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年寒暑苦,只若眨眼間。
翠兒是妖,似乎不受時光侵擾,依然少女妖嬈。
寒九十六歲了,倔強的頑童已是英俊的少年,與翠兒相對時,不再像是姐弟,更像一對佳人碧偶。
十年的荷塘歲月,翠兒教了寒九許多妖法,妖毒慢慢入髓,讓寒九的臉色更蒼白。
明天,是妖王升起妖幡的吉日,寒九有資格將血抹在妖幡上嗎?
翠兒很明白,寒九贏不了。
寒九練功很刻苦,但他畢竟是人,滋生不出妖靈,無法將妖術融會貫通。
若在人間,憑寒九現在的一身本事,已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少年奇才,但這裏是妖界,如果真動起手來,寒九也許在翠兒手下連兩招都走不過去。
那麼,對於翠兒來說,只剩下最後一條路,將內丹給寒九。
妖的內丹,承載着妖的所有修行,寒九如果吸食了翠兒的內丹,就能得到翠兒的所有法力。
而翠兒,會變成一隻普通的荷畔翠鳥,重新渡劫修行。
千年渡劫,談何容易?
為了寒九,翠兒甘願九死一生。
也許,這種莫名其妙的心甘情願,就是佛家說的前世因果吧。
在翠兒獨自猶憐時,有人闖入荷塘,是小櫻。
她來得飄飄似仙,笑得媚風入骨,嬌音依然甜膩:“小寒九,你的小相好們都幻化成了人形,在荷塘外面等着你去猜呢。”
小櫻在笑聲里注入妖法,甜音盪遍荷塘每個角落。
寒九踏風而出,滿目欣喜,他太想看一看它們會幻化成怎樣的多姿多彩了。
見到寒九的英俊,小櫻立即花枝招展:“十年不見,這哪裏還是小寒九,簡直是個俏郎君呦!”
翠兒不願寒九與小櫻多啰嗦,立即對寒九叮囑一句:“不要離荷塘太遠。”
十年,寒九終於能出荷塘了,全憑翠兒短短几個字。
目送寒九的背影,小櫻幽幽冷笑:“明天是寒九上擂台闖關的日子,你若不想他輸,就答應我一個條件。”
翠兒看着小櫻,明明一副美艷,卻變得如此冰冷。
荷塘之外,是寒九熟悉的草原,一切都沒變,永遠的鳥語花香。
寒九眼望八方,他希望立即就見到夥伴們的人身。
在四周不見人影時,半空響起一聲脆笑,如銀鈴般的好聽。
仰起頭去尋,只有藍天白雲,笑聲又自身後傳來,似乎在有意逗弄。
再回頭去找,有人在身後拍了寒九的肩膀,轉過身,這人不再躲藏。
是笑如春風,比百花還燦爛的女子,一身彩衫飄飄,美過天際晚霞。
“花狸貓?”
這是寒九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只有花狸貓幻化的女孩兒,才有資格這麼迷人。
“寒九哥哥的心裏,只有花狸貓嗎?”女子撅起如豆紅唇:“再猜。”
她婷婷旋動彩裙,倩影立即無蹤。
隱身術?
“彩翼鳥!”
寒九大聲的喊出來,他一定不會猜錯。
“從今以後,我的名字叫做彩漣漪,寒九哥哥不許叫錯哦。”
彩翼鳥笑得很乖巧,再次現出曼妙的身影,對寒九揚起纖眉:“你再猜猜你身後的是哪個?”
轉過身,又是一個無雙女孩兒,青絲如瀑,綠衫碧裙,一雙眼睛水靈明亮。
她微笑傾城,不捉弄寒九:“我的名字是水竹影,你若還猜不到我是誰,你便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一笑傾人城,碧青水竹影。
碧竹蛇!
寒九笑了,他不是大傻瓜,他猜對了。
彩翼鳥和碧竹蛇,現在已是彩漣漪和水竹影了,那麼花狸貓和胖刺蝟呢?
當然沒有讓寒九等太久,有人踏青而來。
風姿盡在幾步間,裊裊婷婷,卻不扭捏。
明明一身女兒溫柔,卻透着男兒般的瀟洒,她來到寒九眼前。
與彩漣漪和水竹影相比,她並不是最美艷的,卻是最精緻的,精緻的讓人不忍心直視,像易碎的瓷器。
“花狸貓。”寒九確信,他一定沒有猜錯。
“漣漪沒有說錯,你心裏只有花狸貓。”女子輕笑,低眉嘆息:“我是風微蘭。”
又錯了?
