他火從心起,回揍了武哥一拳。

兩人你一拳我一腳,但韓武麒見招拆招,拳來手檔,腳來身閃,然後不到幾招,他媽的他又被一記掌打擊中胸口,踉蹌退跌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

“怎麼?你沒吃飯嗎?”

挑釁的字句,再次傳來。

看着那皮笑肉不笑的俊臉,他氣紅了眼,衝上去,失去理智的下場,就是飛快再被痛扁倒地。

同樣的狀況,不斷發生,越到後面,他倒地的速度越快。

韓武麒完全沒有手下留情,他招招入骨,拳拳到肉,次次都輕輕鬆鬆就將他打倒在地,半點也不給他留點面子。

當他又一次的被一招柔術的技巧,壓制在地時,阿震已經分不清楚,自己臉上的是汗還是血。

他掙脫不開鉗制,直到幾近窒息,才感覺身體一松。

阿震汗如雨下的趴在地上,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幾乎看不清楚前方的景物,好不容易找回焦距,只看見韓武麒站在身旁,垂眼眼着他,眯眼狠笑,冷聲開口催促。

“站起來。”

一股不服輸的惡氣,讓他爬了起來,卻感覺自己的手腳都在抖。

韓武麒瞧着眼前這死小鬼,揚起嘴角,掌心朝上,對他招招手。

“來啊,我可以讓你一隻手。”

他咆哮出聲,奮力衝上前,連翻猛攻,但揮了幾拳都沒打到,只聽見武哥的嘲笑。

“你不是很了不起?很厲害?瞧瞧你這是什麼德行?臭小鬼,就憑你這種貨色,還敢挑女人?有人愛,你就要偷笑了!還挑?”

跟着,他在下一秒,就被一巴掌摜到地上。

“他媽的等你變成男人再說吧!”

這一次,阿震再也沒有力氣動彈,只能氣喘吁吁的躺在健身房的木頭地板上。

見狀,韓武麒才終於不再催促他站起來,只是走到一旁,拿來毛巾,扔到他臉上。

“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個人不幸!你究竟以為自己在做什麼?第一次小肥不小心聽到就算了,你竟然當著她的面說第二次?你明知道她喜歡你,卻連一點餘地都不留給她?你以為她為什麼被你羞辱成這樣還要笑?因為她很蠢嗎?”

韓武麒火冒三丈的冷聲發飆:“干!她要是蠢,她就會當場翻臉了,她沒有翻臉,沒有給你難看,是因為除了這裏,除了這間公司,她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阿震渾身一僵,整個人宛如掉到寒冰里。

但武哥的聲音,依然狠狠的灌入了耳,戳入了心。

“她不像你一樣,有老家可以回,有父母可以靠,她清楚自尊算個屁,在她確定能找到第二個工作養活自己之前,確定自己不會流離失所之前,確定自己不會餓死街頭之前,她死也要想辦法留在這個有飯可以吃,有床可以睡,有被子可以蓋的地方!所以她再苦也要笑,再痛也要笑,越痛越要笑,怎麼樣他媽的丟臉都要笑!”

黑暗攏聚包圍,他無法動彈,胸腹緊縮,宛若被比剛剛更重的拳頭毆打,他只能瞪着眼前那遮蓋在臉上的毛巾,看見她破碎但仍在傻笑的臉,感覺無法呼吸。

“你有家,但她沒有。”

韓武麒看着那累癱在地上的王八蛋,冷酷的宣告。

“所以哪天要是這裏有人得打包滾出去,那也會是你,而不是她。你要是不能接受這點,不懂得體諒別人,不懂得尊重她過去一年來的努力,現在就可以去收拾行李,給我滾回去。”

說完,韓武麒才一旋腳跟,丟下他,低咒着轉身離開。

“我操你的IQ兩百,什麼狗屎……”

阿震氣喘不止的躺在地上,還能聽見,武哥遠去的咒罵聲,他沒有辦法抗議,也不想杭議。

他活該被揍,活該被扁,活該被罵。

屋外,一陣春雷乍響,沒多久,浙浙瀝瀝下起了雨。

聽着雨聲,他累到四肢都如沙包一樣沉重,抬都抬不起來,所以他繼續麻木的躺在原地。

你有家,但她沒有。

武哥的責備,狠狠的響起。

所以她再苦也要笑,再痛也要笑,越痛越要笑,怎麼樣他媽的丟臉都要笑!

那瞬間,她眼裏短暫閃現的黑暗空洞,在腦海里浮現,讓他喘不過氣。

阿震,對不起喔,我知道我笨手笨腳的,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真的很抱歉啦。

明明已經被傷得體無完膚了,她卻還是記得要笑着和他道歉,是因為,她害怕被趕走?

