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35三不能碰
陸清清拿起桌上的玉尺,照着陸川海的腦門便打一下。
“讓你多讀書,整天就學怎麼犯傻?”
陸川海捂着腦門,縮着脖子對陸清清叫囂:“大姐,我就是犯傻,也是被你這麼一天天打傻的。我不管,你得對我負責。”
“好啊,對你負責,我什麼時候沒對你負責過?”陸清清反問。
陸川海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你要是對我負責,估計又好找借口不嫁了。我自己能行,很行。”
“行啊,行一個給我看看,把四書五經給我背一遍。”陸清清隨手拿起桌上的孝經,讓陸川海背背看。
“不怕考,倒背如流。”陸川海說著就背起來,“仲尼居,曾子侍……”
“背錯了。”陸清清瞪向陸川海,一臉訓斥狀。
“不可能,肯定沒錯。”陸川海一臉不信,過來搶走陸清清手裏的書確認,然後不服勁兒得指着書上的第一行字,質問陸清清他哪個字說錯了。
“你說倒背如流,自然是要倒背,誰讓你正背了。正背的話,人家八歲的孩子都能做到,考你有什麼趣兒。”陸清清抬杠道。
陸川海一臉不服輸,瞪眼道:“好,倒背就倒背,那我要是倒背贏了,大姐你就好好和我解釋你和太國舅爺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不許錯一個字。”陸清清激將道。
陸川海眼望着棚頂想了下,便開始從最後一個字倒背,最終果然一字不錯地倒背如流。
陸清清放下書,意外地打量陸川海,“行啊,真做到了。”
“那是當然。”陸川海叫人趕緊搬了凳子,在陸清清對面坐了下來,“快和我說說,太國舅爺這封信到底是什麼回事。”
陸清清勾勾手,示意夏綠來講,自己則繼續撥弄算盤看賬本。
“噯,大姐,你這可是玩賴啊。”陸川海不服氣。
“大爺就讓奴婢講吧,姑娘在核賬,忙着呢。”夏綠對陸川海溫笑道。
“行吧,行吧,夏綠姐姐講。”陸川海立刻又高興起來,揚着頭示意夏綠說。
夏綠將自家姑娘和宋言致結識到商量成婚的經過講給了陸川海,但有關於成婚的協定還有慕溫良等秘事都省去了。
陸川海聽得一驚一乍,最後深吸口氣,湊到自家姐姐跟前,“大姐,你們可真有緣分!太國舅爺竟然是個只有二十一歲的年輕男人,真沒想到,沒想到……這麼說來,他可比慕丞相年輕多了。可是你們這麼快就打算定親,也沒問問我的意見,不太好吧?”
“這不還沒定么,等你的意見。”陸清清算好賬,把算盤抬起,珠子弄齊,然後放在桌上。
陸川海定了定神,深吸口氣,剛要說話,卻聽到自己姐姐又發話了。
“不過你應該沒什麼意見,你是最盼着我能快點嫁出去。”
陸川海點點頭,“這話不假,我那是——”
“早些把我踢出陸家,你好繼承這龐大的家產。”陸清清撩着眼皮,盯着陸川海。
陸川海怔住,慌忙解釋,“大姐,你可別冤枉我,我什麼時候窺探過這些家財,那都是你掙得,我才不想呢。我這個人呢想得不多,能吃飽飯就行。大姐一向照顧我,不管怎麼樣,總會給我留吃飯錢。其它的我還真不想,也不要。”
“是么,吃飽飯也有很多種,吃糠咽菜能吃飽,山珍海味也能吃飽。前一種你可以么?”陸清清問。
“可以,當然可以啊。”陸川海拍拍胸脯。
“吩咐廚房,今天中午給陸大爺準備一碗糠吃。”陸清清提高音量道。
陸川海忙拽住陸清清的衣袖,“別,可千萬別,你弟弟本來就傻,你可不能再把他當豬養啊。”
“算你有自知之明。”陸清清笑,“不過你也該長大了,我走了,陸家的事就該你接管。”
“是啊,沒想到這麼快。”陸川海跟着笑了笑,“不過大姐能找到意中人,弟弟很開心。不過這宋言致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還得探查探查,婚事還是別太急定。”
“你覺得他會圖我的錢?”陸清清問。
陸川海冷下臉來,托着下巴認真思量片刻,對陸清清搖搖頭,“這位大人本有權臣的身份,也有無可撼動的地位,但在朝中卻從沒鬧出什麼動靜,更沒有聽說他和什麼大臣有來往,也沒有什麼名士出自他的門下。該是對權力不大感興趣,既然對權不感興趣,以他的地位,定然不缺錢花,又何必圖大姐的錢。”
“那既然不圖我錢,你覺得他還會圖我什麼?”陸清清再問。
陸川海被問得怔住,然後對陸清清道:“弟弟明白了,那就見見人可好?”
