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男去死9
商夏的爸爸名叫商建言,出生於七十年代末接近八十年代,沒有出事前他是Y市第一高中的歷史老師,那時候他帥氣又儒雅,聲音也好聽,講課方式也讓學生們特別喜歡,在學校里是最受學生歡迎的老師之一。不誇張的說,他帶哪幾個班的歷史,那幾個班的歷史成績就會比其它班級平均分要高出好幾分來。
就因為商老師,很多人都喜歡上了歷史這門課程。
商夏的媽媽秦婉君是開在她們家的小區門口開了一個小賣部的,雖然賺錢不算多,好在來來往往的大多都是一個小區的人,大多都很熟悉。
在沒有出事之前,這一家三口是很幸福的。
但一切都在商夏讀初二那年被毀了。
家裏有個優秀的老師家長,而且爸爸媽媽感情很好,商夏從下就性格好,親戚朋友都誇獎那種,空閑的時候她就會根據爸爸的推薦去看一些書,也明白事理,不像是一些同齡人那樣懵懵懂懂的還每天想着寫完作業看電視劇之類的。
商建言和秦婉君都是特別開明的家長,從小就會教育商夏,女孩子和男孩子是有區別的,女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跟男孩保持適當的距離,有一些地方是絕對不能讓男孩接觸的。
所以初中的時候那個叫商夏去了宿舍說教她數學題的男老師,剛剛動手就被她發現了。
事情發生以後,商建言和秦婉君甚至來不及震驚和難過,忙着上下奔走想要為女兒請個好律師辯護。他們根本沒想到還有人能顛倒黑白,後來發生的事情甚至險些擊垮了這兩個從來與人為善、相信正義相信政/府相信人民警/察的人的信念。
一晃就是好幾年過去,兩個人眼看着對方都老得那麼快。可只要想到小小年紀就被關在那種地方的女兒,這夫妻兩個就都沒有心思安慰彼此關懷彼此。
秦婉君的姐姐秦麗君家的女兒宋蘭溪,也就是商夏的姐姐,姐妹倆關係一直都不錯。商夏出事後,宋蘭溪為了幫她聯繫記者想要扭轉那些一面倒的不實新聞,匆忙外出后被醉酒的卡車司機當場撞死。
司機肇事逃逸,出事的地方那麼巧監控就壞了,找不到那輛車的車牌號。宋家一家和商建言秦婉君瘋了一樣的去想辦法,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找到。
別說報仇了,一直到現在就連誰撞的人都不知道。
宋家也只有一個女兒,出事後那個家也就毀了,夫妻兩個每天都在家裏對着女兒的房間和照片流眼淚,再也沒有心思關注別的了。
商建言和秦婉君又是愧疚又是難過,甚至後來都不敢去宋家走動了——宋蘭溪為了救自家女兒出車禍命都沒了,而他們什麼都不能給宋家,怎麼能有臉去見人家?
這幾年他們的內心一直都是極度煎熬的——為人父母的無能,所以才沒有辦法替女兒伸冤,讓她明明是受害者卻頂着難聽的名聲小小年紀就進了少管所,而且好幾年都不能出來。為人親戚的,讓人家的女兒為了自己家死得不明不白,什麼都幫不上什麼都給不了。
他們的日子早只是熬着了。
唯一的念想就是一定要等着閨女回家來。
商建言和秦婉君走出了少管所后,就相互攙扶着一邊往前走,一邊忍不住回頭看。看着看着秦婉君的眼淚就又掉了下來,商建言拍了拍她的後背,嘆着氣說:“咱們小夏就快回來了,這是高興的事情,快別哭了。你這眼啊,再哭就又要去醫院了。”
秦婉君立即想到自己家現在已經不剩下什麼存款了,小夏回來如果還要繼續讀書……她可不能再去醫院花錢了。她立即收了眼淚,抬手擦着眼睛說:“我就是幾年沒見到小夏了,她都長成大姑娘了。我想着當初要是沒出事……心裏頭難受。”
商建言搖搖頭:“想那些沒用的幹什麼,咱們不如想想小夏馬上就回來了,也看到她人了,是不是把她那屋子再收拾一下,鋪的蓋的被子都晒晒,床單被罩都換新的,再給她買些合身的衣服鞋子?”
秦婉君一邊擦眼睛一邊點頭:“這都是我這個當媽的該操心的事情,又讓你給想在前頭了。”
兩個人一邊說著一邊上了郊區的公交車,花了好幾個小時的時間才回到自己的小區里。
這個小區他們也是住了很多年的,商夏出生就在這裏。這是一個很有些年頭的老小區了,小區裏的人也大多都互相認識。
商建言夫妻倆剛進小區里,就看到一個熟人拉着自己家孩子走過來。面對面走近的時候,商建言還先打了招呼:“老趙,帶著兒子去哪兒啊?”
