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五）

沈旖旎一言不發的盯着屏幕。

此時此刻，每一分每一秒，都似乎是在鋼絲線上行走。陳楠生看着屏幕里的楚皓，小心翼翼地環抱起項沁妍，而周楠則是右手抵住水床，緩緩地施加壓力，他倆做的非常小心，能夠看得出，他們在小聲的溝通交談，因為是耳語，聽不清到底說了些什麼。

沈旖旎煩躁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陳楠生甚至能夠聽見她的焦灼不安的囈語，但是現在他沒閑心來關注沈旖旎，反正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女瘋子，他現在只希望楚皓能成功，救出項沁妍，再救出江佑安！

屏幕里，楚皓進行的非常順利，阿妍的身體已經有大半懸空在外，而周楠的身體也隨着阿妍的離開，緩慢的匍匐在水床上。

“這個蠢貨，項沁妍是植物人狀態，體溫比正常人低，你看着吧，只要等周楠再躺上去多一點，立馬就就會爆炸，到時候，就精彩了。”

沈旖旎冷笑了一聲，轉頭對陳楠生說：“如果你期待他們這樣就能救出項沁妍，你就太蠢了。”

陳楠生被沈旖旎的話說得心裏慌張，現在不僅是楚皓和周楠在戰鬥，他和沈旖旎，也在一次次的對話間不斷的博弈。

陳楠生沒有回答，沈旖旎是最了解這爆炸裝置的人，他甚至不知道她還有什麼底牌，或許她可以一聲令下就啟動爆炸裝置，但是她沒有，她似乎也在等待，她在等待什麼呢，陳楠生猜不透，現在，陳楠生也開始羨慕江佑安，他多想在這樣的境地里，能夠一眼看穿對方的想法。

房間裏的兩人在沉默里緊緊地盯着屏幕，屏幕里，楚皓和周楠的動作頓了頓，周楠低聲說了句什麼，楚皓的眼裏先是震驚，緊接着搖頭，周楠又說了句，楚皓愣了半晌，方才緩緩的點頭。

站在他們身側的兩位老者，也似乎早就知道了周楠接下來要做什麼，沒有絲毫意外，平靜而又從容地看着他。

陳楠生看着周楠舉起了左手，放在了嘴邊，他笑了下，燈光下，蒼白的臉色映襯着他決絕的笑容，他突然張開嘴，惡狠狠地死死地咬住了自己左手的腕脈。

“他瘋了！”沈旖旎從嘴裏憋出這三個字。

是的，周楠是不是真的瘋了！陳楠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看着他似乎好像完全沒有痛覺一般，一口又一口，直到把左手手腕咬得血肉模糊，他似乎在之前吃過什麼特殊的促進血液循環的藥物，腕脈被他咬開后，殷紅色的血順着他的手指，像是小溪一樣滴到了地上，很快便在地上積起了一灘血泊。

“人體血液占體重的百分之八左右，周楠的體重看來，他大概有5000毫升的血，他一定是吃了促進循環的葯，失血過多以後，他會進入虛弱狀態，體表溫度也會下降，他來之前就做好了這個準備，他，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就是為了救阿妍，現在，你要不要再猜猜看，我雖然不知道你的底牌是什麼，你到底是在等什麼，但是我知道，周楠的底牌，也絕對不是只有這樣而已，真是，令人期待啊。”陳楠生的聲線高低起伏，他和沈旖旎的這場面對面的言辭較量中，他漸漸的，也有了更多的底氣。

“果然啊，喜歡項沁妍的人，都是一瘋子，一個比一個瘋。”

沈旖旎嗤笑了一聲，“看她姿色也不過平平，怎麼就有這麼多人，願意為她去死。”

“你以為有了好看的皮囊就能夠讓別人心馳神往？”陳楠生反駁道：“簡直噁心到吐，你看看你的樣子，天使一樣的容顏，但是逐漸衰敗的身體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的年齡，永遠瞞不過歲月。”

“呵。”沈旖旎冷笑一聲，她緩緩的舉起了雙手，用目光溫柔的掃視着自己蔥白的指尖，聲音漸漸溫柔下來：“身體？你又怎麼知道，我不能擁有年輕的身體呢？你不知道么，印度的人皮市場，已經風靡中東了，這次我只要跨出這個國門，再次回來的時候，那可就，全然不同了呢。”

對於人皮市場，陳楠生也略有耳聞，一開始是貧苦家庭出賣身體的皮膚，供給大型醫院燒傷植皮之用，但是漸漸的，事情就變味了，黑市上，一個妓女完整的被剝離的皮膚，比一個活着的妓女還貴，有富豪開始購買年輕女人，孩子的皮膚用於整容，修繕日益衰老的肌膚，陳楠生完全能夠想到，憑藉沈旖旎的手段和財力，脫胎換骨的改變，只是時間問題。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的貨，應該都到齊了，陪你看了這麼久的表演，可真是累人呢，要知道，確保警力都在兩棟大廈這裏，是有多難，現在好了，我想，街道上，一定不會再有無所事事的警察了。”

沈旖旎輕笑道，隨後，她的雙手緩緩合擊，“啪——啪——啪——”清脆而又響亮的三下擊掌聲，片刻之後，陳楠生看見屏幕里畫面突然暗了一下，沈旖旎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緊接着，一大片的火光漫天而起——炸彈，爆炸了！

倒塌的房梁，飛濺的塵土，顫抖而又混亂的畫面，短短一瞬間之後，屏幕徹底的，黑了下來。

窗外似乎響起了高亢的警笛聲，聲音遠遠，恍恍惚惚，不真實，卻又清醒地知道，這就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爆炸了。

