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第四十三章
于歸野很聰明,他深知燕其羽性格善良,她絕對不會以“恩人”自居,她之前就拒絕過一次于歸野的邀約,自然也能拒絕第二次。
所以這次,于歸野連帶着拋出了另一支令箭:“而且,丹尼爾也想你了。”
燕其羽果然上當。
小羽毛:誒QAQ丹尼爾明天不用上學嗎?
歸野:他們班有兩個小朋友得了水痘,小孩子抵抗力低,老師怕傳染,就給全班放了假。
歸野:不過丹尼爾去年就得過了,所以他沒事。
歸野:他之前犯了那麼大的錯,被我姐取消了一切娛樂活動,每天在家只能學算數。
歸野:我一說要來找你,他吵着要跟過來。
歸野:所以這位小姐,你願意給這位小淘氣一個外出放風的機會嗎?
燕其羽被他描述的那番場景逗笑了。漫畫家的想像力有無窮大,她彷彿看到圓滾滾的小胖子被拷在書桌旁,一手拿着數學書,一手捧着唐詩三百首,面前的黑板上寫滿了英文單詞。每天從早到晚,他除了吃飯只能搖頭晃,滿口都是之乎者也,ABCD,1234……
而作為人善心美的典範,她能回復的當然只有三個字:
小羽毛:我願意。
……
因為今天不用畫畫,燕其羽脖子又痛,她早早就爬上床休息。
而于歸野的日程表上也沒有什麼事情要做,兩個忙裏偷閑的人撞在一起,不知不覺就從白天聊到黑夜。
在遇到於先生之前,燕其羽從來沒想過這世上有一個人會和她這麼合拍,他們有說不完的話題,聊不完的故事。明明家庭背景、工作環境都不一樣,可他們的三觀卻出奇的相同,只要揪到一點點趣事,就能聊上好久。
按理說,像燕其羽這樣樣貌出眾、性格軟糯的姑娘是不愁朋友的,可她實在太不擅交際了,三次元的同學覺得她悶,二次元的基友她又勾搭不到。
她大學上的是會計專業,美女如雲,然而燕其羽剛一入學就被冠上了系花之名。她因為喜歡漫畫,不少“二次元宅男”藉著有“共同語言”去接觸她,結果發現她這個人太沒意思了。
不出cos、不當舞見、不是LO娘、不學日語、不混網配、不看網文、不畫同人、不打遊戲……
“燕其羽,你其實是個假‘二次元’吧。”有人這麼說。
“怎、怎麼會!”燕其羽那時候還會傻乎乎的反駁,“我喜歡漫畫,我當然是‘二次元’!”
直到現在燕其羽才明白過來,她和他們的區別在哪裏。
他們對漫畫的喜歡,是把漫畫當作了一種“興趣”。
而她對漫畫的熱愛,是把漫畫當作了一種“事業”。
同樣是“二次元”御宅族,那些宅男無法和她構建起順暢的溝通橋樑;可于歸野這個“三次元”精英人士,卻輕而易舉的走進了她的世界。
她惦記着第二天就能見面了,想早點睡覺休息。可兩人互相說完“晚安”之後,安靜不到五分鐘,不知誰起得頭,話題的火星又燃起來了。
第一次“晚安”后,讓他們重新打開話匣子的,是“附近開了家新館子,明天要不要去這裏嘗嘗”。
第二次“晚安”后,燕其羽發現第二天降溫,提醒于歸野多穿衣服。
第三次“晚安”后,于歸野給她發了個萌寵搞笑視頻,她問“於先生你養寵物嗎”,他說“養丹尼爾一隻還不夠嗎”。
再然後,是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燕其羽因為脖子不舒服,只能僵硬的仰面躺着,高高把手機舉在臉前打字。可她實在太困了,捨不得放下的手機三番兩次砸在臉上,她感覺自己的鼻子都被砸低了一咪咪。
到最後,就連自由落體的手機都不能喚回她的神智,她被子一裹,囫圇睡了過去。
……
再次醒來時,天光大亮。
