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棺材
車裏光線很暗,風眼婆婆笑得極其陰森,讓我打開車門。我顛顛下車,把後車門打開,攙扶出風眼婆婆。
後面的車陸陸續續都到了,眾人從車上下來,風眼婆婆指揮兩個助手,把東西都搬下來。她拿出法器搖動着,另一隻手扶着羅迪。此時的羅迪真像鬼上身一樣,懵懵懂懂往那一片廢墟里走,我們跟在後面。
能看出這裏最早是想蓋成觀景園之類的地方,有涼亭有長廊,可惜工程都幹了一半,看起來破虛不堪,遠處隱約能看到長河之水,在月光下泛着波瀾。
聽趙土豪說,前些年趙家廟調來一個大領導,據說很有背景是下來鍍金的,歲數不大,做事很沖,上來就提出“三個一”工程,大修土木,挖了拆,拆了建。後來折騰一溜夠,他升遷走了,財政頓時吃緊,後來的領導沒有他那樣的人脈,鎮上和市裏的關係馬上就涼了。當時建了一多半的工程被迫停擺,造成很大的浪費。
這裏的觀景園就是如此,為這事趙土豪背後沒少罵,此時此刻重回這裏,他真是感慨萬千。
我們順着長廊走着,隊伍很奇怪,前面是風眼婆拉着鬼上身的羅迪,後面是婆婆的兩個助手,拿着東西。其他人緊緊跟在後面。
出了觀景園,一路奔向河岸,隱隱看到河水如銀鏈一般在月光下涌動,像是一條長蛇。
走在這裏,羅迪停下來,風眼婆婆道:“就是這兒,那小鬼兒當初就是死在這。”
兩個助手非常麻利,把一大堆東西擺在地上,香燭、紙錢、童男女,還放了一些小孩的玩具,看着挺滲人的。
羅迪跪在這些東西當中。
風眼婆婆拿着紙錢點燃,開始燒火。地上擺着大火盆,紅色的火苗在黑暗中一跳一跳。風很大,比刀子還鋒利,而且帶着嘯音。所有人都縮着脖子不敢出聲,看得是驚心動魄。
羅迪身子開始扭曲,躺在地上掙扎,發出凄厲的喊聲,而後又是哭聲,聲音在黑夜中傳出多遠去。哭了半天,他低聲哭着:“我要找媽媽,我要找媽媽……”
“孩子,去吧,你的歸宿在天上,到那裏就會見到媽媽了。”風眼婆婆說著。
羅迪的身體扭了半天,終於不動了。
風眼婆婆招招手,禿頭老男人走過來,用厚厚的棉襖把羅迪包上,避免着涼,扶着他起來。
羅迪的媽媽走過來,顫着聲音問:“大仙兒,俺兒好了嗎?”
風眼婆婆沒搭理她,示意眾人過來燒紙。大家湊過來,你一張我兩張的,拿着燒紙點燃扔到火盆里。風眼婆婆這才說:“附在他身上的小鬼兒已經送走了,不過他失魂太久,丟了一魂一魄,很麻煩。”
眾人圍過來打聽是怎麼回事,風眼婆婆說:“羅迪被人方過,有人害了他。”
“就是田翠那個婊子!”羅迪的父母咬牙切齒。
有個長輩恨着說:“小丫頭片子看不上我們羅迪就看不上唄,戀愛自由,為什麼用這種辦法害人呢,這樣的人抓住非好好收拾一頓不可。”
老羅家還是挺有能量的,開始商量怎麼去抓這個小婊子,給羅迪報仇雪恨。
這時羅迪醒了,眼神有些發直,在禿頭老男人的攙扶下走過來,懵懵懂懂看看家裏人,憨聲憨氣說道:“爸爸,媽媽。”
都快一年了,沒聽孩子喊過自己,這“爸爸媽媽”一出,老兩口激動地熱淚盈眶。摟著兒子語無倫次的,大家都看出來,羅迪肯定是比以前強多了,至少認人,也有簡單的回應,可看起來傻乎乎的,可能是失魂的原因,智商好像不高。
就算這樣,老羅家也是非常滿足。有人問風眼婆婆,接下來怎麼辦?風眼婆婆道:“我嘗試給他叫魂看看,如果不行的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必須找到當初方過他的高人。”
老羅家人千恩萬謝。
大半夜的眾人坐着車回來,在車上,趙土豪結算了一萬塊錢給風眼婆婆,加上之前的二千定金,這短短兩天時間裏,老太太掙得比我好幾個月都多。
誰不喜歡錢,我看得喉頭直顫,這錢來的太容易了,而且還沒有任何風險,給錢的還感恩戴德,上哪找這樣的好事去。