心口,狠狠地絞緊成一團。

所以這一年來,她才拼了命的工作,就只是為了,要替自己在這裏,掙得一席之地?

放心,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她傻笑的看着他說。

那時,他不知道她怎麼還笑得出來,怎麼還能笑,怎麼還有辦法笑,在那個當下,他真的寧願她狠狠甩他一巴掌,咒罵他、羞辱他,叫他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但她沒有,她只是笑。

一直笑。

那真的讓他很火,又痛又火。

他不懂她怎麼還笑得出來。

可現在,他才曉得,她笑不是為了愚蠢的自尊,是為了生存。

她到底有多害怕?要多怕,才能在他那麼殘酷的對待她后,還能硬扯出那樣的傻笑?要多怕,才能瞬間在受到傷害時,還能立即做出那樣的反應?

窗外,雷聲隆隆,不停。

你究竟以為自己在做什麼?

他不知道。

他原以為他知道,他以為這樣才是最好的,以為只要讓她死心,他就不會再陷下去,一切就不會再變得更糟。

止血,要趁早。

他以為這樣對她和自己都好。

在那時,他真的以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現在才發現,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他吸氣、再吸氣,卻止不住胸臆中無以名狀的疼痛,也無法遏止苦澀,隨着鮮血的味道,充滿口中。

雨,繼續下。

浙瀝瀝,嘩啦啦。

濕冷的空氣,滿布空氣中,讓他皮膚上熱燙的汗,逐漸冷卻下來。

腳步聲,再次響起。

他微僵,想動,卻沒有力氣,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跟着,一隻手,掀開了他臉上的毛巾。

阿南的笑臉,出現在他眼前。

“嗨,帥哥。”

他抬起浮腫的眼皮,看見那個醫生蹲在他身邊,左手撐在臉上,右手拎着毛巾,一臉有趣的打量着他。

“你也真了不起,我認識那傢伙到現在,第一次看到他發火。”

他閉上眼,等着這無良醫生的嘲笑。

可誰知,那傢伙卻丟開了毛巾,開始拿着沾了酒精的棉花來回盧他的臉。

“不過你也別怪他,他和小肥都是孤兒,難免看不慣你這麼待她。其實他是很疼你的,這個叫……那句中文怎麼說去了,愛什麼……責什麼切八斷的。”阿南邊說,邊伸手把他的眼皮撐開,拿手電筒照了一下。

阿震沒力反抗,只能任他拿手電筒,試圖弄瞎他。

“很好,你應該沒腦震蕩。”阿南開心的宣佈,然後關掉手電筒,彈了手指,道:“啊,對了,愛之深、責之切啦,我想起來了。你武哥對你,是因為愛之深、責之切,才會下手這麼狠啦,哈哈哈哈……”

他一邊笑,一邊粗魯的檢查他的肋骨,並旋轉他四肢的關節,確定他沒有骨折或脫臼,還不忘啰唆的問:“你知道他為什麼要開這間公司嗎?”

阿震心口又一縮,保持着沉默,沒有回答。

“他說,是為了一個女人。”阿南一把將他拉坐起來,拿了杯水給他,道:“來,漱個口,把血吐出來。”

他勉強讓自己坐着,接過水杯照做。

阿南則繼續在他耳邊講古:“我說到哪裏了,對了,他愛上了一個女人,他想要讓自己成為一個配得上她的男人。所以他開了這間公司,因為他想幫忙解決那個女人的麻煩,你知道,那個女人真的很麻煩,那些麻煩有多少,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其中一個呢——”

在阿震漱完口之後,他夾起棉花,沾了藥水,強迫他打開口腔,替他破掉的口腔止血擦藥,一邊說:“喏,就是她有個天才小弟。”

阿震痛得眼淚飆出來,差點想伸手推開他,但最後只是緊握着拳頭,強忍。

阿南邊說,邊樂此不疲的替他擦藥,用雙手和言語,粗魯的折磨着他。

“但是那位天才小弟,身體隨時可能會出狀況,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所以呢,我這個稀世難得一見,技術高超的天才醫生,就被請來這裏了。”

說著,他心情愉快的拍了拍阿震的臉。

“好啦,搞定!放心,你沒事,了不起身體痛個幾天而已。”

再一次的,阿震抬起浮腫的眼皮,看着他。

阿南蹲在他面前,雙手擱在曲起的膝頭上,微笑道:“你應該知道,把你痛扁一頓趕回去,他會有多大的麻煩,不只將來的岳父岳母可能無法諒解,你嵐姊看到你這副德行,恐怕也會衝來把他大卸八塊,他這幾年來的心血,全都會就此白費,但他還是扁了你,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抿着唇,繼續保持沉默。

不過反正阿南也沒有要等他回答,那狠心的醫生只是哈哈笑着,大力的伸手拍着他受傷的肩頭。

“因為,他不想要讓你長大之後,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豬頭啊!小鬼!”