枕邊的手機滴溜溜叫了五分鐘,鬧鐘的名字叫做“今天出門要化妝啊>A<”。
燕其羽除了大四那年拍畢業照時被室友強摁住畫過一次妝,她人生中的另外25年都是素麵朝天。她天生皮膚好、五官好,任誰見了都得稱一聲美女,巷子口賣手抓餅的大媽每次見到她都要多送一根香腸。
同樣是熬夜趕稿,別的漫畫家脫髮、長痘、黑眼圈,越來越老;而她呢,因為長時間呆在屋裏,反而皮膚又白又嫩,完全逆生長。
不過女孩子都是愛美的,她照着網上《百元日系開價彩妝推薦》買了整套化妝品,可惜使用的次數是零。她的手可以穩穩的一筆勾出精細的線條,卻無法畫出一根平滑的眼線。
但是為了今天和於先生見面,她昨晚翻箱倒櫃找到了她的化妝包,可惜大半化妝品不是過期就是變質,唯一還能用的是一隻豆沙色的口紅。
臨睡前,她特地把這隻口紅放在床頭,提醒自己別忘了塗。
……沒錯,抹個口紅就算化妝啦!
想到一會兒就能見到於先生和丹尼爾,燕其羽滾進被子裏,把自己的笑容偷偷藏到了裏面。
啊,於先生,於先生,於先生。
好奇怪啊,怎麼想到他就這麼開心呢。
……
燕其羽的笑聲太多了,被子裏藏不下,枕頭裏藏不下,她只能分了一部分笑聲藏進了床頭的毛絨玩具里。
她懶洋洋的起身穿衣,結果剛一從床上坐起,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像是一柄大鎚,狠狠從後腦勺敲下,直達她的大腦。天旋地轉間,她只能趕快扶住床頭櫃穩住身體,才沒有一頭栽下摔傷自己。
媽媽QAQ,頸椎病真的好可怕啊!
當頸椎病嚴重到一定程度,就會因為大腦缺氧引起暈眩。她昨晚睡的太倉促,姿勢沒調整好,結果引發了落枕,這對於她這個頸椎病專業戶來說就是雪上加霜。
她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把那陣暈眩熬過去。
好在她早有準備,輕車熟路的拉開床頭櫃,取出了收在裏面的醫用頸椎托。
乳粉色的頸椎托又厚又硬又高,她可以很好的固定住脖子,讓頭部保持中立位看向前方,有效的緩解頭疼和暈眩。
於是她只能保持這樣詭異的姿勢,像是一個“長頸族”姑娘,脖子高高立着,一手摟着洗臉盆,一手拎着牙杯牙具,晃悠悠的飄進了公共浴室里。
……
向來少眠的于歸野,今天五點鐘就醒了。他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摸過手機打開微信,可惜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晚的最後一段對話:
歸野:燕小姐,明天風大,記得多穿一些。
小羽毛:沒Q$EGYE$%^U^R
剛看到這句話時,她還以為她手誤打錯了,可等了幾分鐘都不見對方再發來新信息,他就猜出她一定是發到一半睡着,在鍵盤上胡亂滾了幾個字。
北方的深秋,早上五點外面依然是漆黑一片。于歸野披上睡袍,走進廚房給自己煮上一壺濃濃的咖啡。
單身漢的生活簡單至極,咖啡,麵包,雞蛋,培根就是一頓“豐盛的早餐”,這些營養足夠他在頭腦最清醒的清晨奮筆疾書兩個小時。
每個作者的寫作習慣不一樣,有的作家不顧忌時間,靈感來時文思泉湧,沒有靈感時就遊山玩水;而有的作家會有專門的寫作時段,即使不趕稿,也會要求自己端坐書桌前磨刀。
而于歸野就是頗有自律心的後者。
今天靈感之神眷顧了他,他無需思考,靈感便自筆尖噴涌而出。他的手指在機械鍵盤上跳動,清脆的聲響回蕩在書房中,緊接着這串音符又變成一個個文字,躍然於屏幕之上。
