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不科學的明星(三十)
白蘭不知道遠在高天原的麻倉好發表了那麼一番關於背叛的言論。
若是她知道了,恐怕會感嘆一句,還是有靈視的陰陽師懂人心。
她是真的沒想到奈落會反水,還是在那個地點,那個時間,那種情況下,毫無徵兆地反水。
不對,不應該說是毫無徵兆,畢竟……
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逼團飄來清甜柔軟的熏香,讓白蘭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種恍惚在周圍古老華貴的陳設中愈來愈盛,直至在一眾侍女魚貫而入時,達到頂點。
被七八隻手攙扶起來,白蘭才驚覺自己渾身無力,連手指尖也無法在大腦的命令下動彈,唯一能動的只有一雙眼睛和一張嘴。她開口:“這裏是哪?”
侍女們給她洗漱,更衣,梳妝,忙碌中又有條理,分工明確。給白蘭穿衣的那個侍女就笑道:“夫人,這裏是人見城啊。”
人見城?
那不是在五百年前嗎?
心中荒謬感充斥了全身,卻依舊使不上力氣。白蘭覺得自己就像個玩偶一樣,任人擺佈,這種無法掌控自我的感覺十分糟糕。
糟糕透頂。
她皺眉,掃視一圈這些陌生的面孔,確定自己以前沒在人見城內城中見過這干侍女,但是看這些人熟練的動作,又不像是臨時拉來充數的群眾演員,還有那個稱呼……
“夫人?你們為什麼要喊我夫人?”
周圍的侍女紛紛捂嘴笑了,木盆里水波晃動,倒映的天花板和侍女的倒影也一同搖晃,虛幻的影子就如同這周圍的一切,搖晃不定,縹緲虛無。
笑了一陣,還是那個為她披上外衣的侍女回答的白蘭:“夫人是睡傻了嗎?因為您是人見城城主的正室妻子呀!也是城主大人唯一的配偶。”
好了,這次不用再問,白蘭也知道那個城主是誰了,她也蒙了這麼久的腦袋也徹底清醒過來。她默不作聲地望着侍女給自己梳妝整理完畢,包括香囊香扇懷紙也一一佩戴好,這才慢吞吞開口:“我這是要去見人見陰刀么?”
小心扶着她起身的侍女抬頭,詫異地望了她一眼:“夫人今天不太高興嗎?怎麼直呼陰刀大人的名諱?”
白蘭勾起一抹笑容,眼中光華流轉:“我平時喊陰刀什麼?”
“夫君呀!”侍女的回答差點沒讓白蘭噴笑出來。
她倒是沒有被侮辱的感覺,第一和餘下的所有反應都是——斑先生知道這件事么?他若是知道,奈落會怎麼死?
先不管宇智波斑會怎麼弄死膽大包天的奈落,至少現在白蘭還很期待奈落能玩出什麼花樣。在確定脖子上的時空穿梭機已經不在了之後,她順從地依靠在侍女身上,由着她們前簇后擁地引着自己向一個方向走去。
穿過重重回廊,推開一扇扇拉門,最後在和室的最深處,一身淺色便服的貴公子端坐其中,望着白蘭微笑。
人見陰刀的臉色還像他們初見時那麼蒼白,黑髮濃密如海藻,微微捲曲着鋪滿肩膀,那雙暗紅色的眼睛難得露出真實的笑意。
未等白蘭走近,他就主動起身,從侍女手中接過名義上妻子的手,小心翼翼地摟着她的肩膀,讓她靠着自己身體坐下。之後又接過侍女遞來的憑几軟枕,親手將白蘭安頓好。
將這一切都做完,奈落這才抬起手,捋了捋白蘭的鬢髮,頭也不抬地命令:“你們都下去吧。”
“是。”
等房間裏沒了其他人,白蘭才似笑非笑地瞥着撫摸自己臉頰的男人:“人見城?我給你戒指就是讓你這麼用的?”
