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秦九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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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着這好多天,謝淵再也沒有見到嬴滄的正面,只能像現在這樣,從隊列的中間遠遠地望上一眼,彷彿那天嬴滄的出現是他憑空想像出來的一般。
那日聽了謝淵的回答,嬴滄便再未對他的身份產生哪怕半分好奇。
謝淵想將自己精心編造的身份和盤托出,可是嬴滄聽了他的話后,面上並無探究,將他後面想說的話通通堵在了喉嚨里。
——嬴滄從不擔心謝淵逃走,更不擔心他將這裏的消息傳遞出去。
因為謝淵自己都知道,他做不到。
長長的隊伍密密麻麻的從沙堆上一路壓過去,馬蹄踏過,一片煙塵沙海。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馬蹄如奔雷,一列人數和嬴滄這邊差不多的隊伍急速朝着這邊衝過來。
領隊的那人踩着馬鐙,在□□那馬都還未停穩之前,已經跨馬而下,右手重重鎚向心臟,伏跪了下去。
身後身着鎧甲的兵士們沒有絲毫猶豫,在領隊那人翻身下馬之際,俱斜斜勒住馬繩,跨馬而下,跪地伏拜。
數千人鎧甲色彩濃重,如厚密的烏雲。
——成安到了。
兩隊被城主亓修派出來尋找嬴滄的隊伍,終於在這一天遇上了。
接到了起身的命令之後,成安捏拳一揮,身後的人馬有序地散開。
兩隊人馬迅速地交叉在了一起,兩道黑色的洪流會合,在瞬間就再也分不出前後的隊列了。
謝淵隊伍後面看的心驚。
他萬萬沒有想到荒海的兵甲已經被訓練成如此有序的方陣,一跪一起間可見其極高的駕馭之勢,比起周王如今的擁軍……
謝淵目露憂色。
兩列合併的隊伍前走了大半個時辰,整個隊伍的速度突然放緩。
前方出現了一小片綠洲,青色的水帶蜿蜒曲折,不知從哪處的地下暗河細細的湧出冰涼的水來。這塊綠洲出現的時間極短,只怕只有冬日才會顯現出來。
就地紮營的命令一下來,馬上的人紛紛下馬,開始在這一灣水邊安營紮寨,埋鍋做飯。
在馬背上的這十來天,謝淵一直驚嘆於荒海人對這塊荒漠的熟悉程度。哪裏有水源,哪裏有綠洲,他們總是異常清楚,就連在茫茫黃沙中辨認方向也格外準確。
謝淵在來時也看過荒海的地圖,但這幾日走的方向和線路,已經徹底的脫離了地圖的範圍,來到了周人從未踏足過的地方。
謝淵疲憊地下馬,打算腆着臉牽着自己的馬去討要些乾糧。
自打嬴滄下命令讓他跟着一起回返之後,吃喝倒是沒有為難他,也給他安排了一頂單人的帳篷,只是在取食過程中難免要受些排擠和欺凌。
大周荒海十年一戰,不知多少荒海人依舊對周人充滿仇恨,這些鐵血軍人沒有提刀殺人,便是對他客氣了。即使是在通商的綠洲上,荒海人與周人也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就連交換物品都是沉默的。
和平與仇恨,在這樣的綠洲上有着非常鮮明的體現。
正當謝淵要進帳之前,一道極快的身影駕馬奔馳而來。
能夠在營中騎馬的人,必然身份高貴。
謝淵扭過頭去,正好望見一雙骨碌碌閃着好奇的黑瞳,正從馬上俯視着他。
謝淵被她帶來的寒風吹得打了一個寒顫,抬眼不解地望着亓眉。
亓眉的頭髮再次盤了起來,不過這次倒是沒有咬在嘴裏,而是好生生的將發尾藏在了髮髻里。她的脖子邊圍着一圈白絨絨的毛邊皮裘,看那品相應該是極好的毛皮製成的,價值不菲。
那軟呼呼的絨毛將她的一張小臉托在其中,讓她的整張臉看起來粉雕玉琢,嬌俏可人,映着她那雙靈動的黑瞳,好看極了。
亓眉捏着鞭子跳下馬來,曾經啜飲死馬血的狼狽模樣已經不復存在。
她抱着馬鞭圍着謝淵轉了一圈,接着又轉了一圈,嘴裏不住嘖嘖稱奇,道出的話卻讓謝淵差點一個趔趄。
她說:“喂,我說,你應該還是處身吧?”
