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若是反其道而行之,他辭官,聖上的疑心便能消除許多,可他卻實在捨不得這握在手中的富貴,「若如此,比現在又有何不同?」
「自然有,大人見這幾年裏被聖上處置的,哪一個不是罷官抄家?大人辭官至少能保住名聲和家業。」他點到為止。
木成文垂頭沉思,如今他是自己辭官而非因罪名被罷黜,還能保住名聲家業,總還有起複的那一日,他蹙眉咬牙道:「既如此,國公爺便為我引薦三皇子吧。」
石隱忽然笑出了聲,斜睨了他一眼,「大人未來的三女婿是三皇子殿下的同窗好友,如今更是朝中青年才俊,大人還需我引薦?這未免太顯刻意,反倒令聖上和殿下疑心!」
木成文果然覺出不妥,卻又不願丟了這平白撿到的好處,「待三皇子殿下繼位後,也總需國公爺相助才能安然起複。」
見石隱似是默許了這事,他的心才放鬆下來,卻是又想起些什麽,「那依國公爺來看,辭官後是離京還是留京?」他目光如針一般緊緊盯着石隱。
石隱想着,他若離京,少不得也要把木容帶走,便道:「還是留京的好。」
石隱若讓他離京,便是無心助他,木成文一笑,這答案他是滿意的。
他隨即叫了個婆子引石隱往後院去,誰知去到西小院卻見着蓮心等在院中,只說木容往正房去了。
而眼下的正房裏正是劍拔弩張,木容一張臉漲得通紅,眼眶通紅滿是淚水,面前的梅氏帶着得意的奚落道——
「你不信,還要來問我,我告訴了你,你還是不信,難不成你要回巒安去查訪?有些年紀的,當年的事大約也都清楚,或許你可以去雲府問問雲夫人,雲夫人和你姨娘是手帕交,那些個事她心裏也清楚得緊,她一意和雲夫人的兄長退親,自然是她不貞在先,江家賣了顏面給周家,只說是她退親也就罷了。」
梅氏大約是許久都不曾如此得意過了,連立在她身後的鸞姑忖着主子心意,也笑了起來道:「四姑娘也不想想,當年周家是何等顯赫有錢的人家,即便是商戶,可你姨娘也萬萬不到給人做妾的地步,肯那樣心甘情願的做妾自然是有不妥在先的,況且周姨娘入木家的時候可都差不多二十歲了,等到那樣的年紀才出門,焉知不是就為著等風頭過去?」
她話音剛落,還沒等木容惱羞成怒的吵嚷起來,卻見廳房的厚門帘忽的被人掀起,石隱立在門外,冷風吹進,梅氏和鸞姑都硬生生的渾身一顫。
梅氏忽然想起周茹也是石隱的娘,她方才痛罵了周茹,木容倒是無所謂,木家區區一個庶女,本事再大也翻不出天去,可石隱卻不同,他如今是聖上和三皇子殿下眼中炙手可熱的人物,更是新晉的襄國公。
「這……國公爺……」梅氏笑容有些僵。
石隱只是冷冷一眼掃過她,便看向了木容,見木容怒氣未散,滿眼的淚水和不甘,心就不免疼了一下。
木容是聽了消息就匆匆到前院去的,隨後又直接到了正房來,眼下穿得輕薄,石隱解了披風系帶就給她裹在了身上,一言未發的扶着木容肩頭便將她帶出了正房。
只一出正房木容神情便放鬆了下來,帶着幾許疲累的靠在石隱肩上慢慢走着。
「到底是木家後宅,我不便在此久留,是來日再說還是我先送你回周家別院?」
「回周家別院吧。」
石隱點頭,現下木容身旁只帶了蓮子,於是就只將她主僕兩個一齊帶出了木家。
倒是有人報知了木成文,可木成文眼下得了石隱答應相助,旁的也就一概不管不顧了。
【第五十章名義上的兄妹】
回到周家別院後,蓮子先往小廳里籠上了炭盆才退了出去。
木容立刻迫不及待問:「聖上怎麽會忽然叫你襲了石叔的爵位?話里話外的意思也都是將你看做石叔的親生兒子?」
