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她面紅耳赤的看着他,心跳飛快,但眼裏還是有着憂慮,他感覺到掌心下的粉唇欲言又止。
這傢伙真的是……很不死心耶……
屠震好氣又好笑的看着她,只能坦承道:「我的眼睛沒退色。」
她眨着烏溜溜的大眼睛,滿眼都是困惑的問號。
「我一直戴着有色的隱形眼鏡……」他喘口氣,道:「現在只是拿下來而已……」
她瞪大了眼。
他告訴她:「它們本來就不是黑色的……」
她呆住,然後當她終於領悟過來時,小臉驀然又紅。
他收回捂在她嘴上的手時,她依然一副震驚又羞慚的模樣。
無論如何,至少她沒再試圖說話了。
再一次的,他握住了她柔軟的手,然後重新閉上眼。
這一回,她沒再開口,雖然還是緊張,卻像只小兔子般,乖乖的躺在那邊,讓他握着。
幾分鐘后,她偷偷關掉了大燈,留下床頭小燈。
黑暗再次攏聚,卻沒有繼續包圍。
他可以聽見她小小的咕味聲,感覺到她的體溫。
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他再次聽到那個嘶呼嘶呼的打呼聲,很小聲、很小聲,卻規律的替他屏退了先前那緊揪住他,無以名狀的恐怖。
嘶——呼——
嘶——呼——
他放鬆下來,雖然身處黑暗之中,卻清楚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
還有她。
那個蠢蠢獃獃,膽小怕死,愛碎念的……丁可菲……
屋子裏,有第三個人。
他沒有聽到聲音,房間裏靜悄悄的,除了她和自己的呼吸聲之外,沒有其他動靜。
但他感覺到有個人,就在他身後,像個影子一般。
那也許是他的錯覺,但他不這麼認為。
想也沒想,他抽出枕頭下的手槍,回身瞄準。
微光中,有個斯文優雅的男人,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姿態輕鬆的靠着椅背,雙手交疊在前,輕輕攏着。
男人整個人都處在暗影之中,看見自己被槍瞄準,半點也不驚慌,只是在黑暗裏,揚起了嘴角,吐出幾近自嘲的字句。
「我們的確把你教得很好,對吧?」
見是他,阿震鬆了口氣,放下了槍。
「你怎麼來了?」
「小韓打電話過來,說你病了。」
他微微一僵,有些匆促的道:「只是感冒。」
「我知道。」男人輕輕扯了下嘴角,「但桃花也感冒了,她不放心,要我過來看看。」
尷尬,浮現眼底,他道:「你們不該和她說的。」
男人又笑,只道:「不是我們說的,是如月說的,你知道她們三個之間是怎麼運作的。」
確實,他知道他們幾個長輩是怎麼運作的。
如月姐會知道,一定是因為眼前這傢伙說的,這男人也知道他曉得,但問題是對方不承認,他也不能怎麼樣,而且追究這個實在很沒意義。
「我沒事,只是感冒而己,已經好多了。」他伸手爬過汗濕的發,不自覺舔着乾澀的唇,看着男人問:「你怎麼進來的,我沒聽到警報響。」
「我確實遇到了一點麻煩,不過海洋給我的小玩意解決了那個麻煩。」男人微笑,稱讚道:「你的保全系統又進步了。」
「還不夠好。」他自己知道,所以這男人才能如入無人之境。
「夠好了。」男人從旁掏出一管針筒,傾身示意他把手伸出來,道:「只是海洋不是昔通人。」
看見他拿出針筒,阿震已經知道他要做什麼。
顯然,他們也在擔心他所擔心的。
知道不可能逃避,早晚阿南回來,他也是得抽血做檢驗,所以他伸出手,讓對方在他手上抽血,這裏光線不明,但那對這男人來講,並不是問題,他很清楚,更惡劣的環境,這男人都遇過,而他也確實準確的找到了他的血管。
「我也……不是昔通人……」阿震眼瞳微暗,聲暗啞。
「你是天才。」男人刻意忽略他語意中沒點名的其他,只笑了笑點出這個事實,慢慢的替他抽出了血,然後抬眼瞧着他,道:「但海洋是怪物。」
