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皇后怨（5）
“娘娘，娘娘，您怎麼了？”
“娘娘，您別嚇我們？”
我能聽到暗香和疏影的聲音，但我卻依舊兩眼無神的看着前方，如果我的猜想是對的，那，我該怎麼辦？
“暗香，你一直負責接收和傳送消息，我記得，皇上前幾日升了舒慶的官職，對吧？”舒慶，就是太后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舒貴妃的父親。
暗香點頭，疑惑的道：“娘娘不是早就知道了嗎？舒慶已經被提升為右丞相了。”
我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底一片沉靜，“暗香，今日的朝堂上，有沒有什麼消息？”
暗香回憶了一下，道，“還真有，今日，右丞相提出要與西遼和談。說什麼我大夏乃禮儀之邦，國強兵盛。還說，說----”
“說什麼？”我看着暗香，一字一句的問道。
“說戰爭要是再起，苦的是黎明百姓，而且，我大夏已經取了西遼二王子的首級，要是再窮兵黷武，難免有倚強凌弱之感，會墮了我大夏的名聲。他請求和談，與他一派的大臣們也請求和談，反對的多是支持老爺的武將們。左丞相沒有發言，而聖上的意思，似乎贊同和談。”
“砰”
我將一個青花瓷瓶狠狠砸在地上，怒道：“一群混賬東西，西遼攻打大夏，父親率領大軍保家衛國，擊退敵軍，竟然成了他們嘴裏的窮兵黷武。他們在京城裏歌舞昇平，怎麼會知道在西北邊陲，西遼蠻子每年年底都會搶奪婦女和食物。他們在享受安樂的時候，將士們在沙場上馬革裹屍。他們今日的平安，整個國家的平安是用累累白骨給換來的。憑什麼？他們憑什麼這麼說？而皇上，他竟然也是贊同的，不值，不值啊。”
我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伏地痛哭，心底的猜測越來越明了，我說著不值，不知道是在為父親不值，還是在為征戰沙場的將士不值，亦或是，為我自己不值。
暗香和疏影蹲在我身旁，她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陪着我。
半響，我抬起頭，擦乾臉上的眼淚，對她們說道：“暗香，疏影，你們倆去書房裏，將所有的史書都給抱過來。”
暗香和疏影不笨，她們自小跟着我，與我一起讀書，一起學武，怎麼不會知道我在想什麼。
她們的眼底也是驚懼，卻沒有遲疑的離開這間屋子。
當史書抱過來的時候，我似乎看到了希望一般，搶過一本，開始快速的翻閱起來。
我看書向來很快，二哥曾與我開玩笑，若我是男子，肯定能考個狀元回來。
當時，我自然是得意的。
而現在，我只覺得心酸。
一本一本的史書被扔在地上，我仰面靠在椅背上，神色獃獃的。這些史書，我看的都是名將傳，外戚傳。
幼時，我喜歡去父親的書房玩。父親總是拿史書給我看，並語重心長的對我說，“阿菀，史書能夠明智，父親不希望你長大後會是多麼的聰明絕頂，我只希望我兒能夠識破世間迷障，不要被浮華遮住了雙眼。”
那時的我懵懵懂懂，拿起史書看了看，只覺得裏面的故事有趣，卻離我的生活太遠。
長大后，我覺得史書枯燥，便沒再看它。
出嫁時，父親將家裏的秘本藏書搬了大半來做我的陪嫁，其中，就有這些史書。就是皇上，剛開始時也愛來逛我的小書房，而我，除了在那裏磨墨練字，卻很少看這些書。
而現在，史書中的故事於我不再是故事，而是一個個鮮血淋漓的過往，讓我膽戰心驚，讓我心冷如冰。
我看着書房的穹頂，喃喃念叨：“狡兔死，走狗亨；飛鳥盡，良弓藏。”
暗香和疏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哭道：“娘娘。”
我笑了笑，“他娶我時，他是太子，父親是大將軍，掌百萬雄兵；他厭我時，他是帝王，父親依舊是大將軍，掌百萬雄兵。呵，我怎麼能愧對父親的教導，怎麼能忘記，沒有任何一個君王能忍受臣子的名聲高過自己，沒有任何一個君王不會去嫉妒一個被百姓愛戴的臣子，即使那個君王是明君。功高蓋主的後果，要不就是臣子造反成了新的君王，要不就是臣子犯了滔天大罪被君王取了性命，從此臣子在歷史上遺臭萬年。”
我不看暗香和疏影驚懼的眼神，繼續說道：“父親說，等戰爭結束，就交還兵權，致仕養老。父親沙場上戎馬半生，如今不過四十多歲，怎麼就到了要養老的年紀了。他是知道君王對他的猜忌啊，他是知道後宮中他的女兒要因為君王的喜怒而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啊，我不孝。”最後三個字，我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出來。
我不孝，讓遠在戰場上的父親擔憂；我不孝，讓家族深陷險地。
“娘娘，如果老爺交還了兵權，聖上，聖上是不是就會對娘娘好一點，也不會再猜忌趙家。”暗香眼睛裏閃爍着希望之光。
我苦笑了兩聲，看着她，問道：“那我大哥和二哥是不是也要從此與仕途無緣，趙家軍神的名聲已經響了三代。暗香，你還記得嗎？當年我還未嫁時，打馬遊街而過，識得我的百姓們都會笑着與我打招呼。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不過是因為趙家的名聲而已。我出嫁那天，全城百姓出門相送，也不過是因為趙家的名聲而已。你們要記得，我嫁的人不是臣子，不是諸王，而是當朝太子。我與太子訂婚，三載后，才嫁給他，一年後，先帝逝世，太子登基，也是自那時起，舒貴妃入宮，我成了失寵的皇后。”
我閉上了眼睛，全身顫抖起來，“他對我說，他喜歡吃綠豆糕，可是在我的面前，他從來只是吃一塊，然後剩餘的就讓我吃。可是，他卻能將舒貴妃做的桂花糕全部吃光。我道是他變了心，其實，他從來沒有對我動過心。一切全都是假的，淮揚岸邊的相遇是策劃好的，之後的甜言蜜語是算計好的，假的，都是假的。”
我猛地將書桌上所有的書籍全部推倒在地。
看着暗香和疏影，我低聲喃喃道：“不，不全是假的，我對他的心是真的，我是真的愛上他了啊。”
暗香和疏影膝行到我的身邊，“娘娘，我們該怎麼辦？如果聖上最終同意了和談，那不日，老爺他們就要歸京了。”
我猛地打了一個寒顫，“不能，兵權不能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