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噓,天家的事,你也敢妄加議論。」
「怕什麽,難道太子還會來這種地方?我跟你們說,你們知道為何那良媛要改嫁太子嗎?因為靖國公的長子,那方面不行!」
那一桌的人都鬨笑起來,綺羅握拳動了下,被林勛按住,又聽那邊說——
「這件事早在京中傳遍了,只怕靖國公府都跟着沒有臉面了。唉,這靖國公府真的是大不如前了,大長公主病重,主母瘋了,長子又出了這種事……嘖嘖,想當年,他們家可是何等風光。」
綺羅忽然沒有了胃口,不知道街頭巷尾都傳成這樣,國公府有沒有聽到風聲。她心中不安,正想遣個人回家看看,卻有侍衛從門外跑進來,伏在林勛耳邊說了一番。
林勛眼睛微眯,看向綺羅,抬手讓侍衛下去。
「怎麽了?」綺羅直覺不好,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
林勛回握住她的手,緩緩道:「你要冷靜些,你長兄自盡,你祖母沒有撐住,過世了。」
綺羅猛地站起來,直直往外走。
林勛連忙跟上去,回頭吩咐透墨準備馬車。
【第六十六章家中生變措手不及】
還沒進到國公府,綺羅和林勛就聽到裏面的哭聲,下人正在門外掛白事用的白綢白紗。
綺羅等不及馬車停穩,趕忙跳下馬車。
林勛驚叫了一聲,只見她不管不顧地衝進去了。
一日之間逝去兩人,整個國公府都被巨大的悲傷籠罩着。
林勛去了朱景堯的院子,綺羅先去了松鶴院那邊,朱明玉夫妻坐在裏屋。
張嬤嬤含着淚給大長公主換了身壽衣,梳好頭髮後,捶着胸口哭道:「公主的身體本來已經好些了,哪裏想到大公子……唉,公主啊!」
綺羅到床前給大長公主磕了個頭,寬慰了張嬤嬤幾句,看朱明玉和郭雅心在旁邊哭得傷心,難過地道:「大哥怎麽會這麽傻!」
郭雅心嘆道:「自從和離之後,景堯一直都不開心,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原先我們想着過一段日子就好了,可是昨夜下人送去房門外的飯菜他都沒有動,早上敲門也沒有人應,我們破門而入,便看到他懸樑自盡了。他給你大伯父留了一封遺書,說不堪再在世上受辱,我們才知道他有那種病……母親聽說你大哥沒了,一口氣沒提上來也去了。」
綺羅沒想到酒樓里那些人說的居然是真的,可是連娘都不知道的事情,怎麽會傳到街頭巷尾,人盡皆知呢?這件事趙家恐怕脫不了責任。
綺羅又問道:「大伯父呢?他怎麽樣?」
朱明玉搖頭道:「你大伯父受不了連番打擊,當場暈厥過去,你大伯母正在照料他。皎皎,你怎麽這身打扮?」
「我……今日出門,為了方便行事才這樣,我先去祖母那邊看看。」綺羅行了禮,走出松鶴院,看看往日的湖邊,沒有了半隻仙鶴的蹤影,冷冷清清的,只覺得像是自家祖母和大哥已經乘鶴西去了。
與此同時,朱景堯的住處中,朱景禹和於文芝在裡外忙碌着。朱景舜當值,梅映秀要照顧楊妙音,林淑瑤和葉蓉原本要過來幫忙,朱景禹卻不肯假她們之手,還把她趕了出來。
林淑瑤冷嗤了一聲,直接走了。
榮華勸葉蓉,「姨娘,我們也回去吧,小公子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別來自討沒趣了,四公子根本就看不上我們。」
「眼下國公府這般光景,正是要全家上下團結一心的時候,我不許你說這種話!」葉蓉斥了一聲,想起葉家出事之時,自己那般天崩地裂的感覺,心中倒有幾分同情朱景禹。
林勛到的時候,就看見葉蓉一個人坐在院子裏,台階上的大門緊閉,便走過去見禮,
葉蓉連忙起身,「侯爺來了。」
「我陪綺羅回來,她去松鶴院那邊了,要我先過來看看有何處需要幫忙,眼下看來倒是不用。」林勛意有所指。
「綺羅也回來了?咱們府里人手夠的。」葉蓉話音剛落,朱成碧就從外面奔了進來。