疼痛,讓他的臉孔微微抽搐扭曲,但他沒有因此閃躲。

阿南滿意的看着他痛苦的臉,然後站起身,道:“對了,之前莫森幫你送驗的血液檢查報告出來了。”

聞言,阿震猛然抬首,這一回,終於開了口。

“結果呢?”

阿南將兩手插在口袋裏,歪着頭,微微一笑。

“沒事,和我判斷的一樣,你只是感冒,流行性感冒。”

他瞳孔收縮着,啞聲再問:“你確定?”

“確定。”阿南噙着笑說。

“他們……”遲疑了一下,阿震舔着乾澀破裂的唇,陰鬱的開口又問:“驗過白血球的數量嗎?”

“驗了,他們什麼檢驗都做了,你很正常。”阿南瞅着他,挑眉道:“你以為自己得了白血病?”

阿震直視着他,喉頭緊縮,“以我的情況來說,那是有可能的。”

“確實。”阿南不想騙他,反正這小子太聰明,騙了也沒用,所以他點頭同意:“以你的情況來說,是有這個可能。”

無言的恐懼,在他眼中閃過。

那一秒,曾劍南知道這小子確實去查過相關資料。屠震的狀況,是史無前例的,但有種種相關的動物實驗報告足以告訴他,處在他這種情況,因為基因異常而得到血癌或其他病變的機率有多大。

顯然,過去幾年,他一直在擔心這件事。

慢慢的,阿南又蹲下身來,平視着那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小子,緩緩開口。

“阿震,有這個可能,不代表一定會發生。”

“但也不代表一定不會發生。”他粗嘎的說。

“對,我不能保證一定不會。”阿南瞧着他,老實坦承:“事實上,像你這樣的案例,會因此發病死亡的機率很高,高得嚇人。”

聞言,他雙瞳微暗,下顎緊繃。

“不過,過去所有類似的案例里,出現病徵都是在成年之前,大部分都在青春期之前就會出狀況,沒辦法生存下來,但你今年十八歲了,初靜也快十八了,你們兩個都已經發育的差不多,成長之後,身體狀況也比較穩定,如果要有什麼問題,該出來的也會出來了,當然我不能說你從此就不需要再擔心,沒有什麼是百分之百的不可能,不過相對的,也沒有什麼,是百分之百的可能。”

阿南搔抓着下巴,露出微笑,道:“你知道初靜的健康狀況比你更好嗎?”

阿震一愣,再抬眼。

“我上個月才去看過她,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她一整個是健康寶寶,我認為你應該學學她,盡量讓自己樂觀一點,開心一點,不要老是往壞處想。更何況,再怎麼樣,若是有了什麼問題,我們都可以一起面對。”

不知怎,看着前面這個老是嘻皮笑臉,會故意捉弄他的醫生,阿震喉頭竟有些緊縮。

“你並不是一個人。”

他還沒來得及感動,阿南露齒一笑,一劍再戳過來。

“不像小肥,你很幸運的有一群愛你的家人,有房子可以住,有床可以睡,你真的要偷笑了,小鬼!”

他滿心的不爽和愧疚,卻無言以對,只能任那無良醫生,伸手拍了拍他的臉。

“要長成好男人啊,不然你今晚這頓揍,可就白挨了。”

阿南哈哈笑着,再次提起藥箱站起來,跟着想到一件事,忍不住又低頭問。

“對了,阿震,如果你以為自己有血癌,為什麼還答應要陪武哥練身體?你沒想過要是你真的有病,一個不小心會讓他害死你嗎?”

韓武麒是早和他確認過阿震的狀況,但這小王八蛋在這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滿健康的,怎麼會做出這種找死的行為?

