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兩種境遇各自天地
大商國,江口市,寧靜區。
趙一山自公交車下來,用手擋在額前,抬頭看看這秋日的艷陽,嘴裏嘀咕道:“都這月份了,怎麼還這麼躁呢?”
從公交車下來,穿過一條小巷,就能到看白鶴公園的後門。這後門本是公園正門,因某領導喜歡坐南朝北,朝南的正門就成了後門。
公園裏綠樹成蔭,陽光透過綠葉,斑駁地灑在地上。老人東一輟,西一堆的,有在亭子裏拉二胡,唱着林海雪原;有在石凳石椅上,擺起龍門陣;有在樹下掛起鳥籠,向旁人吹噓着自家愛鳥;而那爬滿古藤的綠道里,一位三十多些的氣質少婦,正向一位二十齣頭的少年,介紹着掛在綠道邊上的各種蝴蝶標本。
趙一山又手放額前,抬頭看了看陽光,咂巴咂巴嘴道:“g日的,怎麼就不躁了?或許真地找對地方了。”
趙一山三十來歲,被趕回來的特種兵,175CM的身高佝着背,略顯稍瘦,頭髮長而凌亂,眼白混濁,一身皺巴巴的休閑襯衣,領口泛黃,腳穿黑皮鞋,上面滿是白灰。
他原是退伍兵,拼着腦子好使還不要命,破了幾個社會上影響很大的大案,加之新局長有意打破區分局原有體系,運氣不錯,進刑偵大隊才五六年,就混到了江口市寧靜區分局的刑偵大隊副隊長。
可能是之前運氣實在太好了,也可能是他認死理,得罪人,還可能是“一朝皇帝一朝臣”,總之他被貶了,給了個主任調研員身份。趙一山想不通,鬧了情緒,搞得上下很尷尬,最後還是老領導來了電話,他才消停。
在家窩了兩星期,算是回家療養,重新上班后,分局領導給安排一個歷年失蹤人口問題的調研課題。趙一山也算想通了,之前五六年自己太順了,有些膨脹,服從意識都給丟腦後了。他心想調研就調研吧,不過也得要點好處。
可分局領導當時是這麼說的:“一山啊,你也知道,現在局裏上下多忙啊,連續幾起命案,上面還要組織專項行動,人手啊、裝備啊什麼的都緊。但我這裏保證,你要查閱資料,我讓檔案室幫你,經費報銷儘管找我。”
“一山同志啊,你是局裏的骨幹、精英,你也要理解局領導的苦心,目前的局面就這樣,你要着眼大局,要有政/治敏銳性。聽說你還是局裏先進D員,那就更要為局裏考慮,服從組織安排,做好調研工作。”
總之就是一句話要人沒有,你一調研員,也就查閱查閱資料,要人要裝備有什麼用啊?
趙一山一想,就這麼著太憋屈,擺弄文字寫文章也不是自己的長處啊,還是得查案子。他又不說不過領導,於是就低頭不語,也不走,加之一副邋遢樣,分局領導看着不是個事,變通一下,調研改調研並偵處歷年失蹤案。
趙一山把近五年來,寧靜區失蹤人口,按年齡、性別和區域劃分了一下,就找了白鶴公園片區幾個案例。五年來,片區報警失蹤共14人,有8個人一直沒有找到,遠高於周邊地區失蹤未找回人數,於是便有了今早的白鶴公園一行。
趙一山擠到龍門陣前,蹲到跟前,聽着幾個老頭正聚精匯神地關注棋局,一下棋老者,嘴裏還不時的提醒着:“觀棋不語,觀棋不語啊。”
“這步下得絕啊,形勢逆轉啊,朱白姜無力回天嘍。”
“高啊,這幾天來,衛老頭也就這步棋下着了。”
“再看看,再看看,或許還是有迴轉的餘地,衛老頭今天是瞎貓撞死耗子啊。”
“輸了就輸了,我是瞎貓,你朱白姜就是死耗子了,你敢死,我還不敢瞎啊。”佔上風的衛老頭,一副大局在握的氣勢,嘴上也絲毫不落下風。
趙一山輕笑出聲,微微搖了搖頭,正巧被朱姓老者看到,笑着對趙一山道:“小夥子,有高招?要不試試?”