她顧不上院子裏的人,跑上台階猛敲門,門開了之後沖了進去,裏面傳出她震天的哭聲,哭聲哀慟,驚飛了林子裏正在棲息的鳥兒,天空的萬里白雲也增添了一抹悲色。
朱明祁醒了之後,由李氏服侍着下了床,聽說人都回來了,讓孟四平把人都召集到鑒明堂里。
綺羅蹲在朱明玉和郭雅心面前,握着他們的手說話,耐心而又溫柔。
林勛坐在旁邊看着她,就算今天身上穿着粗布的衣服,也依舊難掩他的丰神俊朗,眼裏是千般柔情,坐在他對面的朱惠蘭和朱成碧都看在眼裏。
綺羅是家裏唯一一個由丈夫陪着回來的姑娘,而林勛是堂堂勇冠侯,五品職官,郭允之和王紹成都沒有功名在身,下人早都在說閑話了。
朱成碧眼眶通紅,忽然跑到綺羅身邊推了她一下,綺羅跌坐在地上。
「你干什麽!」林勛俯身把綺羅扶起來,護在懷裏,冷冷地看向朱成碧,「你再碰她一下試試。」
綺羅拉住林勛的手臂,問朱成碧,「五姊是什麽意思?」
朱成碧現在正處於巨大的悲憤之中,也管不了那麽多,怒氣沖沖地道:「我什麽意思?大哥為什麽會自尋短見,這裏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吧?趙毓嫁到東宮,跟太子妃爭寵,她幫着太子妃打壓趙毓,趙毓懷恨在心又動不了她,就報復我們國公府,報復在大哥身上!
「大哥身邊的丫鬟說,大哥是聽到外面的流言蜚語,一時想不開才自盡的,這都是她害的!朱綺羅,你這個害人精,這裏不歡迎你!」
朱明玉臉色微變。
郭雅心起身道:「阿碧,我們都知道你心裏難過,可是我們心裏又何嘗好受?家裏出了這樣的事情,正是要想着如何妥善處理景堯和母親的後事,你這樣胡亂指責皎皎有什麽用呢?」
「我胡亂指責?大哥的事情十分隱秘,連嬸母您都不知道吧?可是現在街頭巷尾都傳遍了,全在看我們家的笑話,這事除了趙毓還能有別人亂說?她為什麽早不說晚不說,偏偏這個時候說出來?」朱成碧毫不示弱地說。
綺羅垂着眸沉默,經過朱成碧這麽一說,她忽然想起在東宮碰見趙毓時她意味深長的眼神,可她並不知道自家大哥的事情……
林勛看她的神色灰敗,知道她被朱成碧說得動搖了,忍無可忍地對朱成碧說:「閉嘴!」
「這是在國公府,就算你是勇冠侯,有什麽資格讓我閉嘴?怎麽,你還敢打我嗎?」朱成碧不知道哪來的膽子,不怕死地往前一步昂着頭。
林勛未曾被人如此挑釁過,整個人肅殺得猶如利刃,「你以為我不敢?」
綺羅抱住他,仰頭叫道:「君實!」
「來啊,他們都怕你,我可不怕你!」朱成碧歇斯底里地喊着。
於文芝連忙來拉她,她卻怎麽也不肯走。
這時,門外響起一聲斥責——
「阿碧,你鬧夠了沒有!」
眾人循聲看去,朱明祁扶着李氏走進來,指着朱成碧說:「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你還在這胡鬧,給我退下去。」
朱成碧跺腳道:「爹!」
「你還認我這個爹,就去旁邊坐下來。」朱明祁說完,重重地咳嗽了兩聲。
李氏幫他拍着胸口順氣,不由得道:「五小姐少說兩句吧,國公爺身子虛,不能再受刺激了。」
朱成碧看到李氏,只覺得更礙眼,罵道:「這是我們家的事,你一個外人,有什麽資格說話!」她看向朱明祁,「爹,這個家如今都成什麽樣了!」
朱明祁推開李氏,上前幾步,狠狠甩了朱成碧一個耳光,那聲音極響亮,驚得堂上的眾人皆是一愣。
朱成碧捂着臉,淚水瞬間湧出來,哭着跑出去了。
於文芝起身道:「媳婦出去看看。」
朱明祁沒有反對,逕自走到主座上坐下來,臉色慘白,好像一下老了幾歲。屋子裏靜了一會兒,他才長長地嘆了口氣說:「七日之後,我會送母親和景堯的靈柩回故鄉安葬。」
朱明玉馬上說:「大哥,我和雅心與你們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