阿南好奇的問題才出口,那臭小子的臉上閃過錯愕、驚慌,然後轉為窘熱,他緊抿着唇,狼狽的撇開視線。

媽的,這小子想過,一定想過,知道在確定血液檢查報告之前,要盡量避免劇烈運動,但剛剛他卻忘了這生死交關的大事——

阿南瞪着他,瞬間領悟了一件事,因為太過震驚,他不禁脫口。

“狗屎,你故意要讓她死心,是因為你喜——”

一條毛巾,狠狠朝他臉上扔來,阻止他將那件事說出口。

阿南接住毛巾,難以置信的看着坐在地板上惱羞成怒的慘綠青年,跟着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讚歎道:“哇靠,我沒見過像你這種豬頭耶!力剛那樣隨便逗你兩下,你竟然就中招了,你的定力也未免太差了,果然是個小鬼啊,哈哈哈哈——”

阿震想否認,但不知怎,卻再也開不了口。

難堪、狼狽全數上涌,他狠瞪那醫生一眼,但阿南根本無視他的不爽,他笑得停不下來。

“相信我,你成功了,非常非常成功!從今以後,小肥一定會對你保持安全距離!”

胸口,再次因他的話而緊縮。

不自覺他又握緊了拳頭,抵擋那不適的感覺。

“了不起、了不起!真的了不起啊!”瞧着他那模樣,阿南好笑的揮舞着毛巾,搖着頭往外走去:“實在是好樣的,好一個豬頭!哈哈哈哈……”

阿南開心的笑聲,一路遠去,消失在隔壁的客廳。

狗屎,那傢伙根本完全把他當笑話看了。

阿震窘迫的緊抿着唇,握着拳,又待在原地半晌,才艱難的站了起來,拖着疼痛的身體,一拐一拐的走下樓梯。

十一點了,他原以為她應該己經上樓回房,但一樓辦公室里,依然有燈亮着。

通往辦公室的門,嵌着一面毛玻璃的窗,他能隱約看見她的身影,聽見她打字的聲音。

下樓的雙腳,不自覺停下。

他在那扇門外,看着那微亮的燈光,模糊的身影,久久無法移動。

時間悄悄溜過,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邊站了多久。

然後,她站了起來,關掉了枱燈。

反射性的,他閃身進入樓梯下的陰影之中。

沒多久,她抱着筆記本走了出來,他看着她開門,看着她關門,看着她停在樓梯口前躊躇着。

她吸着鼻子,眼角微微泛紅,不斷反覆做着深呼吸。

那張小臉上,滿布緊張與猶豫。

然後,她牽動嘴角,但不是很成功,扯動的唇角微微的抖。

她又試了一次,再一次,然後又一次,她一直沒有辦法很成功的露出笑容。

挫折的淚水,滾出她的眼角。

她飛快抬手遮住淚濕的雙眼,硬咽咒罵。

“什麼狗屎……”

一聲啜泣,從她嘴裏冒了出來,她瞬間咬住了唇,緊緊抱着她的筆記本縮成一團,整個人都在抖。

雖然她沒有再發出丁點聲音,但他知道她在哭,她把唇咬得很緊很緊,晶瑩的淚水,溢出她遮眼的手指,滴落。

她的痛苦,瀰漫充塞在空氣中,緊緊包圍着他,責備着他。

愧疚感,無端充滿心中。

有那麼一瞬,他想上前,但他不敢,他不敢讓她發現自己,不敢讓她知道他在這裏,看着她哭。這一次,他才是那個把她弄成這樣的罪魁禍首,不是鳳力剛,不是武哥,是他。

他只能屏住了所有氣息,僵站在原地,不動。

那短暫的幾秒鐘,宛若延長成恐怖的永恆。

看着她顫抖的雙肩,他真希望自己沒有對她說出那些話,不曾對她這麼殘忍。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抹去了臉上的淚水,放下了手,看着樓上,再次試圖牽動嘴角。

她一試又試,一直試到她能露出像樣的微笑,才再次深吸了口氣,像是下定決心要去屠龍一般,她緊緊的抱着那個拿來當成盾牌的筆記本,保持着那個戳刺他胸口的笑容,勇往直前的爬上了樓。

樓梯間,昏黃的燈光微亮,他可以看見,她原先站着的地方,蓄積着小小的水窪。

他聽着她上樓,聽着她回到房間,關上了門,卻還是只能盯着地上那小小的水光。

那,是她的淚。

而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個豬頭。

那一夜他幾乎徹夜未眠。

第二天,因為他的臉腫得像豬頭,所以乾脆請了假沒去學校,睡到一半就聽到隔壁砰砰作響,阿震爬起來走出去,只看見屠勤、屠鷹、鳳力剛三個人,在阿南的指揮下,陸續搬了幾台全新的機器下來,放進實驗室里。

看見他臉上精採的模樣,鳳力剛瞪大了眼,然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雖然他把頭轉了過去,但雙肩卻不斷聳動。

阿震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但沒有多說什麼,只看着阿南問:“這些是什麼?”

