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沙漠

每當我覺得孤獨無聊的時候，我總會開始一場長途旅行——這項活動偶爾能讓人遇到幾個不錯的朋友，以及更多在小路上、在荒野里伺機而動的敵人們。

他們可以讓我的無聊情緒一掃而空，尤其是後者。盜賊、地精、幽魂、強盜團、流浪者……都是很好的玩伴。

——《聖·金士頓自傳》

棘鳥王國內的治安情況據說還不錯，野外很少會見到強盜團和流浪者的蹤跡。但即使如此，前往烈沙堡壘的一行人還是在路上經歷了不少波折。

十幾天的行程中，從第一次碰見地精攔路打劫時的驚慌失措到之後遇上幽魂夜遊時的小試身手，再到後來碰上盜賊團伙時跟騎士們的默契配合，安妮覺得自己在戰鬥施法方面的水平得到了飛躍式的進步——雖然她這點進步在護送他們的騎士口中只是他們需要一次攻擊能搞定還是需要兩次攻擊能解決的小問題。

……她的法術確實在地精、人類這種非能量體上的釋放效果遠不如在幽魂之類能量體上的釋放效果，然而在這個法術由法弦決定，法弦由命運決定的無情世界裏，這並不是什麼她可以左右的事情。

面對騎士們的嘲諷，安妮能怎麼辦？安妮也很絕望啊。

往好的一面想，自從她在那一夜參與了同幽魂的戰鬥之後，她跟騎士們的關係倒是肉眼可見的變好了。

車廂角落的三葉草兢兢業業轉着葉片掀起陣陣熱風，只穿着貼身長裙的安妮懶洋洋癱在草席上，只恨不得張開嘴巴學狗狗一樣吐氣散熱。

馬車停留在這個沙漠邊沿的小聚居地外已經有兩、三個小時，也不知道那幾個說要進聚居地補充物資的騎士什麼時候回來。

正想着，車壁外便傳來了“咚咚”的敲擊聲。

“安妮法師，杜納德他們在趕回來了，我們要換一種工具進入沙漠，你得準備下車了。”

“好的，我馬上下來！”高聲應了一句，安妮從草席上一骨碌爬起來，就着從窗紗處透進來的模糊光線開始收拾東西。

首先，得把被她亂糟糟堆在車廂角落裏的行李打包整理好；其次，需要換一身得體的、能走出去的衣服以及一件可以把她從頭裹到腳的遮陽斗篷；最後，還得收回她的三葉草小電扇並整理乾淨車廂……等一切都做好，熱出一身汗的安妮拉了拉兜帽的外沿，一手推開車廂門一手拎着行李箱，挪出車廂，小心的跳到地面上。

一股熱氣直衝腳底。

安妮覺得自己踩上的好像不是岩沙地面，是被炙烤到發燙的燒烤石板，而她可憐的雙腳則是很快就要被烤熟的小羊蹄子，高高懸挂在天空中的太陽是最惡毒的炎魔廚師，躍躍欲試着想用名為“陽光”的燒烤叉子把她釘死在酷熱之中。

感覺到自己的眼睛已經適應外面明亮到刺眼的光線，安妮稍稍拉開兜帽，視線往周圍掃了一圈，在十幾米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不，不能算熟悉——

騎士們一個個都脫下了原本泛着冷冽光芒的全副鎧甲，換上了便於在沙漠裏散熱和遮陽的輕便裝束，他們頭上的裝備也由堅硬的頭盔變成了柔軟的兜帽。

差點沒認出來。

安妮匆匆走近，眼神帶着新奇的在眾人身上溜了一圈。

見她過來了，艾力格把注意力從天上收了回來：“你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

“是的。”安妮點點頭，“不過我們的馬車還在那裏，該怎麼辦？”

“我去解決，你在這裏等一會兒。”

目送艾力格往她來時的方向大步走去，安妮有些奇怪的抬頭瞧了瞧天上，轉頭看向同伴：“魯昂，大家現在是在等什麼？你有水嗎？”

“還有半個水袋。”魯昂撓撓自己消瘦了好幾圈的肉乎臉頰，先回答了她后一個問題，扭着身體從腳邊的行李中翻出水袋遞給安妮，“都給你吧。”

“你不需要？”

安妮接過水袋，有些意外的看向魯昂，卻見他一臉神秘兮兮的指指天上。

“杜納德他們快回來啦，他們帶的物資裏面肯定有足夠的水。”

順着他的指點，安妮重新抬頭看天，目光四下搜尋——天空中乾淨的連片雲的都沒有。

“難道杜納德他們還會從天上飛回來么？”

“對啊，安妮你真聰明，法恩隊長就是這麼說的。”

魯昂的聲音聽上去誠懇無比，安妮默了一瞬，不由得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你能看到杜納德他們飛到哪兒了嗎？”

“誒？我不清楚呀，不過好像法恩隊長、索勒斯他們都知道。”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又察覺到兩位小法師看過來的視線，把他們的全部討論收進耳朵的法恩停下手裏的活，有些哭笑不得的給他們解釋：“我們之前朝那邊看是因為杜納德他們前往的聚居地就在那裏。”

“聚居地里有我們要塞的據點，飼養着可以運人進沙漠的沙雕。按時間估計，他們應該才從聚居地出來沒多久。”

所以你們就不要再傻乎乎望天了。

魯昂眨眨眼，恍然大悟：“所以說，再過一會兒以後，他們會從西邊飛過來？”

“對，你們如果等的無聊，可以去附近逛逛。”

安妮看了看兩人，用力拉着似乎還想說點什麼的魯昂往旁邊走去。

“安妮？”

“他們在忙呢，我們還是在旁邊等吧，別打擾他們了。”他們兩個閑到無聊望天的人站在忙的團團轉的騎士們之間，怎麼看都有點拉仇恨。

“噢，你說的很對。”魯昂一愣，抿抿嘴，“……可是，在旁邊獃著很無聊啊，這附近除了石子就是沙子，沒一點新鮮的東西。”

他們一行人此時正處在一個小碎石坡的坡頂。

往東邊看，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褐黃色沙石戈壁，只有三根兩根枯草挑出地面，在熱浪里微微顫抖；往西邊看，是一片起伏不定的褐黃色沙石戈壁，高高聳起的連綿山脈矗立在地平線盡頭，正是杜納德他們前往的方向；

往南邊看，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褐黃色沙石戈壁，也是他們來時的方向；往北邊看，起伏不定的褐黃色沙石戈壁很快過度成枯黃色的延綿沙漠，無邊無際，是他們將要前進的方向。

空曠、荒涼、死寂還有酷熱，安妮不得不承認，魯昂對這裏的點評正確無比。

一個淺淺沙坑放在人眼前，或許有不少無聊的人會願意蹲下身玩玩沙子；可一片莫測的沙漠近在幾步外，再無聊的人也不可能跳進去沒心沒肺堆沙堡玩。

“我們要去的烈沙要塞據說是在這片沙漠裏很深的地方……我覺得，我有信心在接下去的一個月之內消瘦到正常體重。”魯昂揉揉自己腰間相比出發前手感變糟不少的肚腩肉，汗津津、肉乎乎的臉上滿是惆悵。

安妮瞥了他一眼，心底很是贊同：“那，需要提前祝賀嗎？”

“不要，我一點都不覺得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