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蝙蝠之謎
不知不覺,東方又吐出了魚肚白。
雄雞打鳴時,燭光下久久坐着的人兒,猝然化為一縷輕煙,隨熄滅的蠟燭餘燼,裊裊散去。
鳳流仍在睡夢裏,昨夜與痴娘聊得太晚,這一覺竟睡過了頭,直到午時,才被人搖醒:
“喂,醒醒,快醒醒!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了,瘋小子,你還不趕緊睜開眼睛瞧瞧?”
鳳流睜開眼時,只瞧見了胡有為那張臉,眉毛頓時打了個結,“老哥,你這鬍子又長出來了?是不是嫂子上回沒連根兒扯,斷不幹凈?”
“我呸!你小子睡着時還人模人樣的,醒來就不說人話!”胡有為吹鬍子瞪眼,突然,從他背後又探出一顆腦袋,濃眉大眼的,眉宇間幾分彪悍,正是雷山虎。
雷爺緊挨在胡探長身邊,湊趣兒似的張口就問:“瘋少,你哪兒不好睡,幹嗎睡這雜草亂石堆上,還能睡得這麼沉?我與老胡都喊你半天了,老胡還怕你又睡死過去,剛才還在跟我嘀咕,說你小子是不是被女鬼纏身了,陽氣兒不足,才露天睡、睡到這大太陽底下來的?”
鳳流打着呵欠,坐起身來,一看周遭景緻,呆了一呆,“我怎麼睡在這兒?”地為床、天為被,一覺醒來,他竟躺在山腰腹地、野樹林子裏,不遠處,表叔住過的那間平房赫然顯現在眼前,稻桿兒混着泥塊壘搭的土牆,挖開個窗洞,茅草蓋頂,堆柴為門,門上還用木炭勾畫了兩個小篆字體——日來!
大白天的,又見着那間平房了,不過那老宅子……咋又不見了?!
“本探長就說那宅子古怪,叫你別再住下去,你偏不聽!瞧瞧、瞧瞧,正午的日頭曬得猛,那宅子倒不見了,太陽底下待不住的,準是鬼屋陰宅!”
曬着正午的陽光,胡有為渾身打了個哆嗦,抹一把虛汗。
“什麼宅子?”頭一回來這鳥不拉屎的野冢山,雷山虎指了指前方,“那間平房?也忒簡陋寒酸了!”
鳳流站起來,拍拍身上沾的塵土,“老哥,有古怪就得查查,反正那宅子跑不掉,晚上還得顯出原形,本少就不信,住到裏頭還能查不出個貓膩?”
“別、別別別!”胡有為慌忙擺手,“你小子別再拖我下水,才剛了結了痴娘這案子,宅子那事兒我可不想插手!”
“你們兩個到底在講啥?”雷山虎愣愣地問,“老提什麼宅子做啥?還談不談正經事了?”
鳳流左瞄一個、右瞧一個,納悶着:“對了,今兒你們兩個一起跑來找我做什麼?”
胡大探長與山虎隊長互瞄一眼,雷山虎不改那火暴性子,當著瘋少的面,一聲虎吼:“格老子的!說起這事兒,雷某人心裏就不痛快!沒一槍斃了那混球,這氣就順不過來,老子今兒要在山裏打幾隻老虎……”
“行行行,行了!”胡有為趕忙打斷他,“你這粗人,話也說不清,還是我來講吧!”轉而望向瘋少,探長忽來一句:“郭老三死了!”
鳳流眨了眨眼,指向雷山虎:“被他打死了?”
“奶奶個熊!雷某人槍裡子彈滿滿的,一顆都沒打出去,拳頭也是痒痒的,一拳都沒揍出去……”大老粗滿嘴跑火車,胡大探長委實是聽不下去了,“吧唧”一腳踩過去,踩得老雷抱腳直跳,沒工夫插話了,他才接了話匣子道:“不關老雷的事,姓郭的混球自個病死了!”
病死?!前幾日還見他好好的,這就病死了?鳳流十分驚訝:“他得了什麼病?”
“狂狂狂……”雷山虎蹦過來“狂”了幾聲,又沖胡有為急問:“狂什麼來着?”
“郎中說是恐水症!洋大夫說是狂犬病!”胡有為眼角抽搐一下,“怕風怕水怕光,發病後沒幾天就挺屍了。”
“恐水症?!”鳳流似是聽過這病症,瞅着雷山虎問:“他不是被關在豬籠子裏么?被豬咬了?”不對呀,家養的豬哪有這毛病?他轉而又問:“有人放狗進豬籠了?”
雷山虎搖一搖頭,悶聲看向胡爺。
“都不是!”胡有為叼起煙斗,眯着眼,“驗屍的說了,他膀子上有個傷口,是被動物咬的,咬痕瞧起來,像是蝙蝠!”
