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綺羅怎麽會不明白,上輩子她愛着的人也是高高在上,貴不可攀,她只能像一朵向陽花般,卑微地貪戀着他身上的光芒。她知道蘇菀也不過是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女,眉目之間卻有股滄桑幽怨,顯得生生老了幾歲。
深宮歲月難,蘇菀小小年紀嫁入東宮,身邊無人可以依仗,又沒有丈夫的疼愛,的確是很可憐,綺羅彷佛從她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一時起了惻隱之心,終於鬆口道:「我試試。」
蘇菀的眼睛裏滿是驚喜,「姊姊真的願意幫我?」
綺羅點了點頭。
蘇菀高興地抱住她,像個孩子一樣。
綺羅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蘇菀從袖子裏拿了一塊玉牌塞給她,「這是我的腰牌,可以出入宮門,以後就拜託姊姊了。」
綺羅從馬車上下來,冬非向她行了個禮,坐上馬車走了。她站在門外,看着馬車遠去,嘆了口氣。
曹晴晴扶着腰出來,站在綺羅身邊,「她求我的時候我也很為難,但無論如何請你幫幫她吧。」
綺羅側頭沒好氣地說:「曹晴晴,你知不知道自己總是給我添麻煩!」
曹晴晴有些慚愧地拉着她的手,滿懷歉意地道:「我知道。我沒你聰明,做事就是憑着自己心性來,而我們這些人大都是要向命運妥協的,我曾喜歡那人……但日子久了,我卻安於給四郎生兒育女,哪怕他曾經做過錯事,我也原諒了。綺羅,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好運氣,我知道你可以幫菀菀,讓她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綺羅攔着曹晴晴的肩膀,「好了,孕婦不能傷心的,我這不是答應她了嗎,咱們快進去吧。」
而此時的偏廳里已經稍稍平靜了一些,梅映秀和朱景舜陪楊妙音回去休息了,林淑瑤藉口不舒服,朱惠蘭就送她回蘭溪院,母女倆自是有一番話要說。
朱成碧一個人在桌上喝悶酒,今日她是獨自回來的,王紹成沒有陪着,聽說是被秦王請去喝酒了。
於文芝搶下酒壺勸道:「五妹,你少喝些。」
朱成碧喝得醉眼迷離,歪倒在於文芝的肩膀上,「四嫂,我知道你也不幸福,四哥根本就不喜歡你,對不對?如今我娘也沒了,有家不能回!」
於文芝看了看左右,拿帕子擦朱成碧的嘴角,「妹妹喝醉了,我送你去廂房休息。」
朱成碧推開她,「我不去!我還要喝酒,還要喝!」
綺羅和曹晴晴落坐,用眼神詢問陳家珍。
陳家珍低聲道:「好像是五小姐去新房那邊鬧了一場,把新夫人罵哭了,國公爺趕過去狠狠訓斥了她一頓,下人要送她回王家,她不願意,一直在這喝酒。」
綺羅已聽聞李氏在李家可是幫忙管家的,頗有手段,怎麽會因為朱成碧隨便罵了幾句就被罵哭了?大伯父還能剛好趕到?她對李家的人倒是有些興趣了。
宴會結束,一行人散去回家,綺羅和林勛去松鶴院接嘉康郡主,先扶她上轎子,然後才各自去自己的轎子。
綺羅低頭要上轎子的時候,林勛忽然拉了她的手,把她拉上了自己的轎子。
轎子的重量變重,只得再加兩個轎夫,路過的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
綺羅坐在林勛懷裏,推了推他,「你喝酒了?」
林勛靠在綺羅的肩上,滿嘴酒氣,「你舅父要跟我比酒量,我多喝了兩杯,沒事,就想抱抱你。」
綺羅明顯感受到他的情緒,捧着他的臉說:「到底怎麽了?你別瞞我。」
林勛看着她明亮的黑眸,腮如白雪,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陸雲昭很能幹,一到遠興府就查辦了守將龐沖,將他打入獄中。西夏國內調兵,全都壓到國境線上來了,因此,皎皎,可能要打仗了。」
