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比如你
在江也翻窗到她房間之前,從悅原本正和他發著消息。兩個房間之間隔着一道牆,從悅躺在被窩裏用手機和江也聊天,通訊軟件里,他倆的頭像一句又一句地對話,一下子彷彿回到了學生時代。
從悅這樣想,便也這樣說了:“你覺不覺得很想讀書的時候談戀愛?不敢讓大人知道,躲在被窩裏偷偷地聊。”
“像嗎?”江也答,見她說像,便順着回了一個嗯字,而後道,“你說是就是。”
從悅說著,又想起學生時代她和江也連話都說不上,驀地有些感慨。
“你那時候對我可沒這麼好的態度。”她道。
“還好吧。”
“哪好了?我當時要是加你,估計說不了幾句就被你拉黑。”
“……”江也回了一串省略號,不欲和她聊這些不愉快的,轉而說起別的:“我媽媽做的菜味道還行嗎?我看你沒吃多少。”
從悅的情緒馬上跟着跑:“我吃的還不多?我吃了兩碗!阿姨做的菜挺好吃的,沒你說的那麼誇張。”
她頓了頓,加上一句:“不過叔叔怎麼沒看電視?”
江也道:“下回就開了,他平時不看電視節目,等到除夕的時候就會準點守着。”
“原來真是聯歡晚會的忠實觀眾啊?我還以為你是開玩笑的。”從悅道,“不過叔叔真的挺嚴肅的,看起來有點凶。”
江也解釋:“其實不怎麼凶。他是那樣,看起來嚇人,等熟了就好了,以後話會多起來,不過他一般都只對我媽話多。”
有的沒的聊了一堆,越是聊,從悅越發覺得在他們家生活是一件輕鬆的事。氣氛正好,江也忽然問:“你有沒想我?”
從悅無語,道:“剛剛才從同一個飯桌下來好不好,我們就隔了一道牆。”
他說:“對啊,可是隔着一道牆呢。”
“……”從悅回了省略號。
想了想,從悅勸他:“你別想那些啦,早點睡早點起。”
這句發出去,江也很久沒有回復,她正奇怪,三分鐘時間不到,她突然聽到陽台傳來響動。抬起腦袋一探,還沒看清就見手機屏幕亮了。
江也發來一條消息:“我在陽台,給我開門。”而後,門被輕輕叩響。
從悅愣愣去開門,一打開寒風湧進來,她被江也抱了個滿懷。
“關門!冷!”他的懷裏也是冷的,從悅忍下,沒有推開他。江也單手關上門,另一隻手抱着她不松,摟着她的腰踉蹌進屋。
她穿着睡衣,雖然是冬裝,但比傍晚穿的大外套薄得多,攬在她腰間,他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馨香溫熱。
“你來幹什麼?”從悅問。
他道:“想你。”
“你怎麼過來的?翻陽台?”
“嗯。”
從悅一聽臉色一變,“你不要命了!萬一踩空怎麼辦?”
他不以為意,“不會,我小時候經常翻。”
從悅瞪着他。
江也岔開話題:“好冷,去你被窩暖和一下。”
“你要不要臉……”
江也是真的不怎麼要臉,被她在腰間狠狠擰了一把,仍舊一派從容,強行鑽進她的被窩。
兩人面對面躺着,從悅說他:“你來幹什麼呀,你房間的床不能睡么?”
江也振振有詞:“感覺不一樣。”
“什麼感覺不……”她沒說完,他便親下來,一個翻身兩人又成了一上一下的姿勢。
被親了好半晌,從悅別開頭,顧不上整理亂七八糟的衣服,讓他起開,“你好沉,壓着我我累。”
江也撇嘴,“一壓壓幾個小時的時候你怎麼不喊累。”
從悅用膝蓋頂他,被他摁住,她道:“你再不走我喊阿姨了。”
“長本事了?學會拿我媽威脅我?”他挑眉。
“你走不走,不走我真叫阿姨了。”
江也盯着她狐假虎威的臉看了半晌,低頭啵唧在嘴上親了一口,到底還是起身下地。
“不鬧你了,早點睡明天帶你吃好吃的。”他邊說邊往陽台走。
從悅叫住他,“你去哪?”
“不是你讓我回去的么,怎麼,改主意了?”
從悅簡直都不知該怎麼說,“你翻什麼窗檯?”她掀開被子下床,扯着他往門走,“放着門不走你想什麼呢?你不怕摔我還怕!”她斜他一眼,把門打開。
江也懶散一笑,抬起她的下巴低頭就是一親,“我還真當你一點都不心疼我。”
“少貧!”從悅把他推出去,“砰”地關上門。
……
卓書顏和周嘉起的訂婚禮決定在春節前辦,江也和從悅自是會去。但不是正式的結婚宴,只是訂婚,其他同學不會來參加。周嘉起提前聯繫了一些關係好的高中同學,做東請客,只要被他邀了的,不是忙到沒半點時間的都來了。
非正式的酒宴,不收禮錢,架不住周嘉起人緣好,一幫人都私下偷偷塞了紅包。周嘉起推脫不過,他們還說:“訂婚和結婚分開算!結婚的那份到時候再說!”
