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願不老(九)
隨着爹娓娓道來,他才算是真正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事情並不像慕司令說的那麼簡單。
爹一行人被充軍的隊伍帶出了村子,隨後便進了城,只那時候戰況激烈,根本沒得時候給他們這些農民學開槍。
他們這些人就像是肉牆一般被推上戰場,站在前邊,挨着槍子兒。
爹是命大,被做了戰俘抓上了黑龍寨。
黑龍寨並不是慕司令說的那般無惡不作,相反的,黑龍寨的土匪比那些軍閥還要講道理和義氣。
他們已經有很久不下山搶劫了,自己在山頭灌溉種地,過得與一般人無異。
反倒是慕司令那幫軍閥不願意放過他們,抓着那點子銀兩就想把他們都趕盡殺絕,逼着他們不得不拿起槍桿。
誰不想活命呢?他們自然也是想的,只這世道不允許,他們不得不與軍閥抗爭。
爹被俘虜上山,一問三不知,倒也對做飯種地有一套,老寨主也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被抓了壯丁,倒也沒為難他,就把他留了下來。
這一年多里,爹在這山頭照顧着一大幫子人的伙食,還管着那一畝三分地,寨子裏頭的人也就喊上他一聲大哥,對他也算的是禮讓三分。
當然這也是老寨主默許了的。
老寨主年事已高,也想找個能服眾的,他們都是些大老粗,老大說什麼他們就聽什麼,自然沒有什麼意見。
“那爹為何不寫信呢?”閆鑫憋了許久,又一次問出口。
“這黑龍寨和軍閥交戰,家書如何傳的出去?再者就算傳出去了,萬一被劫,那不是讓凹壩村再遭殃嗎?”
閆鑫點點頭,一想也是這麼個道理。
這一年來他對爹那也是十分思念了,再加上慕司令歪曲事實的隱瞞,這大喜大悲之間讓他有些站不住腳,突然便暈倒了過去。
這一覺他睡得不算踏實,夢裏似乎又回了凹壩村,回到了被徵兵那一天。夢裏有血,有絕望,壓的他喘不過氣。
也許是真的累了,即便這一覺睡得不踏實,他也還是從白天睡到了黑夜。
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的徹底,肚子也在抗議着,抬頭再看看屋子,早已不是關押他的地方。
桌上還放着一些吃食,摸上去還有些熱乎,看樣子是怕他餓醒了一直備着的。
狼吞虎咽的吃完,他這才開門出去。
外面站着兩個背着槍的孩子,見他時也算得上恭敬:“大哥吩咐了,小爺起來便去前廳見他。”
他點點頭,示意他們帶路。
爹已經在前廳等着他了,身邊還坐了另外一個孩子,那孩子似乎是要比他小,看上去不過十歲左右。
“爹。”他率先開了口。
“睡得可好?”爹笑眯眯的招呼他過去,隨後繼續開口:“倒是沒想到你這麼累,連這一年你過得好不好都不知道。”
他卻沒說話,倒是指了指一旁的孩子開口詢問:“爹,這位是……”
“啊,他也是個苦命的孩子,一早被老寨主收留的,他叫蕭茂,沒了家人。”
叫蕭茂的孩子對着他咧起了嘴,乖乖巧巧的喚了聲:“鑫子哥。”
原本閆鑫還以為蕭茂是他爹在外生的,原本心裏還有些膈應,現在一聽是這樣,也便覺得是自己小氣了。
一聽蕭茂那麼叫,他自然不會讓他失了面子,於是點點頭,接了句:“茂賢弟。”
爹看他倆還算親,心裏的石頭也是落下了。兩人年齡相差不大,倒是能玩到一塊。現在閆鑫也回不去村了,留在這黑龍寨,沒個玩伴可是難熬的。
自那天起,蕭茂就算是跟上他了,他在哪,蕭茂就跟到哪。
要說這蕭茂有多討厭那也是沒有的,只這孩子總讓他喜歡不起來,不知道是因為他太粘人還是太乖巧。
似乎是過於八面玲瓏了,他在蕭茂身上看不到多少孩童的童真。
他問過蕭茂一些往事,可幾乎都是問的一場空,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東西。
猶記得那次,他們坐在山頭,回憶曾經。
“哎,茂兒,你以前的日子是怎麼樣的?”兩人現在漸熟,他早已從茂賢弟改叫蕭茂為茂兒了。
蕭茂似乎是沉吟了一會,想了想才開口:“茂兒以前的日子並不好過。”
“怎麼不好過?可是太窮了?”閆鑫一直覺得,日子不好過是因為窮。畢竟在他的心中,住在城裏的若是家裏沒點積蓄,那日子可不如他們這些人好過。
蕭茂卻是搖頭,語氣惆悵:“我是家裏的庶子,上頭還有個嫡姐。”
這一段話,倒是讓他說的讓人多想。
嫡庶有別,在閆鑫的家中不算太明顯,但他多少也是知道,那些個大戶人家裏頭都有些什麼彎彎繞繞。
蕭茂並沒有明說,但那樣子卻是委屈,他不知道怎麼開口安慰,只能接過話題:“那你嫡姐?”
“嫡姐嫁了個好人家,也不常來看我,家道中落之時也沒有接濟,戰亂后,父母在逃亡的路上餓死,我是被老寨主撿回來的。”
說到這,蕭茂竟然眼角泛起了淚花,似乎是要哭出來。
他有些慌了,不知道該怎麼寬慰他,只能一個勁的在心裏埋怨自己,無事敘什麼舊。
“鑫子哥也莫自責,是茂兒不懂事,說這麼些話還要哭鼻子,當不得男子漢。”蕭茂像是看出他的心事,反倒安慰起他來。
他心裏不是滋味,便也不打算再問,只當是剛剛什麼都沒說,他也什麼都沒聽見。
但蕭茂話匣子卻像是打開了,開始同他絮絮叨叨:“鑫子哥,你知道這寨子裏最有學問的是誰嗎?”
“誰?”他被勾起了好奇心,忙是追問了下去。
“是老寨主!我聽說啊,老寨主以前可是做過官兒的,官兒還挺大,只後來被人誣陷了去,只能當了個山大王。”
提起老寨主他才反應過來,他來這兒也有幾日了,怎麼就沒見過老寨主人呢。
“茂兒,這老寨主可還在山裏頭?怎麼就沒見過呢?”他有些好奇,於是便主動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