這以前都是他的同事,趙家的兒子趙越也就比商夏小了三歲而已。
商夏出事,最後結果是進了少管所,商建言公立高中的工作也跟着沒了。所以他跟以前的很多同事也就不再是同事了。
他倒沒什麼,但有些以前見面都會隨便聊幾句的同事在他家出事後再見到他,反應卻有些古怪。商建言也能夠理解,不管別人怎麼樣,他一直都還是原來的態度。
這個趙老師以前跟商建言教一個年級的,他是地理老師,兩個人關係還算不錯。
商建言先出聲打了招呼,趙老師就笑着說道:“去給這小子買雙鞋,他吵着要什麼籃球鞋,打籃球專用的……臭小子不給買就在家裏鬧了好幾天脾氣,這不是周末嘛,就帶他去買了。”
商建言笑着說:“男孩子多運動是好事,打籃球挺好的,你這當爸的應該支持嘛。”他說著看了一眼趙越,“小越好像又長高了啊?看起來這個頭都有一米七左右了吧?跟你同學一起打籃球肯定佔優勢了。”
他也是看着趙越長大的,以前趙越看到他都會跟着小區的其他小孩一樣老老實實叫一聲“商老師”,沒想到今天他卻低頭踢了一腳腳下的小石子。
趙老師和商建言都發現不對了。
趙老師立即拍了他一下:“臭小子怎麼回事?看見長輩都不知道打招呼了?剛還在家裏說自己最近表現好呢!”
商建言笑着正要打個圓場,就見趙越突然抬起頭來盯着商建言說道:“商老師,聽說小夏姐姐是反社會人格,從小就虐待動物是嗎?所以她才會連自己的老師都傷害。”
商建言和趙老師勃然變色。
一旁原本微笑着的秦婉君也怔了怔,驀然撇過頭去,淚如雨下。
趙老師立即訓斥道:“趙越你話說八道什麼?你從哪裏聽來的這些鬼話?給商老師秦阿姨道歉,快!”
趙越卻固執地盯着商建言,分明在等他的回答。
“小越,你小夏姐姐是個什麼樣的人,咱們這個小區看着她長大的叔叔阿姨知道、她的同學老師知道、商老師和你秦阿姨最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已經十五歲了也是個大男孩了,要學會明白是非區別什麼是謠言什麼是事實。”商建言嚴肅了面容,就像是站在講台上教育一個教室幾十個學生一樣。“叔叔是不知道你從哪裏聽來的這些謠言,但是你跟你爸媽求證過了嗎?跟小區的叔叔阿姨求證過了嗎?或者去問問小夏以前的老師們?你也在小夏讀過的小學初中讀書的。”
他的眉間出現一道深深的立紋:“小夏是個好孩子,她是我和你秦阿姨的驕傲,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你小時候見過小夏姐姐的,可能你小孩子忘事快吧?沒事,她馬上就要回來了,到時候你再看看就知道了。別人說的都可能有假,到時候你自己親眼看,好不好?”
說到最後一句,商建言因為想起了馬上就要回來的商夏,語氣瞬間就又變得柔和了許多。
這幾年他遇到過不少這樣的事,其實這些話他早就想說了。
當年商夏在學校戳瞎了數學老師吳愛華后,商家沒有反應過來,吳愛華的反應卻很快,他立即放出消息說是學生反應過激故意刺瞎老師,並且他家不知道在本地有什麼關係,還直接曝光給了媒體。
當時Y市本地的社會新聞就傳出了關於初中女生殘忍刺瞎數學老師眼睛的標題,下面的詳細新聞也是用了春秋筆法,先是模糊說了一下商夏小時候就有人見過她追打小狗,然後就說那個被刺瞎的數學老師有多英俊帥氣,教學上有多優秀,有多少學生喜歡他等等。
甚至連本地電視台都播了這樣的新聞。
當時商夏一家才反應過來,可是也晚了。除了非常熟悉的親戚和相交多年的朋友,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像是看怪物一樣看待商夏,甚至是看待他們一家。
當時商建言看着那些新聞和那些人的謾罵詛咒很生氣,可是他最擔心的卻是女兒——她還是個小孩子,正是在建立三觀的時候,經歷了這種事很可能就整個人都會發生一些不好的改變。
讓他欣慰的是女兒沒有朝着自己擔心的方向發展。她只是變得比以往沉默了許多而已,臉上也漸漸的沒了笑容。
商家只是個最平凡的小家庭,沒有什麼大靠山大來頭,商建言能做高中老師是他自己爭氣,在那個大學生含金量極高的年代考上了師範大學正經大學生畢業出來的。
遇到了這種事情,他們沒有任何辦法,能想到的就是相信國/家相信正義相信公道,他們也曾試圖聯繫記者找報社,想要說清楚事情的真相。
在商建言和秦婉君看來,世上怎麼會有這樣顛倒黑白的事情?就算有那種罔顧事實胡亂報道的記者,肯定大多數記者還是實事求是的。可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他們想要聯繫的那些記者都根本聯繫不上。
最後一家人都絕望了,只能等着結果。
可是這件事在他們看來,最差商夏也是未滿十八歲的,那個被她戳瞎了一隻眼的畜生也還好好的,她應該不會有事才對。
卻沒想到現實再一次狠狠地打了他們一個耳光。
商夏被判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