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5

當著外人的面安風沒吭聲，只是一直緊緊的跟在兩個人身後，直到司一陽走後，安風才匆忙的進了房間，溫寧正坐在床上發獃，看見他進來，溫寧抬頭對着他傻笑了一下。

安風沒來由的有些發慌，以前這種事他也不是沒幹過，只是最近越來越擔心了，他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然後拉過椅子坐在溫寧面前，她身上的衣服還拖帶着地上的泥水，這會兒坐在床上也沒有換的意思。

他略帶歉意的說，“我剛才不是故意的。”

溫寧點點頭，似乎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我知道。”

見她這麼說，安風才稍微鬆了口氣，臉上也放鬆了許多，他又說，“你那天不是問我考北京哪所大學嗎？我看過了，以你的成績有很多選擇，不過我想還是找個離清華近一點的。”

溫寧笑着說，“北大嗎，清華附近。”

不得不說，在這種時候她還能說出這麼冷的笑話，連她都佩服自己，安風被她噎的不清，微微嘆了口氣，耐心的說，“其他的，有很多。”

溫寧也不再胡鬧，“那就哥決定吧。”

安風站起身，臨走前看了她一眼，心裏還是有些不踏實，“把衣服換了吧，讓阿姨洗。”

等他走後，溫寧臉上的笑意慢慢冷卻了下來，她低頭看着手指，又慢慢啃了起來，她當然知道安風甩下她不是故意的，如果是故意的，她反倒可以原諒，他可以用任何說辭說服她，哪怕是最蠢的，他和徐瑤是親戚，她都會信，在自我欺騙上，溫寧真的可以做到。

可恰恰他不是故意的，說明徐瑤比她重要，在他的意識里，這個只認識了兩年的女生，比她這個天天呆在身邊的人重要的多。

想到這兒，溫寧突然站起身走到書桌旁，拿起那罐她保存了很多年的糖果，從窗戶上扔了下去。隨着清脆的一聲炸開，溫寧長出了口氣。

安風的胃好后，溫寧還是像以前一樣每天晚上照例褒湯，高三的學習太緊張，安風幾乎每天回來都在房間裏讀書。

溫寧就比他清閑多了，她的壓力沒有他那麼大，所以空閑的時間還是會和林牧野一起去參加活動做義工。

晚上活動結束，她負責的部分做完，想和林牧野一起回家，結果被告知他已經走了，溫寧有些奇怪，因為每次林牧野都會等她一起。

阿姨從屋裏拿出一籃子水果給溫寧，對她說，“那孩子也不容易，自己家都是那麼個情況，還能來這邊幫忙，實在是難得，這藍水果你就幫忙拿給他吧。”

溫寧從來沒去過林牧野家，從阿姨那邊拿過地址，一路問了很多人，才終於找到林牧野的家，她站在衚衕外面，向裏面看了好久，才慢慢邁動步子。

她實在想像不到，在這座繁華的城市裏，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就像書里寫過的貧民窟，四處都是垃圾，地上泥濘不堪，你根本不知道你腳下可能踩到什麼，小孩子們打打鬧鬧的四處穿梭。

溫寧邊走邊向院子裏面看，不知道林牧野家到底會是哪一戶，這時候小孩子們圍了上來，他們拿着噴水槍，身上髒兮兮的。

“姐姐你找誰？”

溫寧想了一下，說，“我找林牧野，他大概這麼高，長的……”

“我知道！你跟我來！”

小孩子們一聲歡呼，在前面引路，溫寧原本對他們還有抵觸心理，怕他們戲弄她，卻沒想到孩子們還是很單純的。

找到林牧野時，他正在外面洗衣服，小孩子們的聲音引的他抬起頭，看見溫寧他眼中閃過驚訝，接着趕緊起身回了屋。

溫寧提着果籃有些手足無措，冒昧來訪，實在不應該，她也沒想過要看林牧野的窘相，只是她沒想到林牧野的家會是這個樣子的。

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溫寧鼓足了勇氣走進來，屋子的門是很古老的兩扇木門，房子很矮，門沒關，屋子裏亮着燈，她一過來，就聞了一股嗆人的煙味。

坐在裏面的老爺子拿着一根旱煙袋正抽着，看見溫寧，他停下搖椅，“姑娘你找誰？”

溫寧笑着走進來，把果籃放在桌子上，自我介紹，“爺爺您好，我是林牧野的同學。”

“啊。”老爺子的頭髮已經全白了，年紀看樣子有70歲，兩個人說話時，屋裏傳來咳嗽聲，開爺子站起身，背已經挺不直了，“孫子，你同學找你來了，快出來。”

