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孩子有大造化啊
2001年1月7日，庚辰年十二月十三。
晚上八點，原本平靜的夜空忽然電閃雷鳴，雨夾雪鋪天蓋地滾滾而來，這種不常見的天氣狀況甚至稱得上怪異，老神棍夏無意神神道道掐指捏算，口中念念有詞。
突然，一個超級閃電照亮天地，“轟隆”的霹靂聲隨之降臨，好似要將天地震動。夏無意望着緊閉着的產房門，對著兒子夏景之念叨：“咱家這孩子，有大造化啊！這孩子，濯天罡地煞，克光火流星，紅霞在肩，披雷踏雪……”
正經大學本科畢業的夏景之都給氣笑了：“爸，這是咱自家孩子，你說的天花亂墜也沒人給賞錢啊！瞎費這功夫幹啥呢？”
身為人子，夏景之哪能不知道，自家老爹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就靠一張嘴皮子掙點兒辛苦費。
“哦，哦，也是哦。”夏無意撓了撓頭，沒再多說。心裏卻在說，該生了，就在這一刻。
就在這一刻……
產房忽然傳出嘹亮的嬰兒啼哭聲。
正在產房前不停走來走去的夏景之聽到這聲音，忽然猛地定住身形。
無需誰來提醒，他就知道，這是自己女兒的聲音。沒有理由，沒有原因。
產房的門打開，夏景之的同事，婦產科技術最好的劉醫生帶着護士從裏面走出來，見到夏景之，擁有二十年接生經驗、見慣了這樣場景的劉醫生笑了：“小夏等急了吧，母女平安，裏頭沒別人，快進去看看紅袖吧……”
劉醫生的意思是，產房裏頭沒有其他產婦，夏景之一聽，只匆忙道謝，便頭也不回地往裏沖。
“哈哈，這小夏……”
劉醫生望着夏景之的模樣，彷彿一天的緊張和疲累都盡數散去。夏景之進縣醫院一年多，已經是醫院裏的名人。他專業知識紮實、學習能力強、性格穩重、遇事沉着冷靜。甭管輪到哪個科室，都能快速適應環境。同一批進來的實習醫生，就屬他最優秀。
可今兒她算是知道了，就算是夏景之，遇上媳婦生孩子這事兒，也會變成最急躁的毛頭小子。
趙紅袖的預產期在放寒假之後，這日子是劉醫生和夏景之一塊兒推算出來的，同樣擁有多年經驗的陳萍也這麼說，甚至就連夏無意這個老神棍“算”出來的都是這樣。
所以呢，今天趙紅袖依然堅守在教室里，給孩子們上課，誰能想到，小丫頭居然提前十幾天就來了！
趙紅袖帶的是高二年級，這幫孩子活潑好動，但對挺着大肚子上課的趙紅袖那是格外關心。當疼痛突然降臨，趙紅袖站立不住，靠雙臂支撐在講台上，還沒說話呢，全班幾十個男男女女全部衝上來，班長立馬指揮同學，誰誰誰力氣大，扶着老師，誰誰誰去借車子，誰誰誰給醫院打電話。
被班長點名的同學立馬就往辦公室沖。
此時的臨水，私家車並不多，學校只有幾位老師擁有這種“高檔座駕”。而學生更不會隨身攜帶手機這樣的“貴重物品”，只有去辦公室找電話機。
當趙紅袖被一幫孩子急火火送到縣醫院的時候，夏景之人在手術室，壓根不知道這件事。送趙紅袖過來的校領導前前後後的跑，夏景之的學弟小於在縣醫院實習，他聽說趙紅袖要生了，連忙給夏無意夫婦打電話。
趙紅袖整個孕期過的並不辛苦，相比較其他孕婦，甚至可以說是幸福，肚子裏的寶寶很乖，從不折騰她，要不是偶爾能感覺到胎動，她都要懷疑是寶寶出了問題。
誰知道，孩子是把勁兒攢在這一天了！
陳萍和夏無意接到電話之後，一刻都沒耽擱，用最快的速度來到了縣醫院。知道兒媳婦正在受生育之苦，她着急忙慌想進去搭把手。這會兒醫院不許男家屬進產房，但對女性家屬還是可以通融的，更何況，陳萍的專業水平值得信任——看她優秀的兒子，就足以說明一切。
換上衣服進入產房，陳萍就知道，這裏的醫生、護士都是極富有經驗的，整個產房裏，最不熟悉流程的，可能就是趙紅袖本人了……
由於一些特殊的原因，趙紅袖的母親畢艾華一早就交代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能使用剖腹方式生產。
萬般疼痛，趙紅袖也只能生生受了！
夏景之跟着主刀做完手術走出手術室，正在向主刀醫師討教問題，忽然聽到學弟小於衝著他喊：“夏哥，嫂子在產房呢，她要生了！”
這消息太過於刺激，剛剛站了一台手術的夏景之居然瞬間腿軟，好懸沒跌在地上。
等他跑到產房門口，就見到了自家老爹夏無意站在那兒練腿呢。爺倆你看我，我看你，你走來，我走去，一直等到了晚上八點。
餓到胃痙攣，也不願意離開。
夏景之推開產房的門，就看到勞累一天的陳萍坐在椅子上喝茶，剛剛經歷完生產之苦的趙紅袖躺在床上微笑，初臨人世的小寶寶被護士抱過去清洗乾淨，仔細包裹在襁褓里，放到趙紅袖身邊。小傢伙雙眼閉合，扯着嗓子乾嚎。
他的母親，他的妻子，他的女兒，此生最重要的三個女人，在這一間屋子裏齊聚，也讓這一天，成為了他生命中極具特殊意義的一天。夏景之不會忘記，在這一天，他擁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擁有了父親這個身份。
夏無意坐在門外頭，對於新鮮出爐的“爺爺”身份也很自得。在夏無意小的時候，臨水本地沒有“爺爺”這個稱呼，可打從二十多年前開始，他們的土話就被外來的“普通話”衝擊，到現在，大家反而忘了以前的那些說法。
新出生的孫女待在兒媳婦身邊，他不方便去看，也不急，安穩地坐在椅子上，口中念念有詞。
夜空不見星辰，剛剛驚天動地的電閃雷鳴也隱匿於無形，唯有雨雪留下的水跡證明，方才的異象。
說起來，不過是巧合，可，湊上誰的巧，又是與誰合，誰知道呢？
“這孩子，這孩子有大造化啊！”神神道道又念了一會兒，夏無意站起來，他要去借用醫院的電話，給趙不亮兩口子報喜。添丁進口這種大事，必須得第一時間通知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