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殘暴的歡愉(21)
兩個小時前。
郊外空曠死寂一間房,被歲月侵蝕過,殘舊不堪。
宋栢有紳士禮節,不忘給顧久準備一把椅子,再將她左手銬住,繼而視線順着她的,轉向對面成堆的鐵桶。
“那裏面是空的,”宋栢打消她心中顧慮,告訴她裏面沒有可燃物,也無危險品所以無須擔心,結尾,又補一句,“炸彈在你椅子下面。”
由生到死,三兩秒功夫。
呼吸停滯,神經被恐懼鯨吞蠶食,顧久背脊僵硬,像被注射麻藥的病人,無法逃離,只能眼睜睜等待利刃落下。
可她眼神,平靜無波,沒讓宋栢欣賞到,她此刻最真實的情緒。
男性的手,帶着深冬寒意,扼住她脖頸,逼顧久後仰,直視對方一雙眼。
那雙眼,冷靜、又癲狂,隨手上不斷加大的力道,興味盎然。
顧久被迫仰頭,呼吸越發困難、面頰通紅,本能渴求空氣與生機,胸肺壓力卻到極致,彷彿下一秒就要炸開。
宋栢靜靜欣賞眼前一幅畫,在顧久眼中捕捉到一瞬間驚恐,心滿意足,終於鬆開手。
由始至終,悠然從容,宋栢似乎並不趕時間,站在顧久身旁,耐心審視自己半完成的作品,“你應該有很多問題。”
說話,此時此刻,對顧久也成困難。
可她仍然不放棄機會,嗓音澀啞,“你還綁架了誰?”
程聿舟?
宋栢身份隱秘,沒可能主動現身,只是為綁架她,這樣的舉動毫無意義;況且顧久記得夢境裏,宋栢的真正目標是程聿舟。
簡簡單單六個字,挑起宋栢興緻,蹲下身,他與顧久平視,指間一枚硬幣,“正面,我回答你的問題;反面,另一個人,會死。”
明明遊戲參與者有兩人,宋栢甚至不徵求顧久意見,逕自開始第一局。
硬幣被拋起那一刻,像生出一根線,牢牢牽引顧久雙眸。
兩秒后,宋栢揭曉謎底,“正面。”
本能反應,重重舒一口氣,顧久重複剛才的問題,緊張感甚至蓋過喉嚨痛楚,“你還綁架了誰?”
“周梓苑。”
不是程聿舟,這是顧久腦中第一個念頭。
大腦神經只得到一秒鬆懈,她讀懂宋栢用意,轉瞬,面色比深冬零下十四度低溫更冷,“你想讓我哥選。”
彷彿一道電車難題——一邊是有罪的周梓苑,卻身懷無辜的孩子,另一邊是顧久,當一輛剎車損壞的電車沖向懷有身孕的周梓苑,這時,讓電車出軌,撞向另一側的顧久,就能夠挽救周梓苑母子生命,反之亦然。
宋栢,就像那輛電車;至於顧靖揚,會選哪一側?
“為什麼不是讓程聿舟選?”宋栢像認真敬業的老師,課堂臨時提問。
“這個選擇對他沒意義。”
顧久清楚,程聿舟不會有第二個選擇,沒掙扎、沒矛盾、所以沒意義。
世事往往最諷刺,顧久從前糾結程聿舟為殺害肖若的連環殺手辯護、同惡人為伍,糾結他是好人亦或者壞人。
程聿舟從來不是好人,因而如果這道題換程聿舟選,他會不猶豫保住顧久。
但是,顧靖揚做不到。
第二次,硬幣被拋上半空,剛剛情形再度上演,過程如複製粘貼一般,分毫不差,而顧久,像是在等終審判決的死刑犯。
“正面。”
得到緩刑機會,顧久對上宋栢的眼睛,“你和伴郎團的關係?”
憑運氣的遊戲,遲早會輸,顧久懂這個道理,因此要抓住一切機會,接近宋栢真實身份,然而這些問題對一個將死之人而言,似乎沒意義。
“鄧仲明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宋栢信守承諾,對身份並不隱瞞,“我母親當年嫁給宋明兆,最後跟宋明兆弟弟生下我。”
“我父親是我伯伯,我叔叔是我父親,是不是很有意思?”
宋明兆性無能,留下一個令他恥辱的孩子,誰知這個孩子長大,和他有相同遭遇,果然註定有“父子”緣分。
第三次,宋栢拋動硬幣,一聲清脆聲響,他望着結果,緩緩說出兩個字,“正面。”
死裏逃生,主動權短暫回歸顧久手中,她發聲艱澀,“是你殺了肖若?”
宋栢注意力轉向顧久,搖頭否認。
下一秒,他解釋道,“她鋸斷自己手腕,失血過多致死。”
由始至終,宋栢牢牢掌控主動權與交談節奏,即便顧久有機會發問,答案仍然在宋栢手中。
“當時我告訴她,八分鐘之後炸彈會引爆,她左手被鐵鏈鎖住,”微微一頓,宋栢目光掃過顧久被銬住的左手,“而肖若的右手,能輕易夠到一把手鋸。”
緊緊鎖住顧久那雙眼,宋栢放緩語速,眼底癲狂一閃而逝,“你認為,這八分鐘裏,發生過什麼?”
八分鐘時間,肖若做出怎樣選擇,才會失血過多致死?
“嘩啦啦”聲響,烘託故事高.潮氣氛,是顧久下意識試圖掙脫束縛所致,左手腕疼痛感清晰劇烈,卻無法麻痹她理智。
平靜美麗一雙眼,憤怒與仇恨逐漸顯露,是顧久最真實的情緒。
“她年紀最小,支撐的時間卻最久,給我的印象也最深。”宋栢隔岸觀火,還不忘火上澆油,繼續欣賞顧久情緒轉變。
高.潮將至,卻戛然而止,因為宋栢開始第四局遊戲。
顧久大腦已經停止運轉,雙眼直直望着前方一點,甚至忘記轉頭去關注結果。
周圍一切忽然變成慢鏡頭,好半晌,宋栢右手掌翻開。
“時間不早了,再會,顧醫生。”
第四局遊戲,宋栢帶着謎底離開,顧久不知他下一站目的地是哪裏,去見周梓苑,又或者顧靖揚?
意識逐漸渙散,重度感冒加上先前種種遭遇,顧久神經與理智已經走到懸崖邊緣,稍有不慎,就掉下無底深淵。
困意來襲,眼皮最終放棄抵抗,在炸彈倒計時中,顧久進入睡夢。
她睡得並不安穩,菱形紅唇始終在動,念念有詞,湊近去聽,發覺有兩個字,出現頻率最高——宋栢。
剛剛顧久問那些問題,看似對將死之人毫無意義,但對生者,大不一樣。
一直以來,她從夢境得到信息,繼而暗示阮夏線索,推動案件調查;這一次,顧久想努力試一次,向夢境空間傳遞信息。
在她生命最後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