謝淵被這句話砸得暈暈乎乎,忍不住張了張嘴,這個看起來就十分年幼的小姑娘,真是讓他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他的腦子也轉了一圈,又一圈,實在想不到該如何回答。
也許是謝淵的表情太驚訝,太為難。
亓眉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你看起來也就及冠之齡,難不成已經娶妻生子了?”
“無……並無。”謝淵漲紅了一張臉,瞪着眼睛算是給了亓眉一個回答。
“那可不就結了,接着——”
亓眉兩眼一彎,將身上的皮裘解下,一把扔到謝淵的懷中。
她嘻嘻一笑:“我可還是待嫁閨中,可不能將狐裘送了有妻有子的已婚郎君。”
謝淵還一臉的不知所措,只感覺懷中被扔了一團帶着少女香氣,又軟呼呼的東西,只得用手一接,剛好捧在懷裏。
亓眉送完東西就跨上馬,正準備扭頭就走,想了一想又掉轉馬頭,那雙好看的黑瞳一瞪,衝著謝淵道:“你今天便要穿上,明天啟程若是見你沒穿,我就提刀砍了你脖子。”
謝淵搖搖頭,不以為然。
這小姑娘的詞彙可謂是貧乏至極,這麼多日,翻來覆去就這麼幾句威脅人的話,他都有些聽得耳朵起繭。
謝淵將這件事放在了一邊,開始認真思考起這幾日的所見所聞來。
這邊的亓眉雖然在謝淵面前瀟洒無比,轉身便氣鼓鼓地往回沖,下馬就將鞭子往一邊甩去,扔給一個營帳口的侍從。
帳中。
亓眉掀開帳簾,正好看見嬴滄懶散地半躺在塌上,手上捧着一本古籍,斜射的夕照和他的目光糾纏在一起,一瞬間的時光傾軋,讓人呼吸都淺了下去。
成平和成安正跪在他身邊,也不知道剛才說了些什麼。
見到嬴滄這副享受得不行的樣子,亓眉只顧得上睜大她那雙極大的眼睛,怒視着他。
嬴滄面無表情地翻動了一下書頁,語氣里冷冰冰道:“哦?你的塌上郎君這下得了你的狐裘,大約是不會凍死了。等回了城,見了亓修,還能引見一二。”
這下輪到亓眉漲紅了臉,衝著嬴滄大叫:“你到底有完沒完?我相郎君這事兒什麼時候能過去?你明知道我喜歡那狐裘,那可是我兄長不知道打了多少只雪狐才給我做這麼一件!”
嬴滄又翻了頁書,面色無波,氣定神閑:“我又沒有逼着你將這狐裘贈與他。只是這天氣漸寒,我也不好讓他活不到那一天吧?”
亓眉聽着嬴滄一直提自家兄長,一腔憤怒狂躁如虎,只恨無處發泄。
成平在一邊聽得想笑,又不敢笑,只得用手拂了拂上翹的嘴角,做出一個撫須詳思的姿態。
亓眉氣紅了一張臉,轉而怒瞪成平。
成平忍着笑道:“眉姬您可別瞪我,我就是再有膽子也不敢接下主公賜的狐裘。”
成安和成平對視一眼,咳嗽了一聲道:“我自然,也是不敢的。”
亓眉感覺自己的胸中的郁燥之氣已經快要憋不住了。
嬴滄明擺着就是耍自己,被拿捏了這麼一個把柄,當然是只能聽他一個人的話。
她這幾日被鞍前馬後的差遣還少嗎?
成平好不容易將兄長賜的狐裘給她帶了來,也不知道這狐裘是哪裏惹了他,竟然都不許她穿着了。她道要收起來,嬴滄那廝便三兩句話,連着引誘加挑撥,處處是坑,句句是計地讓她心甘情願地將狐裘送了去。
給了成平成安任何一個人,料他們也不敢私藏,等這事情過了,還不是得乖乖地送回來。而若是送了那周人,算是經了一道外人的手,她可就真的拿不回來了……
想到這裏的亓眉真真忍不住要揚天長嘆:
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嬴滄狡詐如山狸啊。
就在嬴滄捉弄亓眉的時候,謝淵這邊,也不太妙。
謝淵面如蒼紙,削瘦的身體蜷縮在床角,右手握着胸前那塊鐵盒,手指都要捏進麒麟的身里去了。
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而謝淵服下的跗骨,第一次發作了……
王宮大殿那麼一闖,謝淵和王上最後那麼一絲絲情誼的羈絆,也被徹底的毀在自己手中。
為了救下冤屈入獄的父親,他自願服下跗骨□□,讓周文漓對他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