陸清清本來想讓陸川海隨便同意就是,但轉念形象她弟弟擔心是應該的,理應尊重他的想法。雖說這大婚是她配合宋言致替他擋箭,但她家人這邊宋言致理該應付一下。
“行,我叫人去問問,看看他什麼時候有時間。”
“好好好,我很期待。”陸川海高興地拍手,報以期待的眼神。
隨後陸川海從陸清清屋裏離開后,便快步往前院去。夏石正受命幫忙籌備假裝,轉眼見大爺來了,忙笑着過來行禮。
“我上次帶回來的那些人先不要用,也不要告訴我大姐。”陸川海冷言吩咐道。
夏石點頭,“幸好奴還沒說,大爺這是?”
“有件事要他們查一下。”陸川海說罷就往東院走。
黃昏時,陸家大宅的後門就跑出八個人來,衣裳各異,有的穿着跟乞丐似得,有的則一身錦衣華服,瞧着像個風流富貴公子。八人隨後各自散開,在夜色中不見了蹤影。
陸川海還在坐在正堂品茶,隨後得了貼身小廝的回復后,點了點頭,就起身出門。才走了沒幾步,陸川海就見夏石急匆匆地往西走,陸川海便喊住了他,一眼就瞧見他手裏捏着一封信。
“幹什麼去?”
夏石躬身,“宋府回信了,奴正要給大姑娘送去。”
“給我吧,我正好要去找大姐。”陸川海伸手。
在燈籠微光照耀下,手如玉筍,白凈修長。
夏石盯着陸川海的手出神了下,聽到對方的咳嗽聲,才忙磕磕巴巴表示,“這……這……合適么?”
“笑話,我給自己姐姐送信,還有不合適的說法么?”陸川海冷笑反問,雙眼如鉤,讓夏石不禁打了個寒顫。
“大爺誤會了,奴是覺得這是下人做的事,勞煩大爺奴有些過意不起。”夏石客氣地笑道。
陸川海沒說話,依舊盯着夏石,手還懸在半空。
夏石忙小心地雙手把信奉上。
陸川海捏住信,二話沒說就朝陸清清所住的西院去。
陸清清正在用單手撥琴,聲調難聽至極。見陸川海捂着耳朵進門,陸清清手也不停,依舊弄出難聽的聲音,邊彈邊問陸川海:“這麼晚你來做什麼?”
“喏,你的信。”陸川海將信排在琴弦上。
陸清清一見是宋府的信,看了眼陸川海,把信拆開瞧,隨即就把信放回信封里。
“說什麼了?”陸川海問。
“明天見面。”陸清清把信放到一邊,繼續單手彈琴。
“我的大姐啊,你耳朵呢,耳朵呢?自己彈得多難聽沒聽到?”陸川海哭喪臉問。
“聽到了,”陸清清面色淡然地跳躍自己的手指,“但你姐姐有毅力,鍥而不捨。”
“舍了吧,說實話,你真沒這方面的天賦。”陸川海嘻嘻賠笑道,“我美麗姐姐的這雙美麗的手只適合數錢,還有下棋。”
“你當我愛練這個,我這不是怕回頭他把我領進宮,去見太皇太后什麼的,人家考校我琴技,我豈不是丟人。”陸清清低頭狠狠撥弄琴弦,還用上了另一隻手。
陸川海痛苦地捂住耳朵,“我的大姐啊,快停手!太皇太后想必不會這麼難為自己的,你先讓宋大人聽一遭,我保證他不敢讓你在太皇太後跟前彈琴。”
“音律這個東西要是跟算數一樣簡單就好。”陸清清終於停手,皺眉托着下巴,很認真的思考這個難題。
“我也這麼覺得。”陸川海點頭附和,“大姐也不是沒有才藝,挑自己擅長的在太皇太後跟前展示就是。”
“下棋?”陸清清挑眉,“跟誰?太皇太后宮裏能有什麼人跟我下棋。”
“行了,先別想了,等明天去見宋大人後,我們再商議。這不還沒訂親么,不用想那麼遠。”
不知道為什麼,陸川海忽然不太想他大姐的婚事成。他也有點鬧不懂自己了,之前沒人的時候他天天嘮叨大姐要重視自己的終身大事,現在人真來了,而且對方的身份背景還叫他一點都跳不出毛病來,大姐自己也願意了,可他卻並沒有當初預想的那樣高興,不僅不高興,還有點心堵。
陸清清沒說話,揮手打發陸川海快走,她還是選擇繼續練琴。
陸川海沒辦,只好告辭。
傍晚的時候,陸川海派出去的人都回來了,各自換了素凈的衣服,湊到陸川海的房裏,回稟他們一天的成果。
“這位太國舅爺自打新帝登基以來,便一直深居簡出,除了常走動皇宮的極為皇親國戚和極為高官權臣,並沒有太多人知道他。”
“我倒是從張尚書的兒子那裏打聽到,據說這位太國舅爺十分蕭疏軒舉,俊美得不像話,不管男人還是女人站在他身邊,那都會失了顏色。”
“我在宋府附近討了一天的飯,也問遍了那些乞丐們,宋府偶爾會有一輛豪華馬車駛出,除了去皇宮方向,就是去城外的法華寺,前段日子還有一撥人輕裝出行,是趁着黃昏之時騎馬離開,倒沒看清楚人長什麼樣。不過這時間倒是能和長樂縣那邊的事對上。”
……
陸川海花了半天時間,皺眉聽了一堆廢話,“就這些?還沒我原來知道的多,這就是你們八兄弟的能耐?”
