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番外.十四爺篇】(二)

500.【番外.十四爺篇】(二)

此為防盜章陶沝猜測九九此番定是有話想單獨對她說,於是靜靜立在門邊沒動。九九目送八阿哥等人離開,這才回過身來目光幽幽地睇了她一眼,又轉頭看了看外面的飄雪,再次朝陶沝伸出了手。

陶沝滯了一會兒,終於將自己的手遞給了他。

這時候,等在一旁的小廝毛太殷勤地遞上了手裏的傘,九九接過,將傘罩在兩人頭頂,拉着陶沝慢慢地步入了雪地。

潔白如鵝毛般的雪花依舊揚揚洒洒地漫天飛舞。一片一片,遮住了紅牆綠瓦,掩住了庭院宮道,幾乎將整座紫禁城都溶成了一色。

九九牽着陶沝在這片白茫茫中緩緩前行。他的掌心很暖很暖,但可惜問出的話卻讓人感到冰冷至極:“遙兒,你……果真已經想通了嗎?”

陶沝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正直直地望向前方,復又低下頭:“董鄂想不想得通其實都無所謂吧?反正,即便董鄂現在說我和她之間最多只能留一個,九爺應該也還是會堅持娶她的吧?”

“遙兒,你——”聽到這話,九九牽着她的手立馬一松,他頓住腳步,低頭深深地凝望着她的眼睛,語氣微沉,鄭重起誓:“爺知道你不喜歡她,可爺這樣做也是逼不得已……爺終究是為了你好,她就算進了門也影響不了你的……”

是嗎?真為了她好?還是為了整個八爺黨的利益?她又不是傻子!雖說她那位名義上的父親不受皇帝寵信,也沒有索額圖麾下權傾朝野的勢力,但至少目前也是個正黃旗滿洲都統,對八爺黨來說還是有一定利用價值的!所以,他們想要藉此機會拉攏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只可惜,她卻不是當中那個能起到關鍵作用的籌碼!

想到這,陶沝不由地掀了掀嘴角,毫不客氣地反問:“能想出那種方法藉機上位的人,九爺真覺得她會在進了門之後就一直安於現狀么?”

九九顯然沒想到她會這樣問,整個人當即一愣,繼而似是回想起了宜妃剛才說過的話,半晌才回道:“爺可以答應你,等她一過門,爺就將她送去別院安置!這樣……”

“九爺這樣做,八爺他們不見得會同意吧?”不等他說完,陶沝已幽幽打斷了他的話,“如果八爺和阿瑪到時候都不同意,那九爺又預備怎麼做?”頓一下,也不等對方回答,又自顧自地再補充一句,“何況,皇上那邊肯定也說不過去——雖然只是納一名妾侍,但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懷孕之身,倘若剛進門就將她送走,豈不是正好應了那句‘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您覺得,皇上那邊如果知道了會怎麼想,是怪九爺您薄情呢,還是怪董鄂歹毒呢?”

“……”九九這次沒有立即接話,只面色陰沉地看着她,捏着傘骨的手隱隱青白。

陶沝瞥了一眼他的手,輕輕咬了咬唇,而後不留痕迹地將視線移開,望向天上的飄雪:“其實,董鄂心裏明白的,阿瑪寵的人是她,所以九爺只有娶了她才可以讓彼此間這層關係變得更為牢固,而阿瑪從此也會死心塌地地跟在九爺這邊……至於董鄂——”她停了停,自嘲一笑,“……如今雖幸得九爺垂憐,但說到底不過就是個不受寵的庶女罷了,是生是死都不會對阿瑪產生多大影響,也無法為九爺帶來任何直接利益,所以,九爺若真要籠絡人心,自然是娶她比較有利的……”

“遙兒,你——”九九似乎想要反駁,但嘴巴張了張,卻又半天沒有出聲。

見狀,陶沝仰起頭,面色平靜地久久凝望着他,用那種沒有半點情緒波動的語氣接茬繼續道:“只是,董鄂雖明白這個道理,卻也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與她同居一個屋檐下,日日見面,更別說效仿娥皇女英跟她共事一夫了,所以,為了避免多生事端,董鄂自認還是離她遠些比較好……”

九九沒有漏掉她此番隱藏在話里的深意,面色再度一沉,道:“你究竟想怎樣?”