綺羅抓着他的肩膀,心裏往下一沉。她記得上輩子打過西夏之後,他就沒有再上過戰場,為什麽這輩子不一樣?戰場是什麽地方,刀劍無眼,隨時都有可能喪命,何況西夏人如狼似虎,睚眥必報。如今她無法預知這場戰事的結局,只能心慌地抱住他,急聲道:「告訴我你不會去,朝中除了你,就沒人會打仗了嗎?我不要你去!」
林勛失笑,親了親她的臉蛋,「別說孩子氣的話,你知道除了我,沒有人可以壓制西夏,他們這次若敢捲土重來,我一定打到他們的王都去。皎皎,對於保家衛國,我責無旁貸。」
綺羅推開他,卻因為轎子內空間狹小,沒有辦法從他懷裏出來,只能扭着頭生悶氣。她知道他非去不可,她阻止不了,可她一想到要離開他,他身上又不知道要因為戰爭多出多少大大小小的傷痕,甚至有性命之憂,心裏就隱隱生疼。
林勛看她的神色,抬手把她的臉轉過來,「擔心我?事情不一定會演變成那樣,況且若是去了,我也會保護好自己——」
林勛話還沒說完,就被綺羅吻住了。她嘴巴笨拙地含住他的唇瓣,貝齒相撞,馬車裏的溫度驟升。他們經常親吻,卻多是他主動,她很少這麽熱情地親吻他。
他伸手箍着她的腰,享受她的獻吻,微微睜開眼睛,看她緊閉雙眸,吻得極其認真,心裏忍不住一軟。
過了一會兒,綺羅放開林勛,櫻桃小嘴水潤豐澤,誘人至極。
林勛撫摸着她的背,笑道:「技術不錯。」
綺羅被他說得臉一紅,捶了捶他的胸膛,不想再提剛才那個沉重的話題,轉而說道:「君實,我明天可能要進宮一趟。」
林勛理着她的頭髮,聞言微頓,問道:「進宮做什麽?」
綺羅把蘇菀的事轉述了一遍,還在林勛耳邊說:「太子好像跟……我大嫂……」
她語焉不詳,他卻瞭然於心,握着她的手說:「我知道。」
「你知道?」綺羅震驚地看着他,覺得自己小心翼翼藏着的秘密,在他眼裏就跟野史趣聞一般尋常。
「宮裏那幾個嬪妃都不是省油的燈,你這小白兔自動上門,估計只能剩下骨頭。」林勛本來想直接拒絕,但想起自己若是離開京城去邊境,無法守在她的身邊,她總要自己去學着承擔風雨,面對困難。他雖然想一生一世護着她,卻不能把她變成弱不禁風的小嬌花。
綺羅依偎着林勛,輕輕笑起來,「你怎麽知道我是小白兔,也許我是小狼呢?」她抬起手做了個狼爪的動作。
林勛忽然想起小白來,摸了摸她的頭,「去吧,讓寧溪那丫頭跟着你一起去,自己小心些。」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侯府。
林勛牽着綺羅下轎子,嘉康郡主從前面的轎子下來,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冷着張臉先進去了。
【第六十五章進宮提點太子妃】
第二天,綺羅換了命婦的朝服進宮。朝服是大袖衫和曳尾長裙,肩上搭着披帛,配上一套黃金的頭面,雍容華貴,大氣優雅,好像明月當空照。
當她出現在東宮的時候,訓練有素的宮女和內侍都忍不住停下匆匆的步伐看她。
綺羅走過去,就有幾個宮女小聲議論,「好美啊,這是哪家的夫人?」
「勇冠侯的夫人啊,在御前跟西夏公主比舞的那個。」
「天啊,當時她跟秦王的側妃都戴着面具,咱們只顧着看那位側妃,哪想到真正的明珠在這兒呢。」
「這樣的氣質容貌,虧得是勇冠侯的夫人,沒有人敢覬覦,若是別人家的……」宮女悄悄捂了嘴,因為前頭的內侍橫了她們一眼,她們連忙低頭繼續恭敬地往前走了。
蘇菀從寢殿內迎出來,雀躍地拉着綺羅,「姊姊當真來了。姊姊可真好看啊,換了身衣服就跟宮妃一樣,是不是,冬非?」
冬非應了聲,看了眼綺羅,暗道,當真是無與倫比的美貌,這種美高高在上,太子妃在她身邊,像個小家碧玉似的,光芒全無。哪怕是宮裏的幾位娘娘在她面前站着,恐怕那氣勢也勝不了多少。
蘇菀這聲姊姊喊得親熱,綺羅卻還是依禮制行了禮,跟在她後頭進了寢殿。
寢殿裏燃着花草的熏香,清新淡雅,並不過分濃烈。
蘇菀讓宮女都退出去,只留了冬非一個人。
「我們開始吧。」她坐下來,期待地望着綺羅,像從前聽先生講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