林牧野這才從裏面出來，他看了溫寧一眼，臉上有些僵硬，接着拽着她的手腕匆匆向外面走，溫寧被他弄的有點疼，可也忍着沒吭聲。

兩個人到了附近的小公園，林牧野才鬆開手，夏天黑的比較晚，夜裏涼風吹過更適合吃過飯以後來溜彎，小公園裏不時的就會有一對對的走過。

他們找了個長椅坐下，誰都沒有開口，林牧野看着地上，好久才說，“讓你看笑話了。”

溫寧趕緊解釋，“我沒有那個意思。”

林牧野只是笑笑，接着直接靠在了椅子上，說，“知道了也好，沒什麼好藏的。”

那年初中，他爸媽原本在外地做着小生意，倒也紅紅火火，他在小鎮裏讀書，有爺爺奶奶照顧，一家子的日子過的也還不錯。

做生意就是那麼回事，你做得好了有了錢，就想做更大的，他爸爸就和一個朋友合夥開了店，生意越做越大，資金卻周轉不開，那時候剛剛貸款這個政策普及，兩個人一商量就把店給抵押了，拿了錢買原料，招員工，眼見生意越來越紅火，錢越來越多。

他們就在城裏貸款買了房，打算把他們從小鎮接過去一起住，哪知道他們才過去沒多久，他爸爸就發現賺來的錢根本不夠周轉，可是每天的日進斗金都是他親眼所見，說不賺錢那是不可能的，他剛準備查帳，第二天他的朋友就失蹤了，帶着他所有的錢跑路了，這個消息一傳出來，最先炸開鍋的就是員工，每天連活都不幹了，就是找他要工資，他哪來的錢？

別說工資他拿不出，就是每個月還貸款的錢都沒有，那段黑暗的日子簡直是不堪回首，林牧野清晰的記得他每天回家都能看見門縫裏塞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死老鼠。

最後店面被銀行收回，房子也被收回，他們一家被趕了出來，他爸爸最終選擇跳樓自殺，他媽也跟着一起去了。

留下一個年紀不大的林牧野和爺爺奶奶，好在林牧野還算爭氣，學習成績一直都很好，學校一直都給發補助，才不至於連學都上不了，爺爺奶奶年紀大了，體力活根本幹不了，最後才找到這麼一塊地方，擠在這裏有了落腳地，平時撿撿垃圾倒也還過得去。

溫寧沒想到林牧野居然過的這麼艱苦，在學校他一直都是笑的最開朗的那個，很多女生都喜歡他笑的樣子，是個陽光的運動少年。

她抱歉的說，“今天也是社區的阿姨讓我來送東西，我真的沒有打探你私隱的意思，而且我沒有嫌棄你。”

林牧野看她這麼自責，於心不忍，“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什麼樣的性格我還是了解的。”

溫寧抬起頭，見林牧野笑的樣子，她卻笑不出來，這個悲慘的故事讓她不自覺的聯想起了她的童年，那時候她的人生也是一樣的灰暗，不過她很幸運，她媽媽把她託付給了安逸，安逸是個好人，這麼多年來她過的很好。

想着身後的那片房子，她很難想像林牧野1米8幾的個子擠在裏面，是怎麼生活的，而且他還能這麼樂觀的對待生活。

打破安逸現在所給她的一切，兩個人童年的經歷竟然很想像，溫寧做為交換，她告訴了林牧野她的故事，這麼多年來，她從來沒有跟別人提起過她的家庭，其實和林牧野所想的一樣，她不想讓別人笑話她，更不想讓別人同情她。

他們都需要一個知心朋友，尤其是現在的溫寧，在她決定不再依附安風開始，她就必須找別人來轉移注意力，林牧野是最好的選擇，而且他們都很了解彼此。

晚上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安風在客廳里走來走去，聽到門聲他趕緊過去開門，看見是溫寧先是鬆了口氣，後來惱怒的說道，“你幹什麼去了？我給你打電話你為什麼不接？”

溫寧拿出手機，果然有他的未接電話，她微微笑着說，“你看，不小心靜音了，沒聽見。”

安風皺着眉，覺得奇怪，“你為什麼靜音？”

“我不是故意的，大概是在口袋裏不小心碰到的，你吃飯了嗎？”溫寧把書包放回去，轉頭問他。

安風沒好氣的說，“早就吃過了，等你回來我都餓死了。”

聽着他的抱怨，溫寧只是嘖了一聲，鬧着玩似的說，“真可憐啊。”

安風很不喜歡她這個無所謂的態度，還是問，“你幹什麼去了，你還是沒說。”

溫寧洗了把臉，昂着頭把毛巾放在臉上拍了拍，然後說，“你出去找我了嗎？”

安風理直氣壯的回答，“我給你打電話了！可你不接！”

溫寧把毛巾放在一邊，拿出牙刷開始刷牙，順便哦了一聲，“那真是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