石隱先是探了探她額頭,見她並沒發熱,這才緩下來同她解說起來,「聖上早有疑心將我當做師父的親子,當年師父請辭預備和周姨一起,聖上只說叫師父給他辦好最後一件事再去,隨即便派了人往巒安給周姨送信,叫她不要阻攔師父前途。
「那時周姨恰巧患病,外間又傳聞周姨不貞退親產子,那人大約就當了真,隨後師父辦成了事往巒安去,周姨卻已嫁入木家,聖上又着人來召師父,師父回京時卻帶着我,聖上自然便將我當做是師父的孩子。」
原來如此,木容沉吟着,眉頭卻不禁深鎖起來。
石隱見她聽罷只一味出神,不言不語的壓着那份憂愁,不免心疼。「不必擔憂,如今瑞王爺回京,許多事很快就能解決了。」
他話沒說明,木容面色白了一白,點了點頭。眼下也只能等了,等他化解所有事,否則有個同母異父兄妹的名分在,她和他就再也沒機會了。
「聖上既是一貫有此猜測,那為何直到今日此事才提了出來?又這樣明着封賞?」她的不解在於此,當今聖上從來不是個無緣無故行事的人,況且一貫只是疑心,以他的謹慎,只要不是有十足十的把握,是決然不會行事的,可到底是什麽叫聖上忽然驗證了心底的猜測?
「看起來大約是雲深的手筆。」他將出宮時雲深的作為告知了木容,由此可見,此事或許真是雲深所為,他畢竟深得三皇子信任,或許便是藉著三皇子做了些什麽,叫聖上落實了猜測。
「可他這麽做又是為什麽?」
雲深這樣做似乎對他自己沒有任何好處,沒有好處的事他又怎麽會去做?
而此事也是石隱想不通的,他話里的意思似乎就是不想讓自己和木容在一起,可不管他到底怎樣作為,石隱從沒覺出他對木容有半分情意在,既沒情意,又為什麽要如此?
看木容絞盡腦汁也想不透的樣子,他只揉了揉她的頭,「不必想了,現如今他怎樣也傷不到你我了,反倒是白塔寺的恩怨,早晚是要同他清算的。」
他覺得雲深此舉必然是有後招,卻沒有和木容提起。她的心已經夠亂了,不能叫她再為這些事煩心。
眼下雖說有個兄妹之名阻礙着他們兩人,卻也有一樣好處,往後他要見她,要照料她,也都明目張胆不需再尋任何由頭了。
「不如你也搬去國公府住着吧,也舒心些。」
木容臉一紅,心裏卻也想和他住在一處,不然他一忙碌起來總是好些天見不着人,若是住在一個府里,早晚也都能見一見。
石隱見她羞紅了臉點點頭,便笑着起身,「時辰不早了,明日年初一,大約午後慧敏公主會邀你往公主府做客,等我安頓好了就來接你。」
他在她額頭蜻蜓點水落下一吻,便喚了蓮子進來伺候,之後就離開了。
蓮子進門後,卻是先望着石隱背影瞧了半晌,隨後便不言不語了起來,直到伺候着木容洗漱上床時,終究是耐不住說起話來。
「姑娘待襄國公也真是只能如此了,現如今被這樣一個名分困住,姑娘往後可怎麽辦?」
她顯然很是憂愁,木容卻不知要怎麽回她,方才意識到木成文也發現石隱身分上的問題時,她的心是慌的,怕一個處置不周此事被吵嚷了出去,石隱身分被揭穿,往後亡命天涯是小事,可畢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萬一他逃不出去……落得一個和當年二殿下一般的下場,她也沒什麽想活的心思了。
那時她什麽都沒想,只想保住他,只想藏着那些秘密,至少在他覺得還不能公諸於世的時候就一定要藏住。
她去找梅氏也是為此,木家再沒有誰像梅氏和木寧那樣厭惡自己,她假裝不信親娘未嫁便產子的醜事去找梅氏詢問,到底梅氏不知冬姨就是當年周茹的貼身丫鬟,她只當木容必定不知當年舊事,於是為著羞辱她,變本加厲將當年傳聞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