“董鄂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是還想再繼續留在額娘宮裏罷了!”陶沝依舊從容應聲,全然不顧對方越來越黑的臉色,“至少,有額娘看着,董鄂出不了什麼大事……”頓了頓,遲疑地再添一句,“不然,九爺讓董鄂住到別院或寺里去也是可以的……”

“夠了!”九九伸手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強行打斷了她接下去的話,口氣生硬無比。“說到底,你就是不願跟爺回府,對吧?”

陶沝抿抿嘴:“不是董鄂不願回去,而是九爺您想必也清楚董鄂的性子,一不小心就會招惹來無數麻煩,萬一回府之後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董鄂肯定又脫不了干係……九爺就不怕董鄂因為看她不順眼而做出什麼心腸歹毒的事情嗎?”

“哼!”九九聞言冷笑,“你真是原先就這麼討厭她?還只是因為當初是她連累你代嫁?”停一下,語氣更加重了幾分,“你嫁給爺,就真的有那麼不情願嗎?!”

吔?!

陶沝沒想到九九會聯想到這層意思上來,一時不由地愣住了。她忽然想起那位素秋側福晉曾跟自己說過,原先的衾遙是笑着嫁給九九的,所以,她不可能是不情願!可是,衾遙畢竟也是因為此事才香消玉殞的,所以真要讓她對衾璇這位始作俑者擺出好臉色,她好像也做不到……

見她一直沉默,九九那廂似乎誤會了陶沝的意思,當即怒不可遏地丟下一句“隨便你”,便逕自撐着傘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扔下陶沝一個人獃獃地站在雪地里。

陶沝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怔怔望着九九遠去的背影發愣。內心五味陳雜——

她真的很想告訴他事情並非他想像的那樣,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這當中的緣由,還有衾遙已經死了的事實,她根本無法光明正大地說出口……

小廝毛太這時氣喘吁吁地從後邊跑了上來,在經過陶沝身邊時,他特別放慢腳步飽含深意地掃了她一眼,似是想說服陶沝跟他一起去追九九,但可惜的是,陶沝並沒有正面迎向他投去的視線,反而還有意無意地將目光避了開去。

毛太張了張嘴,意識到自己這會子應該是絕對無法勸說陶沝與自己同行的,當下也只得放棄開口勸說,獨自追着前方的九九離去了。

雪越下越大。

陶沝原本披在身上的那件火紅色狐皮斗篷很快就被染成了銀白色。但她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福晉——”

小丫鬟芷毓不知道打哪兒突地冒了出來,將手裏的傘迅速撐到了陶沝的頭頂。她循着陶沝的視線眺望了一眼前方空空的宮道,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唇,而後小心翼翼地出語試探:“九爺人呢?您該不會又惹九爺生氣了吧?!”

陶沝聞聲轉頭睨了她一眼,不答反問:“芷毓,你也覺得福晉我今次一直不肯回府,是在跟九爺鬧彆扭嗎?”

芷毓趕緊低下頭,口中囁喏道:“奴婢……不敢!”

“呵——”陶沝再度自嘲地一掀嘴角,口中念念有詞:“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終有一天還是會物歸原主的!這是命里註定的,誰也改變不了!”

“福晉?”芷毓覺察出她說這番話的語氣不太尋常,訝異地看了她一眼:“您這話何意?”

陶沝沖她展顏一笑:“無意!只是突然明白了‘命中注定’這個詞兒的真正涵義罷了!”

人是爭不過天命的!

或許那位太子殿下說的沒錯,衾璇才是命定的九福晉,所以,現在無論如何她做什麼,也阻止不了九九要娶她……

“福晉?”芷毓聽得滿臉迷惑不解,正想開口追問,陶沝那廂已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率先邁步走在了前頭:“好了,我們走吧!”

“原來,九爺您也是這樣看董鄂的么?”

她一字一頓地反問,特地重重強調了“也”這個音,然後如願看到九九的眉心隨之一蹙。

不待他回話,她又搶先開口,清澈的眼眸帶着些許委屈,也包含了無聲的控訴:

“董鄂原以為,這只是那些人為了誣衊董鄂的說法,卻沒想到,九爺您竟然也是相信的?”

她並不直接點明所謂的“她們”究竟都是指誰,但她相信,九九一定是聽得出來的。

“……您也想將董鄂趕離府邸嗎?”