衛老頭正一付志得意滿,取笑道:“喲,自己不成,請外援啊,我也不欺負你,請外援就請外援。”
趙一山笑道:“這不好吧,觀棋不語,觀棋不語。”
朱姓老者也乾脆,兩手一推說道:“這局我認輸了。小夥子,可以出手了,衛老頭,你不反對吧。”
衛老頭也光棍:“小子,你來,也讓我看看這棋怎麼解來着。”
趙一山清笑道:“車送馬口,炮擋車,馬回防,爭取和棋。”
“不求勝,只求和?”
“噫……還真有可能啊!”
“這手絕啊,吃還是不吃?不吃將不死,吃了,也可能和棋。”
“這小子,不錯啊!”
衛老頭一看,棋被解了,臉上那神情,頓時變了色,兩手往棋盤一推,“好了好了,這局就此結束,還有誰要來的?”
朱姓老者,也是順勢起身,臉上掛着壞壞的笑,彷彿剛才那局勝者是他。
趙一山也站起身來,走向一旁的朱姓老者,與其攀談起來。
“老叔,你好。”
“你好,小夥子,你的棋藝不錯啊!”
“不行了,好久沒走了,當初在學校里還看過不少棋譜呢。老叔,您貴姓?我這有點事想向您打聽一下。”
“免貴姓朱,別客氣,你說。”
“附近小區有位叫張愛國的,年前失蹤了,老叔,你可認識?”
“你是?”朱老頭立馬一臉警惕地問道。
“哦,我是警員,這是我是證件,嘿嘿,最近邋遢了點。”趙一山不好意思的笑着說,並隨手取出警員證。
“原來是趙警官,張愛國這名字我點記不起,年前失蹤的?沒聽過這麼個人。不過,倒是紫苑小區的五年前是有一個人失蹤了,就是熊老師的老公,他老公叫什麼名字我就不記得了。”
“啊,五年前失蹤的,老叔你怎麼對這個印象深刻啊?”
“這熊老師的老公啊,可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啊。”朱老頭恨恨地道。
“老叔,你給說說。”
“好賭,欠一屁股爛債,還酗酒,每回喝醉就打熊老師和他女兒,打的那個慘啊。他女兒上大學后,就不敢再回來了。”
“那這熊老師的老公是做什麼的?”
……
趙又山,覺着今天真的是天高氣爽,香風襲人,兩周前來到這麼個小公園,認識了這麼一位氣質優雅,又心靈手巧,還很知心的大姐。一口白牙,笑得就更加燦爛,顯得他更陽光單純。
“熊大姐,你說這蝴蝶標本都是你親手做的,種類這麼多,好多還是南方的,那不是你去過好多地方?”
“嗯,是去了不少地方,我們老師可是有寒署假的”
“好羨慕大姐啊,你什麼時候也可以帶我去抓蝴蝶?想想都覺着爽。”
“小鬼頭,現在國慶,我們這就有點晚了,好在天氣不錯,如果是南邊正是好時候。”
“熊大姐,那我們約個時間,一起抓蝴蝶去,好不?”
“看吧,明天我女兒回來,我得陪陪她。”
“你女兒?熊大姐,你才多大啊,有女兒了?”
“瞧你這張嘴,你說我多大年紀啊?”
“二十七八吧,頂多三十齣頭”
“呵呵,我女兒都二十多了”
趙又山頓時一臉驚呆,不信的說:“熊大姐,你結婚可真早啊,女兒都比我大啊。”
熊曉嵐看着趙又山發愣的樣子,有些得意的笑着,“呵呵,沒想到吧。”
“熊大姐,你保養的這麼好啊!”
……
二人正聊着,趙又山看到那邊樹下,兩個老男人正對自己兩人指指點點。若是平時,他心寬,笑笑不理睬就是,可今天身旁是他的知心大姐,他可忍,雄性荷爾蒙不認慫啊。
熊曉嵐一看他神情不對,連忙伸手去拉,卻沒能拉住。趙又山已經衝到那兩男人面前,這兩人正是趙一山和朱老頭。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兩個大男人,看人家長的漂亮,指指點點的?不知道這很沒禮貌嗎?”
