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還是旁邊那個護衛說：「既然是月老闆的朋友，就請上去吧。只是別亂走動，以免驚擾了太子和諸位大人。」
月三娘朝他眨眼一笑，「還是這位小哥懂事，過會兒奴家去找你。」
那護衛立刻目視前方，耳根全紅了。
曹晴晴看得是瞠目結舌，不知道原來月三娘還有這樣的手段，想來風月之地的女人對付男人都有些本事，也難怪蘇從硯不回家了。
綺羅拉着她上樓，低聲道：「別亂看！」
走到半路，樓梯上似乎有人下來。月三娘頓了下，側身讓道。
綺羅抬頭，看到一個紅衣女子梳着墜馬髻，鬢旁簪大黃花，額上貼着繁複的花鈿，襯托得一雙水目更增幾分妖嬈。她的身材傲人，外面披着紅色的紗衣，裏頭似乎是舞服，能看見撐得飽滿的抹胸和腰帶上金色的紋飾。
「你這個人煩不煩？」女子雙手抱在胸前，只衝月三娘點了下頭，絲毫沒注意綺羅等人，逕自不耐煩地下樓。
她身後跟着一個年輕公子哥，輕扯着她的衣角說：「寶貝兒，我就單獨跟你說兩句話，好不好？」
「我跟你有什麽好說的？你都成親了，難道還要納我做小，伺候你那位夫人？」女子把衣袖扯回來冷冷地道。
「她算什麽啊？姿色平平，不過出身好些，養着持家和生孩子罷了，跟寶貝你怎麽比……」男子欲撲上去，女子輕盈一閃，下到一樓去了，男子立刻追了上去。
綺羅感到身邊的曹晴晴動了動，連忙抓緊她的手，搖了搖頭。
那個女子正是沈瑩，而纏着她的公子哥兒就是蘇從硯。曹晴晴咬着嘴唇，眼眶紅透，沒想到一進來就遇上多日未見的夫君，卻聽到這樣一番話。她在他眼裏就是個管家生孩子的工具？哈哈哈，多可笑！
大堂門口起了喧譁，先是一隊禁軍列隊跑進來，排開陣勢，接着進來一些宮女和內侍，擦拭座椅，分別在座位上擺了綉金絲的綢緞墊子。
月三娘知道大人物要來了，連忙催着綺羅她們快上樓。
等走到月三娘房門前，綺羅偷偷往樓下看了一眼，林勛赫然站在人群之中。他穿着素底的湛藍色斗篷，腳穿黑色銀紋翻雲靴，面容冷峻，稜角剛毅。若單論相貌，他在人群之中絕對算不上是頭挑。可論氣質和氣勢，周圍卻沒有一個人能及得上他。
有時候綺羅會想，說他是龍子，恐怕也沒有人會不信吧。
月三娘把她們幾個推進房間，又叮囑了幾句，方才關上門離開。
見曹晴晴低垂着頭不說話，直抹着淚，翠萍站在她身旁勸道：「少夫人不如想開些，您日後總歸還有小公子可以依仗，而且老爺也不會讓公子納這樣的女人進門的。」
曹晴晴凄慘地笑道：「心都不在了，要個空殼子的人有什麽用？他竟然沒有認出我來，一門心思全撲在那個女人身上……綺羅，我們還是回去吧！」
「曹姊姊！」綺羅連忙說道，「現在底下正是人多口雜的時候，我們不能隨便行動。你忘了自己答應過我和三娘什麽？不要衝動，一切全聽我們的安排。」
「好，聽你的。」曹晴晴低垂着頭說道。
坐了一會兒，曹晴晴的肚子忽然不太舒服，在房裏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可以方便的東西。
「不行，我憋不住了！我得去一樓的大堂解決。」曹晴晴捂着肚子去開門，綺羅連忙讓翠萍和暮雨都跟上去照顧。
原以為不過是一會兒功夫，哪知道左等右等就是不見曹晴晴回來。綺羅心想，莫非是遇上了什麽事兒？
她心中着急，坐立難安。人是她帶出來的，萬一有什麽差池，回家了也沒法交代。偏偏月三娘一直不回來，外面是什麽情況她無從知曉，只得開門出去尋人。
底下的大堂里正表演着歌舞，座無虛席。二樓的迴廊上，站着好些禁軍，沒有人在走動，靜悄悄的。綺羅彎腰蹲着，從欄杆鏤空花紋的縫隙里偷偷看向一樓，企圖找到曹晴晴的蹤影。忽然，歌舞謝幕了，一個儒雅的聲音說——
「再去樓上檢查一下，我們接着回去喝酒。」
「是！」接着便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好像有一大群人上樓來了。
綺羅暗道不好，轉過身想回房間，卻看到兩個禁軍堵在面前，正低頭打量着她。她怔住，下意識地背靠着欄杆，露出一個笑容。
