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chapter 132
所有人都到了以後,卡列寧看上去依舊很從容，但並非心不在焉。他那雙藍眼睛實質上在細心地觀察着每一個人。
特羅耶庫羅夫公爵是一個體面人，衣服漿洗得整潔而簇新,卡列寧每一次見到對方的時候都是如此。
作為一名繼承人，特羅耶庫羅夫公爵似乎深刻地明白，一個家族的榮耀就是個人的榮耀，所以他總喜歡說一些格格不入的大實話，好彰顯自己清醒者的身份。
“這個道理其實十分淺顯，但在最近幾年，好像總因為各種不入流的改革學說，導致不少年輕人都忘了根本。”
特羅耶庫羅夫公爵總喜歡如此說道,他今天同樣又說了一遍。
“時間總能教會他們成長的。”卡列寧不遠處的一個官員奉承道,他還故意發出了一種尖細的笑聲。
“是嘛。”特羅耶庫羅夫公爵用一種輕蔑地語氣說道，他倒不是在苛責那一位官員,而是他本性如此,無論是奉承他，還是和他唱反調,都很難討好他。
那位官員的臉漲紅了，他在皮鞋尖兒上看了幾眼，然後又露出一種討好的笑容。
特羅耶庫羅夫公爵的眼神略過那位官員,然後落在卡列寧身邊的斯留丁身上,他有些不高興地望着英俊的秘書,然後擺出一副茫然的姿態，約過了幾秒鐘以後，他開口道：“親愛的卡列寧,這位金頭髮的英俊小夥子是誰呢？但願我沒猜錯,他的確是一位小夥子吧？”
周圍的人因為特羅耶庫羅夫公爵故做玩笑的口氣而笑開了。
卡列寧的神情沒太大的變化,不至於太過冷淡，也不會太過虛假的大笑。
他用那一雙藍色的眼睛望着面前的公爵，然後略微低垂視線以顯示恭敬。
“請允許我向您介紹，這是我的秘書，米哈爾·瓦西里耶維奇·斯留丁。”
年輕的秘書先生在他那張嫩生生的面龐上，擺開笑臉，眼尾浮起一絲迷人的微笑。
“敝人正是卡列寧大人的秘書，米哈爾·瓦西里耶維奇·斯留丁。”
特羅耶庫羅夫公爵似乎不打算放棄這個玩笑，他又慢吞吞的說道：“親愛的斯留丁秘書先生，恕我直言，您長得可比許多彼得堡的姑娘都要漂亮的哩！”
斯留丁聽了恭敬道：“承蒙閣下的誇獎，但我若是一名姑娘家，大概就需要每日為自己的婚姻發愁了。”
他眨了眨眼睛，俏皮地說道：“畢竟，哪一位英雄敢娶一位有6英尺1寸的高個姑娘呢？”
“更別說，這姑娘還能徒手撂倒七八個壯漢呢！”
聽完斯留丁的話語，這一次人群中的笑聲更加真摯了起來。
特羅耶庫羅夫公爵也不得不扯了扯嘴角，倒是不再難為斯留丁。
他的視線又轉回到卡列寧身上，瞧着對方凈白的面色以及輕重有禮的四肢擺放姿態，然後在心裏輕輕地哼了一聲。
他們下一站的目的地是參觀狗舍，這也是特羅耶庫羅夫公爵必須要帶着他的客人們參觀的地方。
那間狗舍卡列寧已經有幸見過七八次，所以他對於那些奢華的設施不再輕輕皺眉，同時，他在出發前就已經叮囑好斯留丁，可靠的秘書先生沒有辜負他的信賴。
那些驚訝聲和讚歎聲來自於職位更低的官員們，這其中有的人是真的吃驚，也有幾個人則是發揮了十二分的演技在讚賞。
“我是一個仁慈的人，最受不得眼淚和這些弱小的東西了，所以儘管只是幾條小狗，我也樂意為它們花費金錢建造一所動物醫院。”特羅耶庫羅夫公爵誇耀道，讓大家順着他的視線去瞧瞧那一座精美的寵物醫院。
“母狗正在產崽，不然我可以邀請大家走近一點瞧瞧。”特羅耶庫羅夫公爵繼續說道，然後他吆喝了一聲。
