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以緣分之名
原本有一些車主站在旁邊幾乎把車輛間狹小的通道堵滿,而自帶超凡脫俗氣場的僧人一出現,大家自動自覺往旁邊讓開,如同摩西分海讓出一條小道來。連罵罵咧咧等待的不耐煩了的車主也下意識地閉嘴收聲。
對方路過葉長安身側時,四目相對,僧人略微失神了下,不過作為禪修定力驚人,很快回神,從容溫和的眼睛看了看她,似乎確認了她無害,禮貌朝着她頷首示意了下,葉長安後退半步讓開,對方擦肩而過,身上柔和清淡的檀香氣息拂過鼻翼。
她失笑搖了搖頭。對方身上的氣韻似曾相識,讓她不由想到當初那位故人。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並不是那個人--就算隔着兩千年的歲月,她早就記不清對方長相了,也能肯定這一點。
灰衣僧人逐漸靠近被巨石壓扁的車輛,正在施工的人看到,大喊阻止,“走開一點,小心被飛濺的石頭傷到!”
僧人溫和一笑,搖搖頭,“沒關係。”
他看向事故車輛,屬於逝者的手垂落在被壓的支離破碎的車窗上,五指彎弓肌肉僵硬,他神情悲憫,伸出自己的手輕輕握了上去。
那一幕極其震撼人心,僧人的手指如瑩潤玉石,而那截手掌像是從塵土中鑽出,殷紅的血還在順着指尖涓涓滴落。白色和紅色、乾淨和臟污,形成最鮮明的對比。
連正在施工的工人也不由自主停了下來,靜靜望着他。
僧人閉上眼,一手保持着握住逝者的姿勢,左手禮佛,拇指一一捻動珠串,閉目誦經,“恭請南無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薩慈悲護持……”
年輕男人的聲音不疾不徐,乾淨溫雅,帶着普度眾生的慈悲為懷,一字字縈繞在耳邊,聲聲叩進靈魂深處。
圍觀的眾人受到僧人感染,不由自主雙手合掌在胸前,為不幸的遇難者默哀。
場面一時十分肅穆,伴隨着僧人的祈願,細碎的星光落到三個鬼魂身上,三人目露感激,朝着僧人深深鞠躬,站起來時候靈體化為光點消散。
而一道淺淡的白光在灰衣僧人身上一閃即逝。
目睹這神奇一幕的李郜白錯愕,“這個人?!”
葉長安眼底閃過奇異之色,“沒錯,這也是個修士,正宗的禪修。他念的是《地藏經》,有着渡送亡人的作用。剛才閃過的光是在記功德。”
這位悲天憫人的僧人看着年輕,身上功德倒是不淺。
李郜白咂舌,“現在修士那麼多,隨便我們都能見到一個?我平時怎麼沒注意。”
“並不是--”葉長安正欲給他解釋,就在這時,變故突生!
這一帶地質本就不穩定,經常滑坡,僧人誦經默哀時,崖上竟然又落下一顆巨石!
這顆巨石比砸扁越野車的看上去要小一些,但從十來丈的懸崖滾落,加速度之下裹挾着雷霆萬鈞之勢,以一往無前之勢翻滾而來,下方清障車輛、施工人員,以及最前面停車的遊客,全部在危險範圍內!
“快躲開!”施工人員拚命揮舞示警旗,聲嘶力竭大喊。人群驚慌尖叫着四散開來。
葉長安反應迅速,攏在袖子裏的手掐了道訣,法術正要發出,餘光瞥見從車後方人流中一道符咒飛來,而僧人垂目念了句“阿彌陀佛”,四字真言驟然化作有形無質的金光延展開來!
電光火石間,葉長安收手泄掉靈氣,而突如其來的符咒幻化如風狠狠擊打到巨石上,霎時間石頭炸開一樣四分五裂,無數碎石朝着四面八方砸落,金光形成的半圓弧結界牢牢籠罩在潰散逃跑的眾人頭頂,只見碎石紛紛在路人身邊掉落,但卻幸運地沒有砸中任何一個人。
“媽媽!”
“沒事吧?”
汽車尖利的警報聲混合著路人的哭聲喊聲交織成一片,人們充滿着劫後餘生的慶幸,沒有人看到剛才突如其來的異象,除了葉長安。
眼見危機過去,僧人輕念了句阿彌陀佛,金光一閃即逝,而剛才擊碎巨石的符咒化成水汽,消弭於無形。
葉長安扭過頭,車流中,一個有着桃花眼、長相俊朗的年輕男人,懶散倚靠着車門,瞧着這邊方向,視線交匯,唇角一勾吹了聲口哨,“美女~”
視線掠過葉長安肩膀,朝着僧人頷首示意了下。僧人步行回到了那輛車上,兩人低聲交談了句什麼,然後同時朝葉長安看來。
看到這一幕,葉長安眯了下眼,轉身返回,“那禪修和那道士是一路的。”
李郜白,“道士?那人沒穿道服啊,你怎麼看出來的“說出口才發現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葉長安攏着手慢悠悠往回走,“用的疾刃符,道家最初級的符咒。算不得什麼厲害的符,不過那兩人一個劈石一個布結界,配合迅速而默契,應該是一對搭檔。”
一眼瞥見兩人施法,她看出他們的能力足夠解決這場危機,於是及時收手沒有暴露自己。
“要變天了。”她停下腳步,朝着陰霾天空望了眼。
這個禪修都有接近築基的修為,要放在以前那簡直算不上什麼,而到靈氣稀薄的末法時代,年紀輕輕能有如此修為可謂天縱奇才了。
這樣的人、還有那個桃花眼的道士,都是修士,他們卻開着凡人的車,使用着凡人的東西。剛才渡送亡者、劈石救人也做的可謂駕輕就熟。
一向遠離凡塵、避世修鍊的修士絕不會這麼接地氣。
再開口時語氣玩味,“修士竟然入世了,看來這兩百年修真界發生不小變故。”
李郜白:“啊?”避世兩百年的老古董不知道,剛出爐的小鬼李郜白對此自然也是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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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驚鴻一瞥的美女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里,徐止棠扭過頭,“你的眼睛看不出來,我就更不知道了。應該只是個凡人。”
“嗯。”明覺應了聲,他是嫡傳的禪宗子弟,天生一雙能勘破偽裝的通透慧眼。妖魔鬼怪在他眼中無所遁形。
如果看不出來,要麼是對方等級太高--但現在金丹以上真人不過寥寥數十人,年歲都不小了。那年輕女孩肯定不可能是金丹。
要麼就只是個凡人而已。
徐止棠坐回駕駛座,順手扯了下衣領,眉心皺起,“還要多久?”
