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下午最後一節課上完,宋飛鳥拎起書包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教室,分分鐘跑沒了人影。
李贇晚了一步,沒能在教室門口堵到人,只好拽住個急着去打球的男生問:“宋飛鳥呢?”
被扯住的男生掙了掙,道:“走了。”
“走了?”李贇手一松,立刻轉頭去找褚英算賬:“誒,我不是讓你攔住宋飛鳥的嗎?我這得找她談談月底校慶的事…”
“李老師,”褚英一臉嚴肅地打斷他:“宋同學行程很多的,平時忙到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估計顧不上校內活動。”
“啊?是嗎?這樣啊!”李贇很驚訝:“我都不知道,改天得找你們原來的秦老師任交流下…不行我還是再問問她願不願意…”
路炎川從他們身旁走過,手機顯示收到一條微信。他看了眼,是路霄發來的,言簡意賅一句話:晚上回院子吃飯,老爺子要見你。
路炎川順手回了一個字:好。
*
宋飛鳥一路疾行,見後面沒人追上來才放慢腳步,邊走邊打了個電話:“托哥,我放學了。…嗯,家裏的司機會來接我的,晚上也會送我回宿舍的…”
那頭托尼好像很不放心,跟倒豆子似的說個不停,足足/交代了有好幾分鐘。
宋飛鳥好不容易才找准了時間把通話切斷,深吸一口氣,像是把什麼情緒壓下去。
西門的保安已經見宋飛鳥很熟了,見她過來笑着打招呼:“你家的車子還沒來呢。”
宋飛鳥笑着:“不急,我慢慢等。”
話才說完就聽見一陣引擎轟鳴聲,拐角處一輛深銀灰的車冒了個頭,緊跟着一個漂亮的甩尾,迎面疾駛了過來。
宋飛鳥被那油光鋥亮的車身晃得眯了眯眼,同時又覺着這車真眼熟,不光是車型,就連顏色都跟她替江嶼參謀的一模一樣。
正想着,車子竟是一個急剎停在了她面前,玻璃緩緩降下,江嶼的臉露了出來。
宋飛鳥:“…”
“飛鳥,上來。”江嶼手肘支在窗檐邊上,把墨鏡往下一拉,看上去像是個風度翩翩又溫柔多金的小開。
“師兄你怎麼會在這?”宋飛鳥上前幾步,跟小流氓似的吹了聲口哨:“還把這麼低調的車開得如此騷包。”
江嶼勾着唇:“兩位教授回來,我自然要去拜訪的,順路逮只鳥兒回去。快上來吧,我已經跟師母打過招呼了。”
宋飛鳥哦了一聲,拎着書包乖乖鑽進了副駕駛。
江嶼等她坐好,扯過安全帶給她繫上,完了把自己的墨鏡摘了架到宋飛鳥腦袋上,手收回去之前還不忘呼嚕一把她的頭髮,力氣挺大。
宋飛鳥躲開他的手,炸了:“髮型亂了!你再這麼擼我會禿瓢的!”
江嶼哈哈大笑。
車子開了一會兒,宋飛鳥突然轉過頭:“師兄,先前那件事我還沒說完…”
那天她鞠完一躬后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托尼和姚若魚就找了過來,沒能繼續下去的談話她打算這會兒繼續。
然而江嶼一聽神色就淡了下來:“飛鳥,你再說那樣的話師兄要生氣了。”
“…”
“那件事跟你根本沒有關係,並且已經翻篇了,以後不要再提。”
宋飛鳥盯着他看了片刻,垂下眼睫唔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
下班高峰期的市區很擠,江嶼開了大半個小時,終於拐進了一條幽深的巷子。
這一片都是老城區了,三坊七巷,坐落着不少古香古色的老式院子。這些院子古老卻不破舊,最近幾年經過政府的重點加護后,更是統一建成了經典的國風系院落,命名清輝院,在寸土寸金的市區佔了很大一片面積。
宋飛鳥在這裏長大,卻不常回來,在家裏住的時間還沒宿舍多。她幫着江嶼提了好幾袋伴手禮進門,一抬頭就看見自己父親正和一位穿着中山裝的老人家在院裏下棋。
宋飛鳥放了東西走上前去,先叫了聲爸爸,然後笑眯眯地跟人問好:“董爺爺好啊。”
“誒,好好好!”精神矍鑠的老人瞧見她頓時樂得合不攏嘴,盤弄着手裏的珠串道:“小丫頭,好久沒見了啊,怎麼又漂亮了!”
“董爺爺才是氣色更好了。”
“回來了啊。”宋母正端着盤果盆過來,她穿了一件淡藕粉旗袍,面容精秀,身段裊娜,舉手投足間盡顯雅韻。
她看了眼宋飛鳥,臉色微沉:“去換身衣服再過來,說過多少遍了,出了校門就要注意私服搭配。”
“老師,”江嶼向前一步隔在兩人之間,輕笑着說:“帶了些普洱過來,您給賞臉品鑒一下?”說罷不留痕迹地對宋飛鳥眨了眨眼。
宋飛鳥點點頭轉身去了,餘光里看見母親接過江嶼手裏的東西,含笑埋怨:“來了就好還帶什麼禮物。”
等換好衣服下來,董老爺子似乎準備告辭了,宋父在一旁挽留道:“董老,留下來吃飯吧。”
“不了,今天我外孫難得回來吃飯,我得家去了。”
宋父驚訝:“回來了嗎?”