“血液分析需要用到的儀器,公司會用到,老是和人借鑒識的機器檢驗太慢了,光排隊就要搞好幾天,我們自己驗比較快。”

回答的不是阿南,是在他身後的男人。

他轉身,看見武哥,不禁有些赧然。

這些東西,不只是為了公司需要,阿震很清楚,無敵小氣的韓武麒是為了他,才去買下這些昂貴的儀器。

武哥顯然早就訂了貨,不然不可能第二天就到,可見早在他感冒發燒之前,這個男人什麼都想到了,甚至完全清楚,他的憂慮。

看着眼前這個昨天才把他痛扁一頓的男人,阿震喉頭有些緊縮。

他知道,武哥說得對,他是個還沒長大的小鬼。

“對不起。”難以啟口的道歉,就這樣溜了出來。

“你該道歉的人,不是我。”

韓武麒從他身邊走過,把手中的機器放在桌上,然後轉過身來,拉開嘴角,眯眼微笑:“不對,是我沒錯,這些東西貴得要死,我他媽的還以為自己窮到要去賣屁股了。”

阿震微微一僵,垂下了眼,握緊了藏在褲口袋裏的拳頭,感覺有些彆扭,不知該說什麼。

但下一秒,武哥卻走上前來,抬起大手,輕輕抽了他一腦袋。

“瞧你這傻蛋,瞎杵在這幹嘛?”

韓武麒好笑的看着他,道:“還不快去幫我工作賺錢,不然我遲早叫你去街上脫衣賣肉,替我還債,去去去——”

對他擺了擺手,驅趕了幾下,韓武麒沒等他反應就轉過身去,搭着屠鷹的肩膀,走出實驗室,邊道:“小黑,還是你和屠勤最好了,都不會給我惹麻煩。唉唉,當老闆真他媽的難。所以看在我這麼可憐的份上,你有空記得幫我在你嵐姐面前說點好話,知道嗎?就說——”

“武哥好、武哥妙,武哥武哥呱呱叫是嗎?哈哈哈哈——”

“鳳力剛,要你多嘴!我又不是青蛙!你呱什麼呱?你那張賤嘴惹的事還不夠多嗎?我他媽的還沒和你算帳,你竟然給我自投羅網!不要跑——”

鳳力剛溜得飛快,韓武麒追在後面,屠鷹則笑了出來。

幾個男人,嘻嘻哈哈的打鬧着上了樓。

阿震既窘又尷尬,卻又有些鬆了口氣,知道武哥算是原諒了自己。

還沒來得及多想,屠勤已經朝他走來,然後停下,從褲口袋裏掏出一罐跌打損傷的葯,遞給他。

那罐葯,很有效,會先冷后熱,先鎮定,再疏通血路。

他們練武時受傷都用這個,在外面和人打架受傷,回來也是用這個,那是海洋自製的傷葯,他們三個從小用到大。

看着大哥,他又想起昨夜愚蠢的行為,屠勤曾經試圖阻止他,但他沒有聽從。

羞慚,浮上了眼。

可屠勤沒有責怪他,只溫聲交代:“去洗把臉,把葯擦一擦。”

他垂眼,不再逞強,接過了傷葯。

屠勤看着從小脾氣就又臭又強的小弟,不記得自己十八歲時,有沒有那麼衝動?應該是沒有吧。

其實一開始,他對這個小弟是有防心的,雖然同樣都是從那裏出來的,但他清楚阿震是特別的,和他們都不一樣,當他們一起被屠家收養時,他也不曾將阿震的特別和大人說,他只是小心戒慎的注意着這個在研究所中被特別對待的怪異小孩,直到阿震被綁架——

他清楚記得那一天放學后在校門口,阿震驚慌的看着他,試圖和他求救,卻又因為怕他被牽連一起被抓回去,而收回了手。

直到那一剎,他才發現其實阿震和他們一樣,沒有什麼不同。

他不是沒血沒淚的怪胎,他和他們一樣,會哭、會笑、會害怕,當然也會內疚。

當了十幾年兄弟之後,屠勤更是比誰都還清楚這一點。

只不過,雖然阿震智商很高,但有時候,在情感表達這方面,他真的比較遲鈍一點就是了。

屠勤同情的看着小弟,輕輕拍了下他的肩頭,開口提醒了一句。

“記得和小肥道歉。”

“嗯。”

他應了一聲,很輕的一聲,但已經夠了。

屠勤知道他會去做的,阿震向來言出必行,所以他收回手,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轉身上樓,還給他一室清靜。

話說回來,當老么真慘,做錯一件事,就要被說教好幾次。

屠勤在樓梯上甩了甩手,慶幸的想着。

幸好他是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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