斯留丁一開始以為他在叫一條狗或者兩條狗什麼的。
直到一個中等個子的男人跑了過來。
斯留丁觀察着對方，雖然那個人現在的動作已經有些懶散，但依舊看得出他曾經在部隊裏服過兵役，他的胃裏好像吞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
他不得不把目光暫時從那位士兵身上移開，然後看了看卡列寧，後者的神情沒什麼變化。
斯留丁悄悄地吸了吸鼻子，然後擺出了輕鬆的笑臉。
“我的蓮諾奇卡怎麼樣？”
“好着呢，老爺，剛才一口氣生了五隻小狗崽！”
“幹得漂亮！費佳！”特羅耶庫羅夫公爵讚賞道，“你的醫術總是能夠派的上用場的。”
“閣下，這位是獸醫嗎？”一位官員好奇道。
“不，這可是一位軍醫。”特羅耶庫羅夫公爵漫不經心道，他的心思已經被那五隻小狗吸引了。
斯留丁留意到那位士兵，不，那位軍醫的眼神有點尷尬。
“來吧，費佳，帶我們去瞧瞧。”
“是。”軍醫應道，這句簡短的話語讓他更像一位士兵而不是僕人了。
等他們進到了裏面，特羅耶庫羅夫公爵的臉色就有些不好了。
“多可憐的小東西。”特羅耶庫羅夫公爵滿懷柔情的說道。
他伸出手，用那有些乾瘦的手溫柔地撫摸了一下小狗的肚皮，母狗並沒有沖他吠叫或者咬斷那一截手指頭，大大的圓眼睛裏只有滿滿的疲憊。
特羅耶庫羅夫公爵摸完小狗，將那個小傢伙逗弄的嚶嚶叫了之後，就轉頭看向軍醫，音調毫無感情道的說了一句話。
“把它淹死吧。”
斯留丁的心震驚了一下。這位老成穩重的秘書先生在一條小狗的生命上流露出了訝異的神色，幸好沒有人發現，因為一個衣着華貴的小姐款款走來了。
“您做什麼呢，爸爸！”
隨着女聲響起，待大家看過去以後，只見年輕女子金色的頭髮像是上好的麥穗一般，肌膚略微有一點蒼白，所以她此刻生氣的模樣也只能瞧見一點點的暈紅。
“給這個可憐的小生命一點解脫罷了，葉蓮娜·米哈依洛芙娜。”特羅耶庫羅夫公爵臉上帶着一絲微笑，這笑容幾乎是今天開始最真摯的一個。
“瞧見了嗎？它只有三條腿，多可憐呀，蓮諾奇卡也捨不得它拖着這樣殘缺的身體受苦的。”
母狗的眼睛有些濕漉漉的，特羅耶庫羅夫公爵像一位慈父一樣，讓軍醫將風口擋住，不要讓風吹到它。
“您胡說什麼呢，別這麼冷酷的剝奪一條生命，尤其是在它的母親面前。”葉蓮娜·米哈依洛芙娜有些冷淡的說道，她做這個表情的時候和他父親簡直太過相似了。
“那你想怎麼做呢？我親愛的女兒。”特羅耶庫羅夫公爵問道，態度說得上是縱容。
“我知道該怎麼做。”葉蓮娜·米哈依洛芙娜軟化了語氣，她讓後面的女僕抱起小狗，然後向眾人行禮后才告退。
那個小插曲過後，大家又回來了原來的節奏上，直到在離開莊園的路上，斯留丁才再一次開口。
“我們必須依靠他嗎？”
卡列寧望着這位年輕人，給予了他肯定的答覆。
斯留丁凝視了卡列寧的臉龐，直到後者依舊沒再說什麼之後，他緩緩的眨了一下眼睛。
“抱歉。”
斯留丁低聲說，他的雙眼裏沒有往常的笑意，但令人慶幸的是，依舊有着一個政治家該有的敏銳和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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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宅這邊，安娜剛剛結束今天的訓練。
