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兩塊

2.兩塊

火鍋店人聲鼎沸。

洗手間洗手台傳來持續不斷的流水聲,蒜香油碟彎着腰,腦袋塞在水龍頭下面洗頭。

從裏面衛生間進進出出的人無一不覺得怪異,抬眼瞥上兩眼,又很快移開視線走開。

初梔小臉煞白,不安的站在旁邊看着面前的人。

原本五分鐘前,她甚至以為自己大限將至小命兒今天可能就要擱在這火鍋店了,結果沒想到這個男人的脾氣比她想像中要好得多,即使她把滿滿一碟清油全都扣他腦袋上了。

初梔以為他也會按着她腦袋懟進旁邊的芝麻醬里,她甚至連憋氣的準備都做好了。

可是對方越是這樣,她就覺得越不安,愧疚感愈發強烈。

嘩啦啦的水流聲有點空曠的回蕩,初梔站在男人身後,看着他低低壓出弧度的寬闊背脊,聲音弱弱地提醒:“左邊頭髮那裏還有根香菜。”

“……”

對方沉默了幾秒,側了側腦袋,讓水流沖刷着左邊鬢角:“謝謝你。”

初梔肩膀一縮,覺得這聲謝謝你反正絕對沒有感激的意思。

洗手台的高度對於男人來說實在是略低了點兒,他窩在那裏怎麼看怎麼不舒服,初梔手足無措地看了一會兒,猶豫着要不要幫他洗,再次開口:“那個……”

他聽見了,動作頓了一下,單手撐着檯面抬起頭來。

頭髮濕濕的向下滴着水串兒,臉上和脖頸上全是水珠,黑色衛衣領口的一圈也濕的徹底。

長眼黑沉沉的,薄唇微微抿着,沒回頭,通過面前巨大的鏡子面無表情看着她,等着下文。

男人那副表情實在算不上友好親切,氣場極足,像是強忍着才沒發脾氣,彷彿眼神就能把她脫一層皮,盯的人緊張到頭皮發麻。

初梔咽了咽口水,視線落到大理石檯面放着的洗手液上。

“我覺得這樣沖不幹凈的,你要不要擠點洗手液呀?”初梔試探性開口。

男人看起來像是被她氣笑了:“要麼你去后廚幫我要瓶洗潔精?”

初梔驚訝地看着他:“要嗎?”她直起了身子,一副馬上就要去給他拿的樣子。

“……”

他不理她了,重新打開水龍頭垂下頭去。

兩個人一個在火鍋店洗手間裏洗頭,一個看着對方洗頭,來來回回收穫了無數注目禮。

沒人說話,安靜的有點尷尬。

初梔突然想起之前看過的一部日劇,男主角是個和尚,和女主角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女主角把骨灰扣在了正在做法事的男主角頭頂。

結果男主非但沒弄死她,甚至還就這麼看上她了,像個小狼狗一樣每天跟在女主後面撒歡跑。

不知道後來女主是怎麼道歉的,有沒有在靈堂幫男主洗頭。

初梔有一搭沒一搭的想。

她靠在牆邊天馬行空的走神,再回過神來發現男人已經抬起頭來,從鏡子裏看着她。

他大概覺得腦袋上的蒜末蔥花什麼的都沖乾淨了,也沒抱什麼希望能洗掉油,抬手關掉了水龍頭,突然開口:“你想要什麼?”

初梔站在他身後,靠在牆邊看着他。

男人身上那件黑色衛衣也已經髒了,上面油漬看上去比周圍深了一圈,OFF-WHITE的LOGO。

也不知道他身上這款現在還買不買得到了。

她注意力沒放在他到底說了些什麼上,恍惚應聲:“唔?”

男人邁開長腿,走近了兩步,垂頭,斂睫看着她挑眼勾唇:“你想要什麼,可以直接說出來,不用這麼麻煩。”

即使是現在這種狼狽樣子,他的顏值都沒被拉低,火鍋店裏暖色的光線下皮膚依然是無法被浸染似的冷感的白,眼型狹長,內勾外翹,雙眼皮很深,眼角微揚。

有點像桃花眼,又有點像丹鳳眼。

人明明是笑了,卻完全讓人沒有走心的感覺,寡冷輕佻,帶着點漫不經心的痞氣。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初梔覺得他一靠近,空氣中隱隱飄着一股子蒜香味。

別說,這家火鍋店的蘸料味道還挺正。

她抿唇想了想,掏出手機來,軟聲問:“能把你的聯繫方式給我嗎?”

他翹着唇邊,氣音悠長緩慢地“呵”了一聲,報了一串電話號碼。

初梔認認真真地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按下來,撥過去。

男人褲袋裏有鈴聲響起。

她掛斷,揚起腦袋來,剛要說話,手裏的手機又響了,林瞳打過來的,問她跑到哪裏去了。

一時間說不清楚,初梔一邊簡單解釋了兩句,一邊看着男人垂眼看着自己的衣服,眉頭皺起。

罪惡感一蹦一跳的竄到臨界值,初梔掛了電話,哭喪着臉看着他一塊一塊油漬的黑衛衣,咬了咬嘴唇,仰起腦袋,表情突然嚴肅,開始自報家門:“我是A大大一廣告二班初梔,”

小姑娘看着他,鄭重又認真地說,“今天做了對不起你的事真的很抱歉,你不用擔心,我會負責的。”

