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殘暴的歡愉(14)
夜深。
這個季節,室內外溫度天差地別,阮夏拎一提啤酒,一路走來,由常溫至零下,液體幾乎快成冷凍狀態。
五分鐘后,敲開顧久的門,她所剩無幾體溫終於得到解救。
卧室門口,顧久抬眸,看不請自來的阮夏,還有她手邊那一提啤酒,淡淡道,“被我哥拒絕了,借酒澆愁?”
“……”
阮夏隨手起開一罐,卻直接遞給顧久,“你哥才不會拒絕我。”
“因為你還沒膽子表白?”
被一句話拆穿,阮夏沒忍住,中指還未豎起又放下,只留給顧久一記白眼,“遲早有一天,讓你乖乖叫我嫂子。”
滿腔少女心事,立下遠大志向,是否能實現,要由時間來證明。
一張茶几、一打啤酒,兩個人相對而坐。
轉眼間,四罐空瓶被丟在一旁,阮夏已經半醉,她酒量比顧久多少強一些,可今晚,顧久似乎比她更清醒半分。
“小久,最初你讓我留意吳智,後來查出來,吳智的確有問題,他是這個案子的突破口;還有,你問我的那道八位數的測試題,你讓我去看的電影,還有……”年輕無畏,阮夏不懂得迂迴,更何況心中疑團早埋下,結出生命力旺盛果實,“小九,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今晚的酒,是為顧久準備,也是為她自己準備。
阮夏知道顧久酒量不好,想聽她酒後真言;更需要酒醉半醒模糊自己意識,因為害怕聽見太過意外的答案。
她堅信顧久同這些案子都沒關係,可顧久舉止太奇怪,已經不在巧合能夠解釋的範圍內。
“71,61,30,5?”手指蘸着啤酒,阮夏一筆一劃,在茶几寫下七位數,抬頭盯住顧久一張冷艷面孔,“你那晚問我,5之後的數字應該是什麼,你說是在網上看見的測試題,可你從來對這些東西都不感興趣。”
“這幾個數字之間沒有規律,而且我在網上查過,不要說一樣,連相似的測試題也沒有,小久,你到底在哪裏見過?”
小指擦去問號,她在“5”後面寫下最後那個數字——“1”。
71613051,“倒過來,15年3月16號、17號,是兩年前,蘇韻失蹤和被害的日子。”
更關鍵是,71613051,是陸凱保險箱的密碼。
當初蘇韻遇害,刑警隊問過肖若有關蘇韻的信息,那時顧久也在場,知道這個時間不奇怪;奇怪的是,顧久暗示阮夏的八位數,恰好能夠打開陸凱隱藏兩年的保險箱。
分針成提線木偶,被人操控,每一步走得極其艱難,像此時此刻阮夏與顧久間的狀態。
低氣壓,突然隨窗外驚雷散開。
阮夏下意識扭頭,被吸引片刻注意力,這個季節,不應該打雷。
氣氛凝滯,卻只能由阮夏主動打破。
“小久,”那句“鄧仲明死了”最終被她咽回去,阮夏選擇退一步,代替咄咄逼人架勢,“如果你真的知道什麼,就都說出來吧,不論你是怎麼知道的……”
此時,第五罐空瓶倒下,滾落地上,漸行漸遠。
沉默以下一次驚雷聲結束,顧久望着阮夏,冷艷五官如夜空,無懈可擊,驚雷陣陣也無法撕裂分毫,“我回國之後,第一位來訪者是吳智,在陸凱失蹤之後。”
婚禮當天陸凱失蹤,伴郎團皆有嫌疑,尤其是吳智;然而心理諮詢有保密原則,顧久當時提醒她留意吳智,是權宜選擇,合情合理。
下一刻,顧久將手機推至阮夏眼前,截圖上是八位數測試題,困擾後者已久的數字。
只是,沒顯示時間。
換言之,這張截圖,有事後補救、作假的可能。
深呼吸,再開一罐啤酒,仰頭喝下三分之一,阮夏意識逐漸模糊,這一刻,分不清她已經醉了,又或者寧願喝醉。
“小久,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帶酒過來?”喃喃自語,意識渙散,她抬眼,連視線也投錯地方,眼前只有一堵白牆,沒有顧久。
“因為我酒量不好。”顧久起身,倒一杯溫水遞過去。
她一早知道顧久酒量不好,想聽酒後真言。
亦或者,她是害怕聽見什麼不想聽的,酒醒了,就當一場幻覺。
自欺欺人,是成年之後生活必需技能,只因每一層偽飾下,都有令人不願面對的真相。
比如潘頌霞寧願選自殺,也不願面對兒子被殺的原委;比如阮夏寧可裝作喝醉,也不想再逼問顧久。
*
一小時前。
顧久在沙發上驀地驚醒,仍然一陣心悸。
胸口起伏劇烈,心臟跳動節奏混亂,連大腦思緒也跟不上。
剛剛夢中,顧久聽見自己對阮夏說,她能聽見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即便清醒了很久,她仍然記得阮夏那雙眼,驚愕、質疑,還有……她不願再去回味的部分,誰知一個小時后,現實中情形和夢境,如出一轍。
那其實不只是顧久的夢,她的夢境同現實,是平行空間。
從小,她就沉浸在奇怪的夢裏,能聽見奇怪的聲音,其實那些並非幻聽,她也並非有精神分裂症。
顧久聽見的聲音,是平行空間的自己,試圖同她對話。
如同當年,她母親一樣。
顧久的母親,沒有精神分裂症,她只是個特別的人,能和平行空間交流;可惜顧久九歲那年,她選擇跳樓自殺,早早結束生命。
因為她身邊,沒人願意正視真相,畢竟,對於無法理解的事物,否定比接受容易得多。
顧久那時還太小,小到無法理解自己聽到的聲音、看見的畫面;顧久不敢告訴任何人,她和母親一樣,唯有努力隱藏和母親相似的一面,不敢顯露分毫。
她害怕看見父親冷漠的眼睛,像檢視母親屍體時一般,毫無情感。
後來逐漸習慣,到最後,顧久終於理解與接受種種異象,也曾有片刻,心神恍惚,像她曾經問顧靖揚,“你也覺得,我媽是瘋的么?”
卻不指望得到顧靖揚回答。
突然的撞擊聲,驚動顧久,令她思緒回歸現實。她轉頭望過去,是客廳沙發上,阮夏終於轉回清醒狀態。
目光灼灼,這一次,阮夏沒有逼人氣勢,心中卻仍有執念同疑問,“小久,你跟這個案子,一點關係都沒有,是不是?”
得到想要的答案,她心滿意足,眼裏終於化開淡淡笑意,溫度足夠融化這座城市的寒冬,“你當我今晚沒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