寒九極度詫異,如此精緻的女子,竟然是胖刺蝟?
刺蝟背生尖銳,形如微風蘭草,風微蘭,意境的名字,正配精緻的人兒。
寒九感到一陣無奈,單掌拍響額頭,一聲苦嘆:“沒想到你們都是女孩子,留我一個孤零零的。”
三個女子在笑寒九的苦相,半空飄來一聲奚落:“寂寞難得,你該樂在其中,何必大吐苦水?”
眾人尋聲去望,見到一個銀袍白衫男子,他凌在空中,長袍被烈烈響風扶搖,身材修長,面目完美無瑕。
他也很精緻,卻與風微蘭有所不同。
風微蘭的精緻,讓人不忍心直視,而他的精緻,卻能吸引人的目光。
你會妄圖在他臉上找到缺點,然而只是惘然,因為一定找不到。
他虛空而立,那麼高傲,彷彿天地間只有他,才配穿銀袍白衫。
所有人都驚訝,盼了十年花狸貓的美艷,竟然盼來一個男子。
當然,是比天下女人更漂亮的男子。
彩漣漪咯咯脆笑:“花狸貓哥哥,踏風站着不累嗎?”
“我完美無缺,唯有微風相襯,泥草怎配讓我踩踏?”
他說的似乎沒錯,連聲音都近乎完美。
彩漣漪敗下陣來,風微蘭笑談接言:“你還是花狸貓的時候,四隻小爪經常踩在泥里,那時候你怎麼不說唯有微風相襯呢?”
“此一時,彼一時,貓有四足踏青之華美,今有微風虛度之天姿。”
他在自誇時,毫不臉紅,彷彿他說的都是真理,是天經地義。
風微蘭苦笑,對水竹影眨眨眼睛:“我快吐了,你來吧。”
水竹影眼望別處,一聲嗤笑,話音幽幽:“穿得像孝子,飄在半空中,隨便抬眼看,誰家的弔死鬼?”
幾句打油小詞,被水竹影說的那麼形象,逗笑了大家,也讓花狸貓臉紅,他喃喃自語:“好像有點道理。”
隨後飄落下來,依然拿捏一副孤傲的姿態。
寒九走近,笑問花狸貓:“她們都有了好聽的名字,你的名字呢?”
花狸貓微笑,閉目長吟:“天地間最美是月,我之美雖更勝一籌,但我天性謙虛,自甘降尊,讓出半月之美,故我名為花半月。”
自詡比月還美,這又是一句自戀過頭的自誇,卻招來水竹影出人意料的叫好:“花半月?好名字,簡單又好記。”
誇完后,水竹影面向眾人,故意氣壞花狸貓:“漣漪,微蘭,寒九,我們以後就叫他花瓣兒。”
本來如詩如畫的半月之名,在水竹影的嘴下,竟然變成了俗氣的花瓣兒,這讓花半月哭笑不得。
看來,水竹影是花半月註定的剋星。
十年前的童年夥伴,今朝終於以人身相見,各自芬芳美麗,情意又進一層。
荷塘外熱鬧時,荷塘內卻瀰漫著陰冷。
翠兒拒絕了小櫻的交易,如此決絕:“你不必再說骯髒話,寒九若輸了,我將他送回人間,寒九若死在擂台上,也是他的命數。”
“憑你也配說我骯髒?笑話!”小櫻蔑笑,再提起讓人心碎的過往:“我曾拿你當好姐妹,你卻在我新婚之夜前搶我的男人,要說骯髒,我看你一眼都嫌臟。”
為了小櫻提起的男人,親如姐妹的人,如今只有說不清的仇恨。
翠兒咽下苦楚,不願與小櫻再爭辯半句,婷婷轉身,輕輕嘆息:“既然嫌臟,就不必看我。”
“就算寒九活着回到人間,你以為我就能放過他嗎?”小櫻冷笑,說著無情又浪蕩的話:“小寒九長大了,男人都偷腥,我一定能勾他上我的床,然後再親手殺他,讓你也嘗嘗撕心裂肺的滋味。”
無情之後,兩聲冷笑,小櫻飄然離去。
小櫻的威脅,讓翠兒膽寒。
多年前的仇恨,已經深入小櫻骨髓,她並不止是說說而已。
明天的擂台,寒九一定要贏,否則,無論在人間還是妖界,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翠兒已經下定決心,今夜會將內丹送給寒九,助他打贏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