他一怔。
男人將針管抽出來,拿了棉花給他,讓他壓住止血,邊輕笑着說:「你很聰明,可他比你多了點經驗,我們這些老傢伙也比較卑鄙。況且,當老爸的要是被兒子超越了,他那張老臉還能掛得住嗎?」
阿震又一愣,男人已經笑着起身,故意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弄亂他的發。
「傻孩子,好好休息吧,別想太多了,你就是太會想了,才老是皺着眉頭。」
他很久沒被人這樣摸頭了,一時間,有些尷尬,又莫名溫暖。然後,男人拿着那管針筒,轉身。
看着他的背影,阿震忍不住開口。
「莫森……」
「嗯?」男人走出了暗影,止步,回頭。
阿震可以看見,他金色的發,在昏黃的燈光下,閃耀。
過去這些年,這個男人就像他第二個父親。
有一部分,確實是因為他外型和他比較像,所以人們總將他誤認為莫家的孩子,而不是屠家的孩子;但另一部分,也是因為,如月和莫森總將他視如己出。
當桃花和海洋忙於餐廳工作時,是莫森教他看書、寫字的,他在學校里出了問題,回家被罵之後,他也總是習慣躲到莫家去,窩在他的書房裏生悶氣。
莫森從來不曾強迫他回家去面對海洋和桃花,他讓他在家裏過夜,讓自己在他寫稿工作時,縮在他旁邊看書,他不曾嫌過他煩,也幾乎不和他說教,他總是讓他做自己的事,直到他的愧疚感不斷泛濫成災,莫森才會適時的找機會給他台階下,牽着他的手陪他一起回去,和桃花道歉。
童年時期,他在莫森書房裏度過的日子,幾乎和在自己家裏一樣多。
有陣子,他甚至偷偷幻想,莫森才是他真正的父親。
不是說海洋不好,但莫森和他更像,不只是外型,個性也是。
但是,後來,他發現了殘酷的真相。
他不是對童年完全沒有記憶,他隱約也知道自己不太正常,可卻沒有想過真相竟是如此不堪與黑暗。
於是,他染黑了金髮,戴上有色的隱形眼鏡,並且下意識的開始躲避莫森,以前只要一有空,他就往莫家跑,但之後只要一有空,他就會去找耿叔練武,或者和海洋一起埋首電腦。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傷害了莫森,但莫森和如月沒有因此責怪過他,從來沒有,他們關心他,一如以往。
甚至,在他提出要和武哥一同北上時,莫森也公開支持他的決定,幫他說服了桃花。
莫森,向來是最懂得他在想什麼的那一個。
看着眼前這個男人,他喉頭微硬,想道歉,想解釋自己過去的行為,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只啞聲擠出一句。
「謝謝你……」
男人勾起嘴角,搖了搖頭,他本已往門口走去,移了一步,但又停了下來,回頭提醒。
「對了,床頭柜上那兩盒東西,是你耿叔送你的生日禮物。」
阿震轉頭看去,因為燈光太暗,他看不清楚,伸手拿來其中一盒,低頭一看,俊臉瞬間熱紅。
保險套?!
他僵住,有那麼一秒,只能瞪着手中那盒保險套。
「我想你應該知道怎麼用。」男人說。
他窘迫的抬頭,只見莫森看着他,然後視線移到他右邊,落在他床上另一個仍在熟睡的人身上,再慢慢拉回來,瞅着他微笑,緩言。
「希望,這禮物沒送得太晚。」
尷尬的燥熱,驀然上涌。
「我沒——她不是——」一時間,竟然語塞,更窘。
湛藍的眼,閃過有趣的光芒,莫森溫聲開口:「你已經成年了,只要你懂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就好。」
他微僵,兩耳依然燒熱,深吸了口氣,鎮定下來,開口解釋:「我知道,你誤會了,她是行政助理,只是因為我發燒,所以才在這裏。」
莫森眼也不眨的瞧着他,勾起薄唇,道:「我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