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chapter128
卡列寧在盥洗室的鏡子中瞧見了昨晚上來自他妻子的傑作。
脖頸處,淡淡的口脂痕迹,排列成一行字母。
“我的名字。”
他記得那會兒她咯咯的笑聲,還有手指擦過脖子時候的觸感。
男人不自覺的微微揚起脖子,指尖輕撫,雙眼中是一派淡淡的溫情。而後,這點小玩笑被記在了卡列寧的腦海中。
整理了情緒之後,卡列寧開始了新的一天。
修長的手指將襯衣最後的兩顆扣子扣好,掩蓋了那一點擦洗乾淨后的紅痕。卡列寧又檢查了一番,確定自己是衣着得體,沒有暴露那點荒唐玩笑遺留的痕迹后,他才離開盥洗室。
卡列寧的視線先是在床鋪上習慣性地掃了一下,並沒有人,床鋪已經被整理乾淨,而後他轉了一下方向,在梳妝枱的地方瞧見了正在整理頭髮的妻子。後者也似乎被他的視線感應,轉過頭來,沖他微笑,又舉了舉梳子。
“幫我梳發,亞力克賽。”
嬌嬌軟軟的語氣,令人捨不得拒絕。
卡列寧接過那柄梳子,上面的紅珊瑚珠子散發著好看的光芒。自它來到這個家之後,梳妝枱上的梳子就獨有它一個。那些原來的象牙雕鑄的梳子已經被挪了地方,唯有它,日復一日的被人愛惜着。
一手捧着那烏黑的頭髮,一手用齒梳細細地梳理着,他做得一絲不苟,好像這是什麼珍惜寶物一般,連眼神都要溫和起來才行。
打理那捧頭髮到底是要花些時間的,而安娜在意的倒不是真的要讓卡列寧為她梳理頭髮。
她不過是藉由這麼一個突發奇想的借口,想再和他親近一番,所以她微微轉頭,笑嘻嘻的從他手中抽走那柄銀質的珊瑚珠子發梳。
“不敢耽誤你太久。”
她膩膩的說著,不像一位已經有了孩子的年輕母親,好似還是那在玫瑰花的年紀一般,頭一次瞧見心愛的人一樣,從眼神到發梢都要有着甜蜜蜜的感覺。
“你得去吃早餐了。”她伸出手輕輕地推了推卡列寧有些敏感的腰測,然後露出一個微笑。
“你不想上班嗎?”她眨眨眼睛,“還是,你想遲到?”
卡列寧知道安娜是故意這樣說的,近來他似乎開始慢慢地領略到這種帶着挑逗的意味不明的話語。
“我得準時去上班。”他依舊這樣說著,然後俯身在對方髮絲上落下一個親吻。
安娜望着那頎長的背影,在皮鞋噠噠的聲音中暗自咬了咬嘴唇。
“太壞了。”
“真是太壞了……”
她嘟囔着,然後望着鏡子裏的自己,忍不住又笑出了聲音。
窗外,陽光正好,不時地還有鳥兒飛過,掠過院子裏高大的梧桐樹枝頭,“啾啾”的唱着歌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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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博朗斯基正直的聲明,他與一個從莫斯科來到彼得堡的朋友有要事相商,他強調了一下“要事”兩個字,所以沒吃早餐就出門了。
至於是不是真的“要事”,做僕人們的不敢關心,而無論是安娜還是卡列寧,對奧博朗斯基的“那個朋友”,都保持着懷疑的態度,但他們並未對此再做討論。
卡列寧在餐廳椅子上落座,科爾尼早已把報紙準備好。
燙過的報紙更為硬挺整潔,油墨味兒是不可避免的,但對能獲取到的知識而言,這一點小瑕疵總歸是無所謂的。
待一切準備得當后,房子裏的女主人下來了,一如既往的優雅,伴隨着微笑和親切的問候,像是春風一般,喚醒了這沉悶房子裏的生機。
在安娜落座之前,女僕將屬於前者的早餐端了上來,是一碟剛剛烤好的曲奇。
卡列寧打量着安娜面前的飯食,那碟本該是在下午茶的時候才出現的曲奇。帶着花邊的烘焙餅乾旋轉着堆成小堆,香甜的奶油味兒甜膩膩的。
“你得吃點早餐。”他說道,目光隱隱的都是不贊同。
“這就是。”安娜手扶在椅子上停頓了一下,眨眨眼睛企圖矇混過關。
“不是曲奇。”卡列寧言簡意賅,他有時候還真像一位父親,但大部分人都同意,如果他不是把這父親的態度,擺在他妻子面前的話,他作父親的態度是應該得到嘉許的。
幸運的是,他有個別具一格的妻子,後者並不會將這等關心當做一種不浪漫的困擾。
“只此一次?”安娜坐好以後撫了撫裙子,然後祈求道。
卡列寧聽了,嘴唇動了動,最後作罷了,就像是那種無法拒絕可愛女兒要求的父親一樣。
曲奇現在正好不會燙嘴了,安娜伸出手指拿了一塊。從卡列寧的角度看去,前者的雙眼似乎有些放光。
“我就是突然很想吃。”
安娜為她今天的“早餐”解釋着,然後用食指又拈起了一塊,慢慢地吃着,看上去十分滿足。