周嘉起挑了個好地方,下午開包廂給老同學們玩,晚上聚在一起吃飯。從悅和江也到的比較晚,一大幫人,都是跟周嘉起、江也關係好的,說笑玩鬧不那麼拘謹。
女同學們關注的重點是卓書顏的訂婚宴和提上日程的婚禮,聊歸聊,都很有分寸地沒去問私隱問題,比如戒指幾克拉、婚紗多少錢之類不禮貌的問題,談的大多是些感情方面的事,提到婚禮,也是聽卓書顏說說準備期間的趣事,要麼聽她發發牢騷吐槽吐槽。
而男人們玩桌游、電子遊戲、又或是湊在一起打牌。
到最後圍坐到一桌吃下午茶,卓書顏提醒:“別吃太飽,留點肚子,晚上掌勺的那個師傅做的菜可是出了名的好吃,他們酒店的位置超難訂!”
眾人笑着應好,聊着聊着說到江也和從悅身上。見他們如今處的這麼好,同學問:“你們倆什麼時候把事辦了?”
江也道:“既然周嘉起他們先辦了,就讓他們先。”
他們立時便笑道:“這麼說原來還是起哥搶了先,給他行方便?那也沒事兒啊!你們兩對都辦,我們這些舊同學又不是吃不起酒席,別介!”
說說笑笑間,有關係不錯的同學大膽吐槽:“我以前還以為江也十年八年的不會找對象呢,沒想到反倒比我們大多數人還快,這都快定下了!”
另一人接話:“像也哥這種哪需要擔心嘛,像咱們這些光棍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好!”
“說到這個,其實吧——”有個穿白棉襖的男生開口,“我老早就覺得江也和從悅會成。”
“馬後炮!這話誰不會說?”
“就是,人家現在這麼好,我也會說啊!”
“……”
大家紛紛搶白。
“不是馬後炮!”穿白棉襖的男生解釋,“真的,高中的時候我就這麼覺得了。”
眾人都不信,“你現在說算什麼,後來的都是馬後炮。”
這個男生以前經常和周嘉起他們一起打籃球,偶爾去奶茶店聚會,他也會一同去,就像如今,作為交情不錯的朋友被周嘉起邀請來。
被大家集火懟,他搖頭,嘖聲道:“看你們這一個個,我就知道你們誰都不記得,就我一個人記得。”
“你記得什麼呀?”
“你們忘了?高二下學期那一次,那回放假,晚上我們一幫人去西廣場附近的圓號奶茶打牌。你、你、還有老任,瓜子,阿北……大家不都在嚒。”他點了好幾個人的名字,可惜時間太久遠,眾人都不怎麼有印象。
大夥都好奇起來,催促:“那你倒是說啊!”
作為話題中的一員,從悅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看向江也,後者老神在在,完全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穿白棉襖的兄弟道:“就那天我們一塊玩遊戲嘛,玩的什麼我忘了,反正當時逮到也哥,你們一個個的都想整他,還記得問了他什麼不?因為前面怎麼搞都贏不了他,最後想了一招……”他看了眼從悅,“你們幾個說,讓也哥講出三個從悅最喜歡的顏色,都以為他肯定答不上來,結果……”
“結果什麼?”有沒參與的問。
“結果能怎麼,也哥當然答了!他們一開始還取笑說要是三個答不上來答兩個也行,結果也哥一口氣沒喘,停都沒停就答了三個。我記得是哪三個顏色來着——”
穿白棉襖的男生思考起來,江也驀地接話:“黑色,深藍,淺粉。”眾人的視線齊齊朝江也集中。
白棉襖男生馬上道:“對對,就是這個!”
話題聊到這,一幫人都來了興趣:“不能吧,我記得江也高中不是一句話都不跟從悅說么?”他倆現在在一起,打趣的話只要不過分,點到為止還是可以說的。
“誰不是這麼想的。”白棉襖男生道,“我就記得瓜子和阿北他們都愣了,瓜子還結巴問也哥,‘你不是隨便編的蒙我們的吧?’最後問周嘉起,周嘉起作證說確實是這三個,大家才認輸。”
外號阿北的男生聽了這麼多,想起來了,“哦對!是有這麼一回事來着!我問也哥他是怎麼知道的,他說是因為從悅老穿黑鞋子,深藍牛仔褲,不穿校服的時候就是白底粉圖案的T恤、衛衣,書包上掛的吊飾也是淺粉色的,她身上永遠只有這三個顏色。”
“這……”其他人聽得有些懵。阿北道:“我們也覺得奇怪啊,經常穿就表示喜歡么?不一定吧。但沒辦法,周嘉起說是,他就是對了。我們都當也哥是猜的。”
白棉襖男生嘚瑟道:“我跟你們可不一樣,我當時就覺得很微妙,都說也哥討厭……咳。”他頓了頓,丟了個眼神給從悅讓她別介意,“高中那時候大家都那麼說,都那麼以為,就說也哥不喜歡從悅,可說是不喜歡,喜好卻記得這麼牢,別人怎麼想不清楚,反正我是覺得有古怪。”
“少來!”