明覺溫言淺語,“估計還要一兩個小時才能恢復通行。”
徐止棠吐了口氣,自顧自叼了根煙抽起來,明覺只是默默開了自己這邊的窗戶,非常能夠理解老搭檔此時鬱悶的心情。
他倆這次被派駐過來加固”魔鬼城“的封印。工作完了看着還有空,徐止棠提出順便回去祭拜下他家祖庭。
結果到了才傻眼發現,隱藏在雪域高原的門派護山陣徹底破碎,祖庭被雪崩湮滅,再也無跡可尋。
若是自然之力也就算了。等下了山,偏偏聽到流言說是雪崩的時候,有山神救了一隊登山者,出現的地點就在神宵派祖庭所在的雪山附近。
這對普通人來說是無稽之談,他們一聽就知道,這所謂的山神和護山陣破碎,肯定有點關係。
回程的一路上,徐止棠心裏燒着火,是以車開得飛快,還堵到了先出發的葉長安他們前面。
“我靠!”等了半天道路還沒恢復通暢,心氣不順的徐止棠低聲咒罵,“要不是那挨千刀的傢伙,能耽誤我們行程被堵這兒?還亂闖我門派祖庭,毀我護山大陣……”頓時新仇舊恨一齊湧上頭,那雙風流不盡的桃花眼閃爍着冷光,“落在我手裏我非削死他不可!”
“阿彌陀佛。”明覺心平氣和念了聲佛號,提醒,“積點口德。”
“不積!我只想罵人,挨千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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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長安撓撓有點癢的耳朵,坐在車上望着疾馳而過的風景。
一個多小時后的現在,道路已經恢復通暢,他們行駛過事故路段之後開的很快。寬闊的道路上,葉長安不經意望見路邊停着一輛越野車,有點面熟的灰衣僧人和穿着白色襯衣的男人,兩人正埋頭赫哧赫哧在換輪胎。
僧人衣着端莊,只是把裟衣袖子挽了起來,露出一截勁瘦手臂;而另一個男人背對着道路,脊背彎曲如弓,隱約可見白襯衣下隆起的肌肉。
身材不錯。在心裏給對方點了個贊,她收回視線,目光落到手機地圖上,再開一個小時就能到有旅館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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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兩天怎麼這麼倒霉!”徐止棠憤憤不平把壞了的輪胎卸下。
“所以讓你積口德,”明覺嘆氣,遞過扳手,“你再倒霉下去,我都不敢和你一塊兒回去了。”
剛開的好好,冷不防輪胎突然爆胎,汽車東搖西晃一路朝着茫茫草甸栽去,要不是理智提醒着兩人這是公家財物,他倆都準備跳車避險了。
好不容易讓失控的汽車停下來,下來一查看,發現好好的輪胎被路上莫名其妙出現的刀片給劃了,真是讓人慾哭無淚。
幸好還有備用輪胎救了兩人一命。
於是這一耽誤,等到再上路沒開多久天也黑了,兩人看到路邊有旅館,乾脆決定住一晚。
“餓死我了,我覺得我現在餓的能吃下一頭牛。你呢。”
“佛祖說,空即是色,□□。餓其實不是餓,是你的慾念……”
“說人話!”
“我也餓。”
……
等到葉長安洗了澡,擦着頭髮從浴室出來,聽到樓下停車場的說話聲,從窗戶探頭一望,得,又是那兩人。
李郜白對此評價,“又遇到他們了,真是有緣分。”
孽緣。葉長安嗤之以鼻,預感麻煩又來了。
“累死我了。”伴隨着腳步和唉聲嘆氣,兩人最後在葉長安隔壁開了門,恰好和她做了鄰居。而葉長安旁邊,則是聞人泠和林穎兒的住處。
這一天折騰下來,聞人泠感冒變得更重了,人都是昏昏沉沉的,這裏又離醫院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剛吃了葯睡下了。
夜漸漸深了。長安盤腿在床上打坐,李郜白圍着湖畔轉圈,左三圈,右三圈,百無聊賴。她索性把他趕去守着聞人泠。
“啊?我去守着嗎,多不好意思。”放出來的李郜白如同一縷灰煙,臉上帶着羞澀扭捏,以和話語不符的敏捷迅速穿過牆壁到隔壁去當偷窺狂了。
“嘖嘖”葉長安對此人心口不一抱以鄙視。
窗外,月明星稀,四下靜謐。
葉長安閉目剛運行完一個小周天,意識里傳來一聲驚懼呼喚,“你快來,有點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