此語一出,九九原本還盛氣凌人的俊容赫然一凜,眼神也當場幽深了幾分。

陶沝權作沒看到,重新低下頭,自顧自地往下囈語,聲音輕得低不可聞,像是在說給九九聽,又像是僅僅在說給自己聽:“她們可是一個個全都期盼着董鄂早點離開呢……董鄂原以為只要九爺您在乎董鄂,董鄂可以不用怕的,可是現在……”她頓了頓,聲音因哽咽而變得有些嘶啞,“因為董鄂不希望您娶衾璇姐姐,也嫉妒您和她們親近,所以,你們就一起想出這種辦法來逼迫董鄂嗎?”

“你在胡說什麼?”在聽到這番毫無根據的指責之後,九九再度狠狠動容,他瞅准空隙插話,語氣甚為不滿。“爺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

陶沝卻不理會他的辯駁,逕自抱着被子往床里縮了縮,似是自問般繼續小聲囁喏道:

“……原來,九爺之前千方百計地說服董鄂回府,又把小草留給董鄂,就是打着這個目的嗎?”

“你!”九九似乎想要反駁,但還未等他找到合適的理由,陶沝這廂又適時地重新仰頭凝視着他——

臉色晦暗,像是飽受了天大的委屈,緊跟着,她的眼圈微微一紅,豆大的淚珠就這樣直接滾出了眼眶,猶如正在慢慢滴水的水龍頭,一顆接着一顆地順着臉頰往下滾落——

“難道,九爺您之前對董鄂表白的真心,其實全都是假的嗎?”

她問得輕緩、哀怨,氤氳的眼波中流轉出滿滿的悲傷、無助和絕望,就像是被拋棄的一方正在質問自己變心的戀人。雖然有些做戲的成分,但也不可否認,她這句話的確還是含有幾分真心夾在當中的。

九九在看到她此刻從眼眶裏滾出的眼淚時便當場怔住了,而最後那一句簡單卻震人心弦的問話更是讓他徹底失去了招架之力。他漣去先前的怒意,微微動了動嘴唇,似是想要開口,但最終卻是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

陶沝也不等他答話,用一種透着心寒失落的語調繼續控訴:

“可是,就算您再怎麼不待見董鄂,也不能拿董鄂的清白……”

她果斷地停在此處失聲抽泣,低着頭,就像是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董鄂知道自己性子不好,和她們也一直相處不佳,又天生喜歡招惹事非,以往每每都只能靠着九爺您幫忙收拾爛攤子……今次回府之前,宜妃娘娘特地再三囑咐,讓董鄂小心處事,學着善待府里的各位姐妹,董鄂記在心裏,也想着回來以後定不能再給九爺您添什麼麻煩……”

淚水無聲地漫過臉頰,一聲接一聲的細碎啜泣從她嘴裏隱忍溢出,連聲音聽起來都變得有些顫抖——

“原本您把董鄂安置在了府里最偏僻的報春館,又免去了她們的每日請安,董鄂想着這次應該不會再出什麼差錯了,可以好好安守本分了……可是,可是——”

她抬起淚眼,眼眶裏閃爍着晶瑩淚光,她就這樣隔着朦朧的水氣看向面前的九九,如泣如訴:

“可是董鄂錯了,即便董鄂不主動跟她們接觸,在府里閑逛時也盡量避免和她們賞玩的時間相重,甚至為了不讓她們心生嫉妒也從不主動來找您,但她們還是會一個個自己跑去找董鄂的……”

“……”九九被她看得神色一動,桃花美目中也因而染上了幾分疼惜,他下意識地從懷裏掏出帕子想去替她擦眼淚,但陶沝卻不肯給他這個機會,逕自搶先一步,倔強地拿袖子抹去了臉上的淚痕——

“對董鄂冷嘲熱諷,暗指董鄂不再受寵……這些話雖然董鄂表面能裝作不在乎,但聽在心裏還是會難受的……可是,董鄂並不想因此讓九爺您為難,畢竟她們也是九爺的人,好些人待在九爺身邊的時間比董鄂還要長許多,董鄂知道您對她們的感情也是不一般的,再加上懷孕之人若是心情鬱結,多少也是會影響肚子裏的孩子的,所以,董鄂決定不跟她們斤斤計較,也處處忍讓,不管是誰跑來對董鄂出言詆毀,董鄂也從未想過要拿這些事來跟九爺您抱怨——”

