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到時候放不了手
“那麼,早餐你要先吃么?”左文起身,準備打開消毒櫃拿碗筷。
“不用了,等夏醒來,我跟她一起吃就行了,放心文嫂,我會先熱一熱再給夏吃的。”葉北冥也坐了下來,笑着說道。
“還真是細心的孩子啊,夫人還在擔心就你們兩個可能不會好好吃飯,現在可放心了,那夏小姐暑假出國的那次,也是你照顧她的吧?”
葉北冥有點不好意思地裹緊了毯子,“也沒有啦,我對夏,談不上照顧,頂多也就督促她好好吃飯而已。”
“小姐回來之後很開心呢,在裴家,能夠見到面帶笑容的小姐,很難得,”左文無不嘆息,雖然那個笑容只是稍縱即逝,還是讓女人和男人看到了些微的希望。
想了想,葉北冥決定藉此機會跟左文談一談。
“文嫂,夏她在裴家,過得很壓抑么?”
注意到了啊,雖然確定寧夏不是那種輕易表露自己心思的人,可憑藉著葉北冥與她如此熟悉的關係,要察覺應該也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
“嗯,她本身也不是那種輕易表露心情的人吧,加上裴家,”左文頓了頓,“也確實虧欠她許多,只是,她爸爸媽媽,也在努力改變了啊。”
葉北冥轉過頭,看着窗外飛揚的雪花,過了好一會兒才接着左文的話說道:“遇到夏,是在我最痛苦的那個時候,現在想來,那個時候的夏,也正在經歷着她人生當中很艱難的一段時光吧,可是,她還是給予了我那麼多。你知道嗎?”
那個時候的葉北冥,像是陷入了無邊無盡的回憶當中,左文想,這孩子能夠這樣對別人敞開心懷地說心事,也應該是費勁了許多力氣吧。
“你知道嗎?那個坐在我身邊不愛說話的小女孩,上音樂課的時候手指會隨着鋼琴的節奏打着節拍,輕輕地,眉間總是鎖着一江春愁。直到現在我依舊不敢想像,如果當時那個小女孩沒有接住我伸出去的手,現在的我,還能過得這麼從容么?現在仔細想想我還真是自私呢,一直跟夏講我自己的心事我的煩惱,卻無暇去關注她緊鎖的心事,總想着,啊,有夏真好呢,這下子不用一個人扛得那麼辛苦了。”
“夏小姐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人呢。”左文接着葉北冥的話輕輕說道,“所以啊,這話由我來說可能不合適,但是,我真的希望,夏小姐她,可以寬容一點,畢竟,那是將她帶到這個世界上的人,縱然有再多的不是,他們也是深愛着她的人啊,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幫忙勸說一下?”左文猶豫了許久,還是說了出來,如果是眼前的這個人,夏小姐她,或許也能有所改變吧。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葉北冥斷然拒絕道:“不可能的,我不會去做那樣的事情,文嫂,那樣的事情裴諾肯定已經做過了吧,只不過,連夏那麼喜歡的兄長也沒能成功對不對?”
一針見血,左文倒是一陣驚愕,“為什麼?為什麼不可能?”
斂住了嘴角的笑意,葉北冥轉過頭來,直視着左文,“或許我的理由會讓你覺得我很自私,但我並不想當什麼溫柔的好人。而這個理由就是,如果我那樣做的話,有可能會被夏討厭的,夏她,一向不喜歡別人對她指手畫腳,即使是再親近的人,在這件事情上,除非她自己想着去改變,不然任誰也無法說動她的。”
真的是很了解夏小姐的人呢,左文繼續問道:“勸說小姐,會被討厭么?”
“對,你或許無法理解,但我曾經失去過夏,並且以為這輩子再也無法挽回,好不容易我們可以回到幼時的那種關係,我實在不想做任何會被夏討厭的事情。”
“這樣啊?”嘆息之後左文滿臉掩飾不住的失望,“看來我真的是在強人所難了。”
“我知道你是出於一片好心,可是這件事情,就讓夏自己去決定把,無論她的結論為何,我都會支持她的,而且——”
“嗯?”左文好奇地問道,“而且什麼?”
“因為他們是將夏帶到這個世界上的人,所以夏就應該理所當然地愛他們么?無論別人說什麼,這一點我是絕不接受的。生下了夏,卻又拋棄了她,就算是親生父母又怎樣?我從來就不認為夏對他們懷抱着怨恨有任何的錯誤。難道他們不會覺得,自己要求得太過分、太多了么?”葉北冥迅速轉換了表情,左文似乎有點明白那個傳說中性格陰沉多變的葉家少爺,是怎麼回事了。
“可是,他們是愛着夏小姐的啊!”左文急欲為男人和女人辯解。
“打着愛的名義,便可以忽略自己對於孩子所造成的傷害么?文嫂你可知道,或許這就是夏遲遲不肯對他們敞開心懷的原因?如果他們無法徹底反省,那麼就算是夏原諒了,我也絕對不會原諒。所謂天下間沒有不愛自己子女的父母,這句話對於夏跟我來說,完全可以當成笑話聽,你知道么?”
恍然間,左文好像看到了寧夏的神情,跟葉北冥的臉重疊了起來,也許,這才是世界上最了解寧夏的人吧,那樣子講話的姿勢跟神態,簡直如出一轍,那樣偏激而又固執的想事情的思維方式,左文深深嘆息,這條路要繼續走下去,只怕男人和女人付出全部的心力也未必能夠看得到希望啊。
靠在樓梯上的寧夏也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走出房門的時候聽見了文嫂的聲音,不知不覺就變成了一個偷聽者,雖不是故意的寧夏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想着走下樓來便聽到了葉北冥的那番話。
確實是記憶中的葉北冥啊,跟裴諾完全不同的類型,如果對象是葉北冥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做一些讓自己為難的事情,儘管曾經做過,但那畢竟,也已經是過去了吧。
靠着樓梯坐下來,地板上有點涼,還是穿着睡覺時的衣服,似乎有點單薄,這樣子偷聽,還真不是自己的作風呢,只是有些話,如果只有葉北冥和自己,他是不會說出來的吧,總以為是全天下最了解葉北冥的人,可是在這樣想着的時候,是不是就已經知道了終歸有一天,北冥也會遇上一個好女孩,開始戀愛,甚至結婚,組建只屬於他的家庭,然後再擁有他自己的小孩,如果到那時候,寧夏還能自稱是全世界最了解葉北冥的人么?
如果到時候放不了手,自私地霸住他,是不是也就成了那一年拿着刀的小小少年?可是,因為這樣就拒絕繼續親近,寧夏自問還沒有那個功力,冰涼慣了的人,對於溫暖的渴求,更是近乎瘋狂。
想起那時在火車站,帶着葉北冥去見那個女人,完全沒有料想到多年不見的那個女人竟會為了保住現如今安穩幸福的生活而對葉北冥說出那麼絕情的話,幾乎是哀求他不要再出現在她的面前了,那個女人,寧夏至今想起都會恨得牙痒痒,果然那時就不應該這麼輕易地放過他們那麼幸福的一家三口呢。
伸出雙手,放在半空中,啊,還真是骨節嶙峋蒼老得不像話呢,寧夏感慨道,不像是普通女孩子那樣細皮嫩肉的,這樣的手可以為身邊的人帶來什麼,寧夏一點頭緒都沒有,如果有一天,這雙手毀滅了一切,怕是也不無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