趙一山正和朱老頭聊着,突然對面小夥子沖了過來,指着他倆吼了起來,頓時引起周邊的老頭老太的好奇目光。
“小夥子,脾氣挺大啊!”趙一山看着趙又山,一臉我已明白的神情,開口調侃道。
趙又山頓時怒火直衝腦門,就想上前,熊曉嵐這時正好趕過來,拉住了趙又山。
“熊老師,誤會了誤會了。”朱老頭趕緊解釋道。
“哦,是朱叔叔啊,小趙太衝動了,沒事沒事。”
“熊老師,這是趙警官。”
趙又山一聽,一臉狐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趙一山,那神情就在說,就你,也是警C?
趙一山看着一身藍花旗袍,身材凹凸有致,氣質內斂,突現着東方女性魅力的熊曉嵐,正拉着那陽光小夥子。他呵呵一笑,拿出警員證遞給也是一臉疑惑的熊曉嵐,“不好意思,冒犯了。我正聽朱叔叔,談起你五年前失蹤的丈夫。”
“怎麼?趙警官又有什麼線索了?”
“這裏說話不太方便,你看這樣,熊老師,能去你家坐坐嗎?”
“那好吧,我去把蝴蝶標本給收拾一下。”
趙又山瞪了一眼趙一山,轉身追去,“熊大姐,我幫你……”
趙一山與朱老頭道聲謝,也跟了過去。
趙一山與熊曉嵐,一同出了公園,向熊曉嵐家走去。當然還有一個跟屁蟲趙又山,用他的話說,警員就能保證不幹壞事啊?
紫苑小區是一個老小區,小區里綠樹成蔭,一些屋角與圍牆長滿了爬牆虎,安靜而充滿生活氣息,熊曉嵐家與別人又有所不同,別人是商品房,而他們家則是老式獨棟三層大別墅,還帶一小院子,靜靜地處在小區一角,一點也不突兀,看來當時的小區設計者還是有幾分功底的。
“這樓啊,是我丈夫家的,他們家以前是富裕人家,到他這,嗨……原來說要拆遷統一補償,但老太太不肯答應,到最後老太太把命都搭進去了,才沒給拆了。請進,現在家裏就我一人住。”
“熊大姐,你們家住這麼大的別墅啊?”趙又山一臉驚呆狀,“這可是五十年前的別墅啊!都算得上是文物了。”
趙一山在一樓的沙發坐下,看着四處張望的趙又山,笑而不語。其實他也是被驚到了,江口市,寧靜區,一獨棟大別墅,這得值多少錢啊!可這房子卻又給他一種來對地方的感覺,他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覺,而這種直覺一直沒欺騙過他。
“家裏沒什麼好茶,你們就將就一下。”熊曉嵐又衝著好奇寶寶趙又山說:“小趙,要不要先過來坐?”
熊曉嵐一招呼,趙又山立馬回應一聲,“好的,就過來。”
趙一山看着趙又山,心裏嘀咕着“二貨”。
“好了,趙警官你有什麼想問的?”熊曉嵐端莊地坐在沙發上,雙手交叉放在身前。
“不好意思,打擾到熊老師了。”
“趙警官,你客氣了。”
“是這樣,聽朱叔叔說,你丈夫五年前失蹤了?能講講當時的情況嗎?”
“我丈夫叫李建軍,原本是江口市鐵沙廠的職工,2000年因為飲酒出事故,被工廠開除了。好在家中長輩留有積蓄,我呢又在大學教書,他沒了工作,我們也不用為吃穿用發愁。”
“他們家以前原本是富裕家庭,在江口也是小有名氣,到他這代,又是獨子。他父親在他小的時候就去逝了,老太太也在我女兒出生前一年過輩了。”
“被工廠開除后,就沒人能管得住他,一直在外瞎混,交了些狐朋狗友,又染上賭博,還有家暴。”趙又山這時也坐了過來,好奇的聽着熊曉嵐講述過往。
熊曉嵐很平靜,彷彿那段不堪的過去發生在別人身上,“前後十來年,就把家底給輸個精光,好在沒把這個家給輸掉,就失蹤了。”
“他是什麼時候失蹤的?”