“董鄂原以為,只要董鄂肯忍讓,她們終有一天也是會放下成見,和董鄂和睦相處的,可是沒想到,她們現在居然變本加厲,誣衊董鄂的清白,就連九爺您也是一樣——”

伴隨着這一半真半假的控訴,陶沝淚眼婆娑地繼續凝望着此刻神色錯綜複雜的九九,聲音極盡哽咽——

“——剛才九爺當著完顏妹妹的面吩咐人去請大夫,恐怕也不是因為擔心董鄂的傷,而是懷疑董鄂說謊,認為董鄂根本就沒有挨打才這樣做的吧?那,要不要順便再去請個嬤嬤過來,驗驗董鄂如今還是不是清白之身?!”

“你!”九九聞言皺眉,似是想要開口辯解,但最終卻化為了一句無可奈何的長嘆:“爺並沒有這個意思……”

“真的沒這個意思嗎?”

陶沝直接擺出一臉不相信,泣聲反問:“可是九爺您剛才不也照樣懷疑董鄂和小草之間有私情么?就因為小草當初是董鄂撿回來的,就因為小草那日跳下水救了董鄂,就因為小草在您面前幫董鄂說了幾句好話,就因為小草站在董鄂這一邊,所以,你們一個個全都看小草不順眼,要用這種方式對小草趕盡殺絕嗎?”

這句連用了四個“就因為”的並列式排比句,不僅再三強調了陶沝內心的怨憤,也把九九再度駁得無話可說,不過陶沝並沒有就這樣簡單結束掉關於小草的話題——

“小草就算再好看再聰慧也不過只是個孩子,董鄂對他另眼相待,是因為看到他身上曾經受過那麼多傷,所以單純地想要對他好一些,不想讓他日後再受那麼多的苦,難道這樣的想法也有錯嗎?他身上的那些傷有多重,九爺您當初明明也是親眼看到的,難道,難道那些也會是董鄂作假的不成?”

眼眶裏再度蓄滿了盈盈欲滴的淚水,,但這次她卻強行忍住,並沒有讓淚水恣意流淌——

“董鄂原以為就算自己什麼都不說,九爺您也是懂的,是信任董鄂的,是站在董鄂這一邊的,但現在看來,董鄂或許錯了——那日落水一事不過是場意外,可您過後卻立刻跑來找董鄂興師問罪,口口聲聲指責董鄂的不是,這明明就是在幫着別人欺負董鄂——董鄂那日落水之時,她們明明就站在岸邊卻始終一動不動地冷眼旁觀,眼看着董鄂快要沉下湖去也絲毫無動於衷,若不是小草當時正好從那邊經過,董鄂恐怕早就已經沒命了……難道,董鄂因此感激他,待他和別人不一般,這也不應該嗎?難道這也是用來懷疑董鄂不貞的理由嗎?”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陶沝最後的那幾句話顯然深深觸動了九九,後者原本盛在眼眸中的滿滿疼惜瞬間變成了不可思議的震驚,臉上也跟着滲出一抹明顯的寒意。

而陶沝也在這時佯裝驚覺到自己說出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立即噤聲,並迅速別過臉去避開了對方堪比探照燈似的審視目光——

“……董鄂說了什麼其實都不重要吧,反正無論董鄂說什麼,九爺您也是不會相信的,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您根本就從來都沒有真正相信過董鄂說的話——董鄂說不記得以前的事,您不信;董鄂說對五阿哥沒有異心,您也不信;董鄂說沒有把瑾瑜推下水,你更是不信……您說董鄂不信任您,對您有所隱瞞,沒錯,董鄂承認的確是瞞了您一些事情,可是,就算董鄂真的說出來,九爺您就一定會相信嗎?就算董鄂肯把那些事全都告訴您,但倘若您最後還是不信,那董鄂說和不說又有什麼區別?”

她並不直接回答九九的問題,只斂眉垂眸,語帶哽咽地低低出聲,手裏則死死地攥着蓋在她身上的那條錦被,不失倔強的語氣加上哀凄的面容,更顯得幾分楚楚可憐。

“……而且,最諷刺的是,您如今竟也和她們一樣懷疑董鄂的清白——董鄂清白與否,別人不清楚,難道九爺您也不清楚嗎?難道,真的要董鄂一死明志,或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被驗身才能證明董鄂的清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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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宮棄嫡(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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