“是啊。”見宋飛鳥看過來,董老朝她招招手,問:“飛鳥丫頭,你還記得我家外孫嗎?”
宋飛鳥猶豫着搖了搖頭,六歲以前的事她都記不大清了。
董老嘆了口氣:“也是,畢竟這麼些年不見了。他比你大了兩歲,你叫他小火哥哥,整天跟塊牛皮糖似的都黏在他後頭。”
宋飛鳥表示懷疑。
“嘿,你別不信!”董老眼睛一瞪:“你小時侯像個洋娃娃一樣,院裏那些臭小子們都愛欺負你搶你東西,就我家那小皮猴知道疼人,誰要碰碰你捏捏你,直接摁地上揍。哦,他還樂得到處搜刮零食給你吃,把家裏的工具箱給倒空了專門用來放你的小點心。當年他一手牽着你,一手拎着你的零食盒在院裏稱王的樣子可逗死我們了!”
宋飛鳥想像了下那場景,樂了:“可能哪天見到人我就想起來了。”
*
送走董老后,幾人便坐下來吃晚飯。宋家的家風向來嚴謹,但也沒有嚴到非得吃不言寢不語的地方,不過嘴裏有東西的時候是肯定不能講話的。
宋母沒吃幾口就停下了,用紙巾掩了掩嘴,先是和江嶼聊了會兒,接着看向宋飛鳥:“摸底考成績呢?”
宋飛鳥不得不擱下筷子:“還沒出來。”
“還沒出來?”宋母眉心微蹙:“這次真慢,可別是因為成績下降就瞞着我們。”
“每門課老師的電話您都有,可以打過去問的。”
很顯然宋母沒想聽她回答,自顧自繼續說:“媽媽從幾位名師朋友那裏要來了一些習題冊,過會兒你一起帶走,還有那些琴譜也都拿去。”
“嗯。”
“你高二了,不要浪費時間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知道嗎?校領導那兒我都打點好了,同學之間也不要走的太近,他們接近你多半有目的,你沒有精力處理這些關係。還有,現在跟你組合的那個小姑娘我還沒見過,不知道品性如何,下次帶來看看,不行就換…”
這回宋飛鳥乾脆一句話也不說了。
氣氛有些僵硬,江嶼剛想說幾句緩和一下,宋父突然開口:“你們組合那首歌是你寫的詞?”
“是。”
“以後別寫了。”
江嶼在旁邊聽得直皺眉,剛要說什麼,宋飛鳥卻乾脆利落:“好。”
宋飛鳥等了一會兒,見似乎沒有人要開口了,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行了別吃了,”宋母把小炒肉拉遠了點,讓她夾了個空:“都是肥肉,會胖。”
宋飛鳥轉而去夠手邊的玻璃杯,想喝一口清咖過下嘴,卻又被擋了一下:“別喝這個,會有牙漬。”
宋飛鳥這回推開椅子直接站了起來:“我吃好了,你們慢用。”說完就快步往門那邊去了,走之前還不忘捎帶上書包。
江嶼:“飛鳥!”
“小江,坐下吃飯!”宋父嚴厲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不識好歹,都是慣的!讓她去!”
…
宋飛鳥沿着青石板一路往前走,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但從她周身的氣壓來看能感覺出來她心情不是很好。
步步生風地走到巷子口,宋飛鳥正準備打個車回宿舍,忽得眉目間鬆動了一下。
旁邊公交站台上,她看見了一個最近才開始熟悉的身影。
宋飛鳥一個有點臉盲的人,幾乎一個側面就把路炎川給認出來了。這大概歸功於他身上那種說不上來的氣質,又或者是…他的臉。
從第一眼看見路炎川起,宋飛鳥就覺得他是能直接被托尼這種老油條看中然後走快速通道簽進天凰的人。
幾步之隔,她有些意外地看着路炎川一米八幾的個兒被一個佝僂着背的老太太扯得半蹲了下來,語氣有點無奈,還有點懶洋洋的:“阿婆,您到底坐到哪兒啊?過海面是哪面啊?”
老太太大概耳背,宋飛鳥聽不清她說了什麼,但能聽到路炎川拔高了嗓子湊到她耳邊:“不是,這兒真沒21路!”
老太太不信那個邪,非得顫顫巍巍地親自彎下身子去看站牌。
路炎川扶住她:“您老人家眼神不好腰也不好,您說就是,我幫您看。”
他這個樣子和在學校裏面有些不一樣,沒了刻意的收斂,整個人又垮起來了,就跟他第一次進二班一樣,又拽又挺弔兒郎當的。
站台上,路炎川這回認真了些,抬手指着站牌,一個字一個字看過去。
晚霞餘暉將他的輪廓勾勒出一層薄薄的光,眼睛,鼻子,嘴唇,線條流暢完美,像剪影畫一樣。
宋飛鳥站那兒一動不動地看着。
路炎川正跟老太太說著話,不知怎麼突然轉過了頭,與一直盯着他到有些出神的宋飛鳥對了對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