“5年前二月底了吧,忘記具體日期了。因為他之前經常不着家,我也知道他在外面有別的女人。有時十天半月不回家也很正常,回來就是要錢。”
“二月底,我見他很久沒回來了,就給他那些朋友打電話詢問,都說好久沒見他了,當時也覺着不太對勁。直到後來他的一個債主找上門來要債,就確定他肯定出事了。”
“李建軍這個人,有個習慣,混歸混,可從來不帶狐朋狗友來家裏。在外欠錢,也從來沒有債主上門過。”
“所以我就報了警,後來的事,你們警局應該都有記錄了吧。到現在都沒一個音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趙警官這次來是有什麼新發現嗎?”
“這次主要是想再了解一下你丈夫的情況,如果我們有什麼新的發現,一定會及時通知熊老師的。”趙一山有點不好意見的說道,“另外,熊老師,你是在哪個學校教書啊?你女兒多大了?怎麼沒在家啊?”
一旁的趙又山聽着,插了一句,“大姐,你真不容易啊!”
熊曉嵐輕笑着,看了看趙又山道:“我在江口師範大學,是副教授。女兒叫李嵐,今年24了,現在京城讀醫學博士,明天就回家來。”
“哦,你……”
“哇……醫學博士,大姐,你女兒好厲害,哦?你女兒都24了?那大姐你多大啊?”
熊曉嵐這時也不免的有些女為悅己者容的笑着說:“我今年正好五十,沒想到吧。”
“五十?”兩個聲音驚訝的聲音異口同聲喊道。
“這不科學啊!大姐,你,你,你這看着最多也就三十齣頭啊!”趙又山,一臉寫滿不信。
趙一山也好不到哪去,一個看着不比自己大,又有着如此容貌的氣質少婦,卻是和自己媽一個年齡的老婦人,心裏那也是一百個不可置信。
“呵呵,我這年齡啊,說出去很多人都不信。”
“不是很多人,是沒人能信。”趙又山接口道。
趙一山覺着被打擊到了,也覺着自己這狀態沒什麼可問的了,於是就起身匆匆告辭了。
等趙一山出了門,趙又山立馬問道:“熊大姐,你不會是故意耍耍這個趙警官的吧,你真的五十了?要不,你是你女兒?扮起來騙我們的?”
“小鬼頭,瞎想什麼呢?這年齡我能騙趙警官。倒是你和這趙警官,不會是什麼失散多年的兄弟吧?”熊曉嵐不失風趣的開起趙又山的玩笑,那轉瞬的風情,頓時讓趙又山眼前一片光亮。
“過來,姐這邊給你拿些小吃給你。”說著,拉着趙又山的手,走向餐廳,從冰箱拿出幾個小碟裝的小吃。
最後又從廚房裏端出一碟肉凍,笑着對趙又山說:“這可是你大姐我的獨家秘制,你大姐我保持青春的秘方。”
趙又山笑道:“那我可有福了,謝謝大姐照顧。”
熊曉嵐放下碟子,轉身向樓上走去,道:“你先吃着,我上樓換身衣服,就下來。”
趙又山嗯一聲,嘴裏正吃着一鴨舌,看着熊曉嵐那風情萬種的背影離去。
吃完鴨舌,他伸手去夾那秘制肉凍,忽然覺着身體一冷,感覺有些不適,於是放下那肉凍,四處張望一下,不適感越發強烈,有種想要逃離的感覺。
趙又山,二十齣頭,江口大學數學系研究生,177年身高,愛好足球、探奇,家境寬餘,今年正在為是不是繼續讀博士下決心,以此為借口,半個月來,一直在城裏各處尋找讀博靈感。
然從小調皮搗蛋,但學習成績過人,加之獨子,家人對其一直信任有加,像考研這種事,那是不會多加干涉的,反正不愁他的花銷。
他從小才智過人,五官敏銳,當然這種敏銳比不得狗鼻子與人類差距,只是自我感覺比別人略好點。
這時,忽然有種要拉肚子的感覺,趙又山,可不想在熊曉嵐面前出醜,捂着肚子,對樓上喊道:“熊大姐,我忽然想一件急事來,我先回學校了,再見!”
說完,捂着肚子就跑出了小樓。
而此時,熊曉嵐穿着黑色蕾絲弔帶出現在樓梯口,看着趙又山離去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