她要融入這個社會，除了保有原主人的記憶之外，還得將這記憶重新賦予在肢體上。
請一位禮儀教導員顯然是不可取的，但書籍以及記憶中的提煉還是可以讓她盡量不出差錯的。
練好了走步的流程以後，安娜去另一間房看了看給謝廖沙。
保姆正準備給謝廖沙喂點清水，安奴施卡將謝廖沙的洗好晒乾的衣服揉搓得更加柔軟。
“我來吧。”安娜說道，接過了保姆手中的水。
男孩兒嫩白的小臉上有點汗津津的，安娜取過旁邊的細毛手絹，給謝廖沙擦了擦臉。
保姆將手絹接過，讓一邊的女僕拿出去進行清洗。
安娜看到謝廖沙蹬着身體，就將他抱了起來，後者露出了粉紅色的牙齦。
安娜盯着謝廖沙的小嘴巴看了一會兒，沖安奴施卡笑道：“謝廖沙長牙了！”
安奴施卡放下手上的活兒幾步走了過來。
“張嘴，謝廖沙。”安娜沖小男孩兒說道，後者彎彎眼睛，好像聽懂了一樣，鼓着肉乎乎的臉頰，長大了嘴巴笑着，然後，漏了點口水。
“好小的牙呀。”安奴施卡感嘆道。
“別看現在小小的，很快就會長好的。”保姆也笑道，“夫人和老爺的牙齒都很漂亮，所以小少爺也會有一口漂亮的牙齒的。”
“希望他是的。”安娜柔聲說道。
謝廖沙在大家的圍繞中並不害怕，甚至看上去更高興了，所以安娜之後就不得不帶着謝廖沙一起來看一些近來彼得堡的圈子裏大家都愛談論的事兒。
負責這塊的人是卡列寧安排的，每日將要聞整理好然後送到宅子裏。
和那些需要用裁紙刀的報紙相比，這份資料已經都被剪裁好了。
安娜先是快速的將要聞瀏覽了一遍，然後再圈出一些重點仔細地閱讀了一下。她腦子裏把自己有印象的人的名字都抓住，並且重新收錄那些不認識，但似乎最近風頭正勁的人的名字記住。
謝廖沙在這期間並不吵鬧。
他算是一個非常省心的孩子，除了偶爾還需要有人為他擦擦那不體面的口水。
“你爸爸。”安娜抓住那上面一閃而過的卡列寧的字眼，然後她輕輕地抓着謝廖沙的小手，把手指頭放在上面。
“爸爸。”她教謝廖沙發出音節。
謝廖沙像一隻還沒開竅的小土豆一樣，只是看着安娜，又看了看面前的東西，然後他又笑了起來。
“小傻瓜。”安娜親昵的說道，親了親謝廖沙的小手。
將要聞讀完以後，安娜換了一本書，她一邊看一邊用一種特有的腔調念着，力圖做到咬字標準。
等她念完一頁準備翻頁的時候，懷裏的謝廖沙已經用手抓着她衣服上的系帶開始眯着眼睛打瞌睡了。
“小壞蛋。”安娜輕輕地說，然後側過身體，讓陽光不要直接落在兒子的眼皮上。
過了一會兒，等謝廖沙睡熟了以後，她才起身把謝廖沙送到保姆那裏。
回到卧室，安娜伸展了一下有些酸澀的身體，接着給安德烈還有阿力克謝分別寫了一封信。給安德烈的信通常是告知他彼得堡有什麼好玩有趣的，給阿力克謝的信則更細緻。
兩個人也常在信件里表示要獲知謝廖沙的最新狀況。
安德烈更在乎謝廖沙第一句話說的是什麼，所以安娜在信的結尾依舊是遺憾的告訴他，謝廖沙這個小土豆還沒學會說話。
阿力克謝則希望能更加詳細的獲知謝廖沙的近況，所以安娜將謝廖沙長得第一顆小牙牙的樣子畫下來，隨信一起郵寄給那個孩子。
等信到的時候，謝廖沙應該已經有一顆完整的小牙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