穿着古典的黑髮青年但笑不語,左手中指上靛青色的戒指反射着蠟燭的光亮,照進白蘭眼中,冷色調的光澤刺痛眼睛。
於是似笑非笑便變成了冷笑。
奈落卻深情款款地輕輕摩挲她的臉頰,一手緊緊扣在她的腰間,用力極緊:“這裏不好嗎?四季如春,與世無爭,沒有任何煩惱。”
他的聲音優雅又低沉,說話節奏舒緩而有節拍,暗含着一股韻律,聽上去讓人昏昏欲睡。
就像此時從窗外吹進的暖風,夾雜着花朵的甜香和春日的慵懶,不知不覺就泛起困來。
剛才一路走來,景色的確如奈落所說,不分季節的花朵一路開放,梅花下白蓮漂浮,楓葉后櫻花綻放。天空上不見太陽與白雲,只是一片讓人窒息的藍,院中驚鹿蓄滿了水,翻轉敲擊在石頭上,發出“空——”地一聲響。
一切都是最好的時候。
白蘭相信奈落說的是真的,這處由他掌控的幻境中風景如畫不會改變,與世隔絕不會出現紛爭。然而……
“正是因為這樣,才無趣啊。”白蘭輕嘆着說出心聲,無視掉奈落凝滯的笑意,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微微偏過頭去,避開靜止的手指,“你想留在這兒是你的事,這麼無聊的地方,我才不要留下來。”
一成不變,沒有矛盾。
這樣寡淡得像白開水一樣的世界有什麼樂趣可言。
讓她在這邊待上一兩天當做度假還行,要讓她以後就生活在這裏,是萬萬不可能的。
狹長嫵媚的紫色瞳孔側過來,從濃密如雪的睫毛下斜飛了一眼奈落,女人眼中驚心動魄的艷色和百無聊奈的神色雜糅在一起,讓他呼吸都停了一瞬。
不想再從她嘴中聽到任何拒絕自己的話,尤其是在她還柔弱無骨地靠在自己懷中,完全為他奈落所掌控的時候。
蒼白俊美的黑髮青年垂下眼,再度抬起時,終於撕下了含情脈脈的偽裝,露出妖怪的瘋狂佔有欲。
奈落溫柔又堅定地捏住白蘭的下顎,將拇指按在那兩瓣花瓣似的紅唇上,來回碾壓搓揉:“隨你怎麼說。不管你願不願意,都要留下來。”
“多虧了你給我這枚戒指。”無色的薄唇捲起,奈落紅色的妖瞳里暗流涌動,瘦削的顴骨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雪白,“白蘭,是你親手把力量交給我的。現在,除了我自己願意,再無人可以看破這個幻術。”
白蘭愕然,隨即想笑。
不過沒等她笑出來,奈落已經捏着她的下巴,態度強硬地低下頭,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對方冰涼的呼吸已經噴在了白蘭的鼻樑上。
笑容僵在嘴邊,白蘭也第一次在奈落面前露出震怒的眼神:“你敢!”
“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不敢的。”半妖冷笑一聲,掐住她腰肢的手臂更加用力。白蘭都覺得自己的腰快要被他掐斷了。
就在奈落的下唇將將擦過白蘭的上唇時,他忽然頓住,在白蘭快要噴火的視線中重新抬起頭。
“沒想到這麼快就找來了。”奈落直起身子,按在白蘭臉頰上的手掌下滑,落在她頸間替她理了理衣領。隨後抬手打了個響指:“我們來看看,他的表演吧。”
一直守候在外間的侍女們立刻推門進入,幾人合力將一面巨大的銅鏡搬到兩人身前。
半人高的銅鏡上蓋着一塊細布,奈落握着白蘭的手,將其拉下。
隨着細布的下落,銅鏡上倒映出一個紅髮黑衣的青年,他的右手上紅色火焰燒得洶湧澎湃,反應了主人此時的心情。
然而不管惡羅王怎麼怒火中燒,從白蘭這邊看來,鏡子裏的他還是在原地打轉,時不時用死氣之炎攻擊空氣。
奈落摟着白蘭,貼在她耳後輕聲細語:“看那,我們的嵐守完全被欺騙了呢。”
白蘭面無表情:其他人怎麼想的,怎麼派智商最低的過來找她?
似乎察覺到她的想法,奈落哧地一下輕笑出聲,冰涼的呼吸噴在耳朵後面,激得白蘭脖子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罪魁禍首還在那說風涼話:“這可不能怪惡羅王,若是幻術真的能那麼容易識破,也就不叫幻術了。”
隨着的他的話,鏡子中的惡羅王停下攻擊,茫然四顧了片刻,似乎發現了不對。他站在原地深思了一會兒,冷不丁抬起右手一拳打在自己肚子上。
看上去用力不小,連惡羅王本人都被自己這一下痛得蜷起身體。
而這樣自損八百血的攻擊好像起了效,紅髮惡鬼齜牙咧嘴半天,忽然跳起來,露出暢快的笑容,滿臉寫着“原來出口在這兒”“被老子找到了吧!”這樣的話。
白蘭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顯然奈落是用了二重甚至多重幻術,惡羅王以為自己跳出了幻術實際卻還在幻術之中。
現場解說員奈落先生也適時點評:“自我攻擊這個想法不錯,可惜……呵,我的幻術可沒這麼好解。”
正說著,轟的一聲,不知道從哪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悶悶的,像是隔着千山萬水傳過來,又好似近在咫尺,就連地面都跟着晃動了一下。
銅鏡更是晃了晃,倒在了地上,旁邊的侍女這時卻像失了魂,一個個獃獃站在原地,雙眼無神,沒人彎腰去扶那面鏡子。
也不需要扶,白蘭視線向下一掃,就發現銅鏡鏡面已經徹底暗了下去,惡羅王的身影再也看不到,而身後的奈落顯然盯上另一個人。
奈落收緊手臂,將懷中人死死扣在自己的懷抱里,暗紅色的眼如乾涸的血跡對上另一雙鮮紅的眼睛。
他表面炫耀般微笑,實際上開口時卻藏着一絲咬牙切齒:“宇智波斑,你也來了。”
和室正面幾百米之外,被窗戶割出的的方形天空上,藍得刺眼的天幕被一雙巨大的淡藍色手臂硬生生撕開一道豁口。黑色炸毛男人站在奈落看到過好幾次的巨人頭頂,雙手環胸,傲然而立。
然後,隔着幾百米的距離,兩人一下就發現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