回到風眼婆婆的住處,她讓大家都散了,羅迪還要在她這裏住上幾天,她要幫着叫魂。叫魂的儀式比較詭秘,看樣子是風眼婆婆不傳之秘,就不能圍觀了。
大家陸陸續續都散了,我們正要走,風眼婆婆忽然道:“小馮啊,你留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王二驢沖我做個保重的手勢,先走了。院子裏空空蕩蕩,風眼婆婆摸索着往堂屋裏去,我趕緊過去扶她,她擺擺手,笑得很詭秘。
她像是個明眼人一樣,眼睛雖然封着,可走路很平穩,能避開家裏的傢具。我和她進到裏屋,她示意我把門關上,然後她艱難地爬上棺材的安樂椅,嘎吱嘎吱響起來,相當安逸。
這一趟出去作法把她折騰的不輕,明顯體力不支。她點燃煙袋鍋,吧嗒吧嗒抽了兩口說:“小馮啊,我現在既是風眼婆婆,也不是她。我是她身上的老仙兒。”
我畢恭畢敬:“不知老仙兒如何稱呼?”
“我是黃皮子精,”她說道:“是個散仙兒,並不像其他黃仙堂口那麼避諱自己的身份。本來就是黃皮子,還怕說嗎。知道我為什麼把你留下來嗎?”
“為啥?”我問。
“因為我能感覺出來,你身上流淌着我們家族的血。”風眼婆婆洋洋得意地說。
我心裏一驚:“這話怎麼講?”
“你把手伸出來,我給你瞧瞧脈。”
我心一橫,把右手遞給她。風眼婆婆磕磕煙袋鍋,放在一邊,然後抓住我的手,指頭搭在脈搏上,靜心摸着。
等了片刻,她聲音有些顫抖:“小馮,說說你的故事,你的身體裏為什麼會有我家老祖的陰神?”
我嚇得一大跳:“你家老祖的陰神?”
風眼婆婆抓住我的脈搏,狠狠一扣,我被她抓住了命脈,全身的力量消失,我噗通一聲摔在地上,手腕疼得厲害,大聲喊着“婆婆,你這是幹什麼?”
我再看過去的時候,風眼婆婆的旁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年輕人,正是在車上見到的。他長得眉清目秀,可此時看過去卻凶相畢露。
他咬牙切齒:“姓馮的,你把話說明白,為什麼我家老祖的陰神會在你的身體裏。我從小就是遺孤,只知道老祖慘死,他是怎麼死的?你肯定知道,是不是你殺的?!”
我疼得大叫:“跟我沒關係啊。我哪知道你什麼老祖?”
“好,好,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他一邊說著一邊操縱風眼婆婆。風眼婆現在被串竅了,相當於這年輕人的傀儡。
我疼得上氣不接下氣,隨着風眼婆婆的手勢動,她猛地一用力,我立足未穩,竟然摔進了棺材裏。
棺材裏面鋪滿了香料,熏得我差點沒背過氣去,風眼婆婆俯身看我,呲着牙陰森地說:“我讓你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一縱身竟然也跳了進來,壓在我身上。這給我膩歪的,這麼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太,土得掉渣,滿身怪味,差點沒讓我吐了。
我拚命扭動,棺材裏漆黑一團,就感覺風眼婆婆在我身上亂摸。她趴在我的上面,嘴裏流出涎液全滴答在我的臉上,一股尿騷味,我全身發熱關節酸痛,一口氣沒上來昏了過去。
迷迷糊糊不知是不是做夢,風眼婆婆似乎正抱着我在哭,又好像不是她,是那個小年輕在哭。
後來隱約聽到有兩個人在棺材外面說著外國話,一個是那年輕人,還有一個是老頭。他們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主要是年輕人在說,老頭垂着眉在聽。這個場景也就出來一兩秒鐘,我又昏了過去。
不知什麼時候,我慢慢醒來。
傻愣愣怔了半天,突然清醒過來,發現自己還在棺材裏,四周漆黑一團,風眼婆婆已蹤跡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