卡列寧這才收回視線,繼續食用自己的早餐。
“你可以拿一個嘗嘗。”
對面的人出聲,卡列寧抬頭,他的妻子正拿着一塊曲奇沖他招手,有點像在逗趣一隻小狗。
卡列寧不是小狗,小狗不吃餅乾,他也不吃。
“不用。”他拒絕道。
安娜聽了也不再勸對方嘗嘗,儘管這曲奇的確美味,但她很多時候也非常尊重卡列寧的習慣。至於她自己,她選擇寬容這點不良的小癖好。
卡列寧慢條斯理的享用自己的食物,接着,他停下了咀嚼的動作,接着又抬眼細細地觀察了一下正在吃曲奇的妻子。後者似乎沒有什麼難受的地方,卡列寧這才放下心來。
安娜吃完她的“早餐”,凈了手后,這才把在一旁早已不安分的謝廖沙抱在懷裏。
“你最近怎麼這麼沒有耐心呀?”她逗着懷裏的孩子。
謝廖沙哼唧哼唧的吐着無意義的聲音,大眼睛滴溜溜的落在安娜的眼睛上。
安娜假裝要把男孩兒的小拳頭吃掉,後者卻高興的彎彎眼睛。
“你什麼時候可以說話呀?寶貝。”
安娜戳了戳謝廖沙手背上的肉窩窩,後者卻開始流口水了。
“哎呀呀,你都不像個男子漢了。”她笑着用口水兜給謝廖沙擦了擦嘴角。
卡列寧已經不會經常去糾正安娜那些無邊無際的話語了。
他又整理了一下衣擺,接着不算非常正式的握了握謝廖沙的小手,當做和他說再見,最後他看向安娜,道:“午餐你不能再這樣了。”
“不會,我保證。”安娜笑道,舉起了謝廖沙的小手手作保證。
卡列寧點點頭,又猶豫了兩步,接着告訴安娜的貼身侍女安奴施卡不能讓她只吃甜食。
安娜沖謝廖沙小聲說:“看來我在你父親那裏沒什麼信用了。”
謝廖沙對此回了一個口水泡泡和大大的笑臉給對方。
“你今天怎麼那麼鄭重?”安娜將卡列寧送到門邊的時候,在科爾尼故意習慣性的落後幾步時,悄聲在卡列寧耳邊問道。
卡列寧看了看她,然後低聲說:“這幾天吃太多的甜食對身體並不好。”
安娜領會到了卡列寧的意思,倒是她突然的臉紅了一下。
他們雖然是夫妻,但並沒有過多的談論這事兒,倒也是,大概世界上所有的夫妻也不會專門去談論它吧。
“你知道我不怎麼難受的。”安娜小聲說道。
她從以前開始就沒有痛經的毛病,這具身體也被她養得不錯,除了正常的不適之外,她並不需要為這幾天煩惱。
“總之,甜食要適量。”卡列寧依舊堅持,聲音雖然不強硬,雙眼望着安娜的時候卻令人有些心虛。
“好。”
待卡列寧乘馬車離開以後,安娜對身旁的安奴施卡輕輕抱怨:“他這樣是不是不像一位丈夫,而是我父親了?”
安奴施卡也忍不住微笑,“大人是關心您。”
安娜也笑了起來,她將謝廖沙暫時放在安奴施卡懷裏,趁人不注意的時候伸了伸懶腰。其實也說不上沒人注意,這宅子裏總歸是要有人四面八方瞧着的,只是大部分人都在那位大人的默許下,對夫人有些小小的舉動裝作看不見。
“我給他送了一份禮物。”安娜和安奴施卡分享道。
“大人一點會喜歡的。”安奴施卡篤定道。
“你還不知道我送了什麼呢?”安娜有些驚訝地望着自己的貼身侍女。
安奴施卡樂道:“您送什麼大人都會喜歡的。”
她的回答在下午的時候得到了一份精緻的甜點,來自那位笑容明媚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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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斯留丁像往常一樣,在某個時間點來到卡列寧的辦公室。
他瞧見了那盆植物。
綠油油的,和整個辦公室很搭配,但和卡列寧的辦公室又似乎不太配的植物。
“萬年青。”他走過去,摸了摸葉片后說道。
“您夫人送的?”斯留丁雖然是笑着問道,但眼神中的肯定似乎已經確定了。
卡列寧微微頷首表示對斯留丁問題的回答。
“當然了,除了您可愛的夫人,誰還會這麼細心地給您送點綠植。”斯留丁小聲說道,同時又摸了摸那葉片。
那肥碩的葉片上面乾乾淨淨的,還有着水汽的樣子,一看就是被悉心澆灌了。
“工作。”卡列寧言簡意賅,目光在那植物上轉了一下。
斯留丁收回手,然後看了看卡列寧的背影,笑了一下就跟上去開始工作了。
後來,那單調嚴謹的窗台上,大理石做的桌案上,都被迫擺上了不少的綠植。表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生機勃勃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