“……”

*

初梔的想法挺簡單的,人家開開心心來吃個火鍋,本來都好好的呢,突然!腦袋上就讓人飛一油碟兒。

又想起白天那個跟他聊天的的漂亮小姐姐,萬一人家是來約會的呢?頂一腦袋蒜末回去了,跌份兒。

飛來橫禍全是她的責任,初梔覺得自己怎麼也賠件新衣服給人家。

也為了讓對方放心自己絕對不會賴賬,乾脆電話名字什麼的全告訴他了。

不過第二天新生就開始軍訓,為期半個月,初梔暫時沒時間想這個,每天從早到晚累得手指都不想抬一下,早上七點就開始站在太陽下像鹹魚干一樣曬,曬完A面曬B面。

而一個星期以後,陸嘉珩也差不多把這事情忘得七七八八了,直到某天一群人通宵回來,剛好路過操場看見新生軍訓。

“軍訓的時候最能看出這屆選手整體素質水平差異,尤其是一個禮拜以後,妖魔鬼怪該現原形的耶都現了原形了,仙女們依舊是仙女,”程軼侃到一半,咦了一聲,抬手,指着操場上站軍姿的隊列前頭一軍訓服穿的前.凸.后.翹風情萬種的姑娘,回頭看向陸嘉珩,“這是開學跟你要微信的那個?”

陸嘉珩昨天一晚上沒睡,此時困得眼睛發澀,抬眼敷衍地瞥了一眼:“好像是吧。”

旁邊林柏楊順着程軼指的方向看過去,一臉不忍:“陸嘉珩你他媽暴殄天物啊。”

程軼一臉悵然:“我想用我對床十年狗命換阿珩走心的撩一次妹。”

林柏楊:“我草擬大爺啊程軼。”

程軼還在那邊逼逼,陸嘉珩左耳聽右耳出,不經意間掃過眼前一排排清一色的綠,視線定住了。

穿着軍訓制服的少女站在隊伍的最末尾,上午陽光焦灼,一片雲過去,從她往前的所有人都被籠罩在陰影下,只有她站着角,一個人孤零零地沐浴在陽光里。

陸嘉珩眼一眯,步子停住了。

一個禮拜了她竟然奇異的沒被晒黑黑,寬大的軍訓服裝顯得整個人又小又單薄,唇抿着,潔白圓潤的耳廓露在帽子外面,被曬得紅紅的。

手露在外面,纖細手指軟軟地搭在褲縫線上,被教官看見,啪的一巴掌拍上去:“夾緊了!沒吃飯啊?”

教官下手沒輕沒重,小姑娘白嫩嫩手背上頓時泛起了淺淺一點紅印子。

陸嘉珩皺了皺眉。

突然想起,這姑娘好像火鍋店那天以後根本沒給他發過一個標點符號。

費勁兒吧啦的要到了他的聯繫方式,怎麼就沉寂了。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他側着頭,人出了樹蔭走過去,站在操場鐵網入口門邊,不遠不近看着她。

操場上全是穿着軍訓制服的新生和軍官,偶爾有老師,陸嘉珩往門口一站就顯得顯眼異常,旁邊的幾排隊伍全部朝他看過去。

他就像沒感覺一樣,視線落在站在陽光下的少女身上,微微傾着身,手撐住膝蓋,高度壓低,想要看清她藏在帽檐下的眼睛。

她大概是又在發獃,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有所察覺似的看過來。

視線對上,她愣了愣,眨眨眼,長長的睫毛在帽檐的陰影里撲閃撲閃的,看得人心痒痒。

陸嘉珩唇角勾起,等着她的反應。

一秒,兩秒,三秒。

少女皺了皺鼻子,目光移開了,就像沒看見他一樣。

陸嘉珩:??

他挑了挑眉,不急不緩站起來了,重新靠回到鐵網上,唇邊懶洋洋彎着。

就好像看她一動不動站軍姿也是一件特別有意思的事情。

九月初日頭正盛,露在外面的髮絲和衣服全都滾燙,初梔被曬得迷迷糊糊的,沒有精力去注意是不是有人在持續不懈的看着她。

又過了一會兒,教官終於喊了兩聲,把隊伍拉到樹蔭下休息。

初梔抬頭朝操場門口的方向看。

蒜香油碟還靠在那裏,陽光下黑髮像是被過濾了顏色,淺了一層。

初梔現在其實完全不想動,只想坐下來喝水休息一會兒,但是她還欠着人家一件四位數的衛衣。

她耷拉着腦袋慢吞吞地朝他走過去,像棵被太陽曬得水分流失蔫巴巴的小植物挪動到他面前。

小植物才到他胸口,仰起腦袋,眼巴巴地看了他一會兒。

她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停頓了一下,乖乖叫了聲“學長好。”

嗓子有點啞,唇瓣也乾乾的,睫毛又長又密,一雙鹿眼黑白分明,明潤乾淨。

白皙的耳廓被烈日晒得透紅,細細的皮膚下彷彿能看到透着的血絲。

像是被下了個蠱似的,陸嘉珩毫無預兆突然抬手,修長手指伸到她耳畔,輕輕觸碰她通紅的耳廓。

薄薄的,軟軟的觸感,帶着熱度熨燙着冰涼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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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多少錢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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