八兄弟立刻跟陸川海賠罪,表示實在是宋府那邊太嚴,宋言致本人也從不在官場上應酬,他們才沒辦法打聽到消息。
“說好的八人千面,如何不能像以前那般,扮個丫鬟或是小廝,進宋府打聽打聽?”陸川海冷冷皺眉。
八兄弟我我看你,隨即給陸川海跪下。
“大爺有所不知,我們江湖上一直流傳個規矩,有三不能碰,一觀海閣,便是開國皇帝珍藏兵書和治國之法的藏書閣,裏面機關重重,據說沒有鑰匙和機關地圖的人進去,必死無疑,連留個全屍的機會都沒有。還有一個是岳山武林盟主的大堂,那裏高手雲集,闖不得,去了必然送死。第三就是這宋府。”
“噢?”陸川海很驚訝,“你們江湖上的規矩和傳言我倒是不了解,不過這宋府怎麼想也難和前兩者相提並論吧。”
“太國舅爺雖然為人很低調,但他在江湖的名聲可不小。五年前,先帝把一把九龍刀賜給了太國舅爺,這個事兒早就傳遍了武林。”
“九龍刀我略知,是百年前無名俠留下的一把金刀,江湖人很推崇的玩意兒,據說拿到這把刀就有稱霸武林的能耐,有點扯。”陸川海無奈嘆道,“你們竟然也信?”
“不光我們信,整個武林的人都信。但以前這把刀一直在觀海閣,動不了。後來皇上將這把刀送給太國舅爺后,此後三年間,不知有多少江湖人盯上這把刀,夜探宋府,無一例外,沒有一個人出來過。再後來,這宋府就成了謎,成了讓所有江湖人聞風喪膽的地方,甚至把此地列為‘三不能碰’的禁忌之處。”千面八兄弟回道。
“竟有這種事,倒叫我開了眼了。”陸川海眯起眼,沉思片刻之後,冷笑一聲,“我越發期待見一見這位太國舅爺了。”
“聽說大姑娘要跟太國舅爺結親,可是真的?”八兄弟異口同心,齊聲問。
陸川海點頭。
“大姑娘真厲害。”八兄弟又齊聲道。
陸川海嫌他們鬧騰,擺擺手,示意他們下去。
一夜輾轉反側。
陸川海天未亮就開了衣櫃,伸手從裏面一件一件翻衣服,總算找了件他覺得最適合見宋言致的衣裳。藏藍,銀絲編繡的祥雲紋,穿在身上,看着簡潔又穩重,且富貴氣十足。
陸川海在銅鏡前幾番打量自己之後,方覺得滿意,抬腳出了門。
陸清清用完飯了,才見陸川海姍姍來遲。
“聽說你一早就起來了,怎麼磨蹭這會兒才來?”
陸川海笑,“去見未來的姐夫,我當然要好好拾掇一番。”
話畢,陸川海打量一圈陸清清,“大姐這身衣裳和平時穿的沒什麼不同,不換換?”
“換什麼,平時穿什麼就穿什麼就是。”
“確定要穿得這麼富貴逼人?你這一件衣裳的價格怕是趕上戶部尚書一年的俸祿了。太國舅爺雖然身份顯赫,可必然不喜歡這麼‘富’得表面。我記得權貴人家的讀書人,都喜歡清新淡雅一些的。很多貴族還特別喜歡把種地做個老農清修之類的話掛在嘴上呢。”陸川海懷疑地審視陸清清。
陸清清心虛地回瞪他一眼,“他跟我說過,我做自己就好了。”
“原來如此。”陸川海看着陸清清裙子上綉制的金光閃閃的花樣,還有那攢着珍珠和珊瑚珠裙擺,“聽大姐這麼一說,我忽然覺得他好像真有可能是因為錢喜歡上大姐。”
“那清淡點的好?”陸清清動搖地問。
陸川海點頭,“大姐平常穿這些出去談生意,為了‘鎮人’也罷了。去見未來的夫君,不必如此。”
“那好吧,我換一件。”陸清清只得叫人把那些準備在家穿的‘便服’拿出來,挑了件翠綠色的上身,“這回清淡了把,跟菜一樣顏色。”
“這件好,回頭躲在樹叢里肯定看不着。”陸川海半開玩笑道。
“再胡說,回頭我從身上扯塊料子給你做帽子。”
“別,可千萬別啊,我的大姐,你可得為我們陸家的後人想想啊。”
姐弟倆嬉鬧鬥嘴一路,隨後陸清清上了車,陸川海騎馬在旁,隨後就一路暢通的抵達了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