「你是什麽人？怎麽上來的！」禁軍逼問道。他們從未見過長得這麽明麗好看的少年，尤其當他笑的時候，讓人移不開目光。聽說京中有貴人養些貌美的少年以供玩樂，會不會……他們奉命負責守衛太子和諸位大人的安全，不敢有所怠慢。
「我是……月老闆的朋友，我不是壞人。」
禁軍狐疑地看着她，「為了安全起見，你得跟我們一起去見下馬統領，好確認身分。」說著，就要去提綺羅的領子。
馬統領？禁軍裏頭姓馬的統領，綺羅倒是知道一個馬憲。可是馬憲見過她呀！若是被他知道她來這種地方，再傳到郭雅心那裏去……不行，她立刻掙紮起來。
「那邊怎麽了？」二樓的樓梯口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林勛慢慢地走過來，看到兩個禁軍站在綺羅的面前，正欲動手，目光陡然一沉。這丫頭是瘋了不成？頂着這麽一張臉，竟敢就這樣肆無忌憚地亂走？
「啟稟侯爺，這個人在這裏鬼鬼祟祟的，形跡可疑，卑職等正打算把他拉去查驗身分。」禁軍抱拳回稟道。
林勛把綺羅拉過來，抬手護在身後，「這是我的人，你們不用查了，就當沒看見她。」
「屬下不知是侯爺的人，請侯爺恕罪。」禁軍連忙行了個禮，不敢多說，識趣地退開。
林勛把綺羅拉到角落裏，剛要責備她兩句，身後有人叫道——
「侯爺在那邊做什麽呢？不是說上來喝酒的嗎？」
林勛忙把綺羅拉到懷裏，彎着身用斗篷遮住她。因為他身量高大，斗篷也做得十分寬大，綺羅躲在裏面，外面看不見。她窩在他的懷裏，仰頭似乎就能碰到他冷峻的下巴，鼻子裏充盈着他的味道，陌生而又熟悉的情愫湧上來，心跳一時全亂了。
似乎有幾個人走過來，停在他們旁邊。
這幾個人看見林勛這個樣子，便知道他藏了個人在懷中，揶揄道：「侯爺莫不是藏了什麽美人，要自個兒偷偷享用？」有個人好奇，要過來查看。
林勛索性背過身去，「王公子先過去，我一會兒就來。」
「侯爺如此寶貝，都不肯旁人看一眼？」那人悻悻然地道。
其餘的人訕笑。
有一個很輕的聲音說：「既然侯爺這麽說了，我們別打擾他，先走吧。」
「就聽蘇大人的。那侯爺可要快些來！」王公子也不敢多做糾纏，與旁人一道走了。
等他們走遠一些，林勛把綺羅直直地抱起來，就近撞開一個房間的門，等把她放在地上之後，轉身便上了鎖。
房間裏的空氣彷佛凝滯了般，他皺着眉回頭，卻見她的臉低垂着，紅得像是一朵芍藥花，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綺羅現在就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他剛才抱起她的時候，她大驚之下，雙手撐住了他的肩膀，胸膛差點就撞到他的臉……他剛剛沒有注意到嗎？她雖然年紀不大，可發育得比同齡人要好許多，從外表看起來已經很豐滿了。
林勛的確是沒有注意到，只擔心叫別人發現了她。京中那些紈褲子弟，喜歡漂亮女人是出了名的，在這種地方萬一發生了什麽，也只有吃啞巴虧的分。月三娘究竟在做什麽，怎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讓她來這種地方？
他握緊拳頭，強壓下心頭怒火，上前抓住綺羅的手，把她拉到桌旁。
桌子上有硯台，他用手指蘸了墨，放在掌心搓了搓，要往綺羅臉上塗去。綺羅下意識地躲避，卻叫他用雙掌捧住了臉，輕輕地搓揉了起來。她的皮膚很嫩，他不敢太用力，只覺得觸手彷佛是一塊豆腐，一碰就會碎。
綺羅微微抬眼看他。他很高，她只到他的胸前，深不見底的雙眸正專註地盯着她的臉。他的掌心很溫暖，手指的關節處全是又厚又硬的繭，但他擦得很小心，絲毫沒有弄疼她。
她知道不該跟這個男人如此親密，但她貪戀地看着他英氣的眉毛，挺拔的鼻樑，不算厚的兩片嘴唇——這曾經熟悉如今陌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