死了。

阿妍，楚皓，還有周楠，甚至還有那麼多無辜的警察和群眾。

陳楠生睜着一雙茫然的眼睛，突然，一滴眼淚就毫無徵兆地掉了下來，重重的砸在他的頸窩裏。

“你，這個瘋子。”

陳楠生再也想不出可以用什麼語言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想要咒罵，但是似乎世界上最惡毒的語言，都配不上眼前的這個女人；他想痛哭一場，但是除了最初的那一滴眼淚之外，他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他整個人是木然的，是虛妄的，是空洞而又不可置信的。

就這麼，真的，爆炸了，他愛的，愛他的，再一次，離他遠去了嗎？

“好了，我沒有時間再陪你玩了，我要離開了，帶着我的財寶們，我想，它們一定能被賣個好價錢，只是運輸實在有些不方便，否則我也不用玩這麼久的把戲，直接炸了大樓，遠走高飛就是。”沈旖旎看完了最後的爆炸場面，心滿意足道：“接下來呢，你會被留在這個房間，當然了，我不是那麼狠心的人，不會讓你死的太難看，因為周楠的出現，讓我的計劃不得不提前了半個小時，本來還能陪你半小時，但是現在我必須走了，半小時后，這個房間會被灌滿神經毒氣，你放心好了，和安樂死差不多，你會慢慢的失去知覺，在睡夢中一命嗚呼，是不是很體面的死法。”

沈旖旎說完之後，深深的看了陳楠生一眼，轉身，輕輕捋了捋裙子上的褶皺，似乎像是要把這個房間的一切氣息都拍打幹凈一般，“要去陪你的項沁妍了，是不是，也特別的高興呢。”

陳楠生沒有回答，看着沈旖旎昂着頭，驕傲地走出了這個房間。

沈旖旎走之後，似乎是確認了陳楠生就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而對她有威脅的人，也全部在爆炸中身亡，跟着她的人，也撤的乾乾淨淨，陳楠生聽見外面的腳步聲從紛雜到寂靜，十五分鐘以後，整個房間徹底安靜了下來，陳楠生保持着床上的姿勢，靜靜地躺了十五分鐘。

慢慢地，他側了側頭，緩緩的，但是用盡全力的，從床上半坐了起來。

先是右腳落地，還是很無力，根本無法支持全身的重量。

左腳跟着落地的時候，一個前傾，整個人半跪在了地上。

冰涼的地面刺激着他的感官，他能夠感受到這裏的潮濕，陰冷，和水汽瀰漫的模糊。

半跪着的動作已經耗費了他很多的體力，他的額頭上冒着冷汗，但是他沒有遲疑，他蜷曲着半身，緩緩將自己的左手手指伸進喉嚨，喉嚨被手指刺激，陳楠生下意識的開始劇烈的乾嘔，他的整個身子痙攣着，顫抖着，但是除了透明的粘性的唾液，他沒有吐出多餘的東西。

“媽的！快點……吐出來……”陳楠生低聲咒罵了一聲，再一次把手指伸進喉嚨。

又是一陣猛烈的嘔吐，這一次他嘔出了黃綠色的胃液，胃液酸性極強，混合著苦澀的膽汁，再一次嘗試的時候，他不用再次用手指催吐，因為，嘴裏的味道已經足夠令人反胃，他只要用力按壓自己的胃部，就可以一陣一陣劇烈的嘔吐。

終於，似乎有什麼東西到了喉嚨口，陳楠生緩緩的吸了一口氣，猛的一下用力按住胃部，他俯身劇烈的嘔吐，突然，從嘴裏吐出一個小小的，包裹着保鮮膜的黑色紐扣一般的東西。

“終於，出來了。”

陳楠生已經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鬆了一口氣之後，直接無力的癱倒在了地上。

他握着手裏的黑色物體，撥開保鮮膜，喘着大氣，對着那個黑色的紐扣道：“喂喂，還能聽見嗎，聽見嗎？楚皓！楚皓！是不是真爆炸了，回答我，回答我！”

黑色紐扣是之前楚皓給陳楠生的竊聽通話裝置，論技術的話，也算是高科技產品，本來只是為了方便兩人趕往現場后溝通，卻沒想到，陳楠生一出他的辦公室，就被綁架了。

陳楠生當然知道一旦被綁來對手的地盤，會被徹底的搜身，情急之下，他只能用當時車上能用到的小膠袋將竊聽通話器包裹住，紮緊了，吞進肚裏。

胃排空需要四個小時，接着進入小腸，再是大腸，這個東西，萬一進入腸道，隨時會引起腸梗阻，到時候，不用沈旖旎的神經毒氣，他也可能痛苦的沒有尊嚴的死於腸梗阻。

可是，這是最後，能夠和楚皓保持聯繫的方式了。

他相信，楚皓一定會利用好這個機會。

果然，黑色的紐扣中間亮起了紅色信號，顯示信號正常。

隔了兩秒，從中傳來細微的，嘈雜的聲音。

那邊似乎有人在咳嗽，很多人在雜七雜八的說話，信號時好時斷，陳楠生焦急地握着掌心裏的竊聽通話器，不斷的問：“喂喂喂！有人嗎有人嗎？？？”

那邊的聲音終於清晰了起來。

“喂，楠生……你怎麼樣，沒有炸……你在哪裏？在哪裏？？？”

對方也似乎是無比的緊張和焦灼。

陳楠生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是楚皓的聲音！真的是他的！他沒有死！

沒有炸！一定沒有爆炸！

那麼畫面里爆炸的場景，一定是個障眼法，幹得漂亮楚皓！陳楠生的眼淚在此刻終於肆無忌憚的流了下來，他想抱住楚皓狠狠的親他一口，他沒有死，阿妍沒有死，大家都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