“裝吧你就……”
一幫人接話,紛紛擠兌他的“先見之明”。
周嘉起聽着,也漸漸想起這件事,朝江也投去一個複雜的眼神。那天聚會結束,回去的路走到最後就剩他和江也。
他當時問江也:“你怎麼知道從悅喜歡什麼顏色?”
江也滿臉無趣,還是那副說辭,“不是說了,她老是穿那幾個顏色。”
他又問:“她穿什麼你也注意?你不是……”
沒等他狐疑完,江也就扔給他一個冰涼白眼,“她天天往我面前湊,一天經過我跟前八百回,我想看不到也很難。”
一句話堵得他沒話說。也是,對一個人過度關注,不是喜歡就是討厭,照江也的情況看,那隻可能是討厭。
那晚周嘉起替從悅難過了好一會兒,每天經過他跟前多少次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江也這得是有多討厭從悅啊?
想起這一遭,周嘉起盯着江也的臉,突然很是不爽。江也這傻缺,當時以及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應該都是這樣開解自己的吧?對從悅那些不同尋常的微妙感覺,全都被他自己用“討厭”和“反感”解釋了,以至於好好一段感情,硬是生出多少波折。
想來高考後從悅跟江也表白,江也心裏肯定經過了一番天人交戰,怕是一邊想答應,一邊又恥於這種感覺,最後找了個“其實不討厭她”的說法掩飾那已經生根發芽的喜歡,甚至只敢承認“有一點好感”,就一點點。
某種意義上來說,江也真是個作精。
周嘉起暗暗在心裏鄙視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好在如今是好的,他和從悅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要不然,他自己找地兒哭去吧!
這幾件事勾起了大家回憶過去的熱情,你一句我一句開始說起讀書時候的事。
從悅聽着大家聊,偷偷扯了扯江也的衣擺,小聲問:“原來你那麼早就喜歡我了啊?”
江也直直看她幾秒,說了兩個字:“對啊。”
那時候的江也面對周嘉起的追問,只會故作鎮定地找借口搪塞,自我欺騙,如今的他已經不會再那麼幼稚,和自己玩掩耳盜鈴的遊戲。
江也喜歡從悅,不需要猶疑,早從一開始就是。
……
晚上飯局結束,因是慶祝卓書顏的喜事,從悅一時高興喝了幾杯果酒。酒性溫和不刺激胃,走出飯店大門時她神智清醒,只是稍稍有些臉熱,睏倦來襲想睡覺。
沒有跟卓書顏倆人一塊走,從悅和江也手牽手漫步行在大街上。走了一段時間,從悅累了,輕晃他的手臂,“打車吧?”
江也問:“累了?”
她點頭,“嗯,想睡。”
江也替她撩開吹到臉上的頭髮,說好。
十五分鐘后,從悅被江也牽着從出租車上下來,卻是一愣,“這是哪啊?我們不是回去么?”
“今天不回去。”江也說,“我跟我媽說了,會和周嘉起他們玩到很晚,在朋友家住。”
從悅斜他,“撒謊啊你?”
江也不置可否。
酒店裝潢大氣,江也提前定了房間,從大廳到六樓的套房,一路通暢,都不到五分鐘。從悅站在房間客廳中央環視一圈,才反應過來他這是早有預謀。
“不回家跑到外面來住,你錢多燒得慌。”從悅斥他。
江也掃一眼室內浴池,再打量她,笑意十足地開始解紐扣,“來都來了,那就別浪費。”
……
滿室都飄着騰騰熱氣。從悅泡在溫熱水池中,趴在池邊,忽然捂住臉哭了起來。
水波蕩漾聲波陣陣,江也正到酣暢,根本停不了,只得分出一半心神哄她,“怎麼了哭什麼?弄疼了?”
從悅臉上紅熱,分不清身上的是汗還是熱水,熱意和羞恥加上返潮的酒意齊齊襲上頭,她哭道:“阿姨好意讓我和你……住隔壁……結果我還跟你跑來酒店……這樣……”
知道她這是因為喝了酒,酒精作怪,江也在她臉頰上細細地親,哄了又哄。她嗚嗚地哭,卻不知聲音濕軟更教人熱氣洶湧。
那水波翻騰,足足蕩漾了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