看胡大探長說一句又吞半句的樣兒,叼着煙斗賣關子,還在那兒吊人胃口,鳳流索性不理他,只衝着雷山虎微微一笑,“是不是有人在野冢山見過那種蝙蝠?郭老三被抓時,曾來過這山上!雷隊長,你今日上山來,難道是想捉蝙蝠?”
“你咋知道的?”雷山虎愣住了。
“瘋小子,真成人精了?!”胡有為瞪他兩眼,在這小子面前,真是端不住那探長的派頭與架子,這就泄了氣:“沒錯!染了病的蝙蝠,要是飛到村鎮裏,吮吸家畜的血,把病傳染出去,整個鎮子的人,都得遭殃!”
“雷某人手底下那幫兄弟們,都分散在野冢山的周遍,找那蝙蝠的老巢,要是能找着,得趕緊放一把火燒了!”雷山虎摸摸口袋,裏頭滿滿裝着現大洋,都是那些個怕死的豪紳打賞的,要是他們此番能滅了這禍害,大爺們還得再行犒賞,夠保安隊兄弟們吃香喝辣胡混上一年半載的!
“蝙蝠夜出晝伏,你們這麼個找法,不頂事!”伸出一根手指頭,鳳流沖這兩個人勾了勾食指,胡有為還矜持着沒上鉤,雷山虎倒急躥過去:“小少爺有法子了?”立馬湊上耳朵,邊聽邊不住地點頭。
這小子,還說悄悄話呢?搞得神秘兮兮的,到底出了啥主意?胡有為在一旁看着,心裏痒痒,忍不住也湊了過去……
……
※※※※※
日影西斜,天色漸暗。
就在傍晚時分,保安隊的人張着網、揮着掃帚,將一隻出穴覓食的蝙蝠逼到死角,兜網逮了個正着,活生生地送到長官們面前來。
雷山虎戴上厚厚的幾雙手套,才敢去抓,抓牢了那隻蝙蝠,依照瘋少的計策,將胡有為手中拎來的一罐特殊藥水,一遍遍塗抹在蝙蝠的身上,塗得它渾身黏乎乎的,再一鬆手,蝙蝠振翅而逃。
“等它飛回巢穴去,那一窩的蝙蝠真能挨個來舔它身上的黏液?”雷山虎不大放心。
“你還真別說,瘋小子這法子,管用!”胡有為端着煙斗,嘴裏噴出一口煙,“適才去鎮上弄那藥水,我找內行的打聽了一下,這蝙蝠還真有個習慣,回洞后,不僅要舔乾淨自己的身子,還會幫同類舔,它身上這麼黏乎,夠它們一窩來舔……”那是致命的藥水,巢穴里的蝙蝠,只要舔過,就會全軍覆沒,統統死翹翹。
“除非蝙蝠的數量太多!”鳳流隨他們登高遠望,緊瞅着那隻蝙蝠飛遠的方向,猝然“噫”了一聲,“老哥,它是不是往……那個方向去了?”伸手一指,指的恰恰就是野冢山半山腰的那片野林子。
“還真是往那裏去的!”胡有為也頗吃驚,這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傍晚時分,也正是蝙蝠出穴覓食的緊要時刻,那隻受驚的蝙蝠準是回穴里清理身上的黏液去了,可它飛的方向怎麼……
“不對呀,那裏除了一片林子,就是那間平房,咱們白天不都看過了,沒啥洞穴呀!”雷山虎也覺着奇怪了。
三個人站在山頂上,左思右想,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又等了一個時辰,山上沒見蝙蝠飛來飛去的蹤跡,胡有為剛想說:這事兒是不是成了?雷山虎也正估計着:那些蝙蝠會不會是統統毒發身亡了?正想吹哨子收隊回去呢,鳳流卻猛一把拉住他,往半山腰野林子的方位一指,驚喊:“快看!快看——”
眾人趕忙縱目遠眺,這一看可不得了,野冢山的半山腰,野林子那頭,猛地飛出成百上千隻蝙蝠,呼啦拉一大片,似乎是受了驚棄穴而去的,黑壓壓的一群蝙蝠飛過山頭,瞬間消失在天邊。
“瘋、瘋子……”胡有為看傻了眼,嘴裏吃吃道,“那、那幾日,你、你是不是一直睡在蝙蝠洞裏?”
“不會吧……”鳳流也傻了眼,“那裏只有一座宅子,沒見着什麼洞穴……”等等,那洞會不會是在地底下?老宅子地基下壓着個蝙蝠洞?想想就叫人渾身寒毛直豎!
“走,去看看!”除了怕邪祟之物,雷山虎旁的啥都不怕,這就虎步下山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