他寫的既不是《蒼穹之夢》,也不是其他什麼小說,只是一篇普普通通的練筆之作。不講究辭藻多麼優美,不雕琢文章結構,更不去探求什麼深度——他只是把他心中噴薄的思想化為實體,落於筆下。
他有一個私人博客,只有自己可見,每當寫完一篇小文章,他就會發到博客中作為存檔。
若有哪位狡猾的黑客能破譯密碼,潛入這座博客的話,那他就能看到一座充滿閑趣的私家花園。
沒有雕樑畫棟,沒有亭台樓閣,不是“君子歸野”,更不是“田野”——這裏僅僅是屬於于歸野的一方天地,那些隨筆散文題材五花八門,有稍縱即逝的靈感,有對社會不公現象的思考,有對家人的祝福,有對樓下早點鋪的讚美,有遊記,有學習資料,有疑問……
而今天,這個博客里多了一個標籤分類。
叫做“她”。
……
經過兩個小時緊張又充盈的寫作時間,太陽終於從樓的另一側爬向了天空。
七點半的時候于歸野接到了姐姐的電話。
於驚鴻說:“老弟,你今天有沒有空?蛋蛋嚷着要見你,吵得我頭疼。”
于歸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謊:“我今天和影視方有個會,實在走不開。”
“那就算了,工作要緊。”於驚鴻絕望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天啊,他們幼兒園的‘水痘假’到底什麼時候結束了,臭蛋蛋滿身精力沒處使,昨天剛把他爺爺的一幅水墨畫給畫花了。我問他到底怎麼想的,他說見爺爺的畫只有黑色,想添幾朵蠟筆小花……”
她正和弟弟說著話,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小孩的尖叫聲,於驚鴻絕望的回頭一看,只見丹尼爾光着身子從浴室衝出來,他爸爸緊隨其後,父子倆正拿着她的噴霧爽膚水和當水槍,互相噴着“打仗”呢!
於驚鴻:“……”這糟心的小肉糰子和大麵條子,誰把他倆收走啊!
於驚鴻只能扔下電話,憤怒的衝到父子倆面前,一手擰住一個人的耳朵,把倆人塞回了浴室。
當她為家庭生活焦頭爛額之時,她的弟弟于歸野先生已經洗漱完畢,正在步入式更衣間裏試穿他第三套衣服。
沒錯,丹尼爾是在休‘水痘假’,在這點上于歸野沒有向燕其羽撒謊。
可他……從頭至尾沒打算把這個小電燈泡帶上。
理由信手拈來——
比如“蘇蛋蛋同學惹媽媽生氣了”。
於是“蘇蛋蛋不能出門見小雞毛姐姐”。
沒辦法只能“讓燕其羽和于歸野享受一頓雙人餐”。
本來“下午想帶蛋蛋去看新上映的動畫電影”。
可是“票都買好了不能浪費”。
那乾脆“他和她去看吧”。
真是天衣無縫,妙哉妙哉√
于歸野絲毫沒覺得自己套路一個小姑娘有什麼不對,他只是出於紳士風度,不忍看到自己的合作漫畫家宅在家裏,才把她拉出來享受美食和電影。
而他的內心,則故意規避了一個小小的聲音——和女生單獨吃飯看電影,簡直就是情侶約會嘛。
【doge】【doge】【doge】
……
午飯前一小時,男人準時抵達餐廳門口赴約,他手裏把玩着一支淡粉色的玫瑰,長長的絲帶系在莖尾,拖出兩條優雅的曲線。
十分鐘后,女孩姍姍來遲,她穿了衣櫃裏最昂貴也是最漂亮的外套,頭髮層疊盤起,銀白色的髮飾點綴其中,在陽光下閃耀如星辰。
四目相對間,兩人皆是靜默。
她發現,他沒有帶小胖墩。
而他發現,她戴了頸椎病專用醫療頸托。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