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驟雨
死的並不是杜嘉柔,而是一個讓人沒有想到的人物——彭氏。
“確定是她嗎?”上官明喧的聲音淡淡的,充滿了一種不可置否的味道。
那道陌生的聲音猛然又低微了幾度,烈明艷用力豎起自己的耳朵,只隱隱約約地聽見幾句,身形,衣物基本相符,不過身子因為浸水泡的腐爛了緣故,所以……
上官明喧聽后又似乎說了些什麼,片刻之後,那道陌生聲音的主人在磕過一個頭后飛快地離開了。
烈明艷知道對方特意讓自己呆在這閣室之中,一定是還有什麼東西想讓自己聽,是以並不發出聲音,身子卻朝着牆壁越加貼近了一些。
很快地,她就知道了上官明喧想要讓她看的是什麼了。
杜嘉柔幾乎是被人攙扶着帶進來的,她臉若金紙,似是用盡了極大的血氣般,這個人顯的虛弱非常。
“皇上……”杜嘉柔緩緩地跪倒在地上,痴痴的看着上官明喧。
皇帝陛下上下看了她一眼,眉頭微皺,開口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杜嘉柔目中有淚,她捂着自己的胸口,似乎連喘氣都十分的費勁兒。烈明艷從隔窗中向外看去,只見上官明喧走到了杜嘉柔身前然後突然地,扯開了她的衣服。
“你胸口是怎麼回事?”上官靜靜地看着杜嘉柔,面無表情地問道。
杜嘉柔的胸口上纏滿了密密麻麻的白色繃帶,上官明喧一看就知道是刀傷所至,多麼荒唐啊,堂堂的皇後娘娘竟然在這深宮大院中,受了這樣嚴重的傷勢。
“沒,沒什麼!”杜嘉柔仰起頭看着上官明喧,痴痴的表情上,閃現出一股奇怪的笑意:“皇上……很快就好了,彭醫婆說了,只要臣妾按照她說的方法做,那情絲丹很快就會煉好了,到時候,臣妾與皇上就能恢復從前了。”
上官明喧看着杜嘉柔就像是在看着一個瘋子,他直接問道:“太后中毒的事情你可知道?”
“姑母中毒了嗎?”杜嘉柔孩子氣的歪了歪腦袋:“哎呀!死就死吧,她現在心裏都沒有我這個侄女了,誰還管她呢?”
烈明艷聽到這裏心下已經不是震驚二字可以形容的了,她百分之百確認,皇后的心智真的出現了什麼問題,實在是太不正常了,簡直、簡直就像是瘋子才會說的話……
上官明喧也不願聽她的瘋話,直接道:“彭氏已經死了!”
杜嘉柔聞言渾身一震,十分不可相信地說道:“死了?不行她不能死啊,情絲丹還沒有煉出來呢,她怎麼能死掉呢?不可能,不可能!”彭氏告訴杜嘉柔,煉製情絲丹需要她的心頭血,杜嘉柔就真的挖肉取血,彭氏告訴她,煉製情絲丹需要收集午夜蘭花上的露水,她就真的整宿不睡在鳳棲宮中來回晃蕩,彭氏告訴她煉製情思丹需虔誠的對月叩拜,她就蓬頭赤腳的不顧夜露深寒的叩拜……
杜嘉柔把那個所謂的【情絲丹】看做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再荒唐,再匪夷所思的事情,她也都能幹的出來。
可是杜嘉柔不知道的是,彭氏根本不會煉什麼情絲丹,說到底,這世上又怎麼會有這種根本不符合藥理的東西存在,彭氏完完全全就是在欺騙她。
聽着杜嘉柔兀自在那裏一番自言自語的瘋話,無論是上官明喧還是躲在後頭的烈明艷,基本上也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順序應該是這樣的:彭氏先哄騙杜嘉柔說能煉製一種可以說皇帝“回心轉意”的神葯,杜嘉柔相信了所以為了煉製這個所謂的神葯開始有了許多在別人看來及其不正常的行為,而這種行為被慈寧宮那邊的眼線得知,並報告給了太后,太后便認定杜嘉柔在行什麼巫蠱之事,她不願事情聲張開來,於是就帶着幾個人半夜裏偷偷來到了鳳棲宮,大約也是想要抓杜嘉柔一個現行,卻沒有想到,反而中了招數。
“母后是與她身邊的嬤嬤同時中毒的,那便不可能是口服了什麼毒物。據太醫說,八成毒是在空氣中傳播的。你在自己的寢殿裏燃燒了什麼?”上官明喧看着杜嘉柔的神情陰森而冰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杜嘉柔神色狂亂地大叫道:“彭氏怎麼死了呢?她怎麼就死了呢,本宮不允許!不允許!”
眼見杜嘉柔還在糾纏在這種荒唐可笑的事情上,上官明喧最後的一點耐心也消失殆盡:“杜嘉柔,太后中毒一事,你難辭其咎,你如此不仁不孝,天理難受,不配在坐在皇后的寶座上,即日起,朕要收回你手中的寶冊,鳳印。”
杜嘉柔抬起頭看着上官明喧,臉上露出十分不可置信的樣子,一字一字地問道:“你要廢了臣妾?”
上官明喧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杜嘉柔就像是從一個沉長地夢境中蘇醒一樣,她看着上官明喧,眼中流出一行行地淚水,半晌后,突然俯地,喃喃道;“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皇上如今有了新緩嬌兒在旁,自然開始嫌棄臣妾礙事,怎麼,現在已經到了要把臣妾拉下後座,好捧那烈明艷那個賤人上位的時候了嗎?”
上官明喧卻沉聲道:“休要一口一個賤人,她的名諱豈是你能攀誣的?”
“我憑什麼不能罵她?”杜嘉柔現在已經完全是豁出去地時候了,只見神情激動,指着自己的胸口道:“上官明喧,你自己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上難道有比我更愛你的女人嗎?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甚至連自己的心臟都可以挖出來送給你?我是真心真意的愛着你,把你當做我的丈夫,這般如海的深情,那個女人能夠給你嗎?為什麼你就是要把真正愛的人視如敝履,而把那個只為了權勢才討好你的心機女人當做珍寶?上官明喧,你真是瞎了一雙眼睛啊!”
就如同要把這些年所有積壓在心底的委屈一次性釋放一樣,杜嘉柔神情凄楚而又絕望:“你說你不喜歡爭權奪利的女人,我就甘願放棄後宮的管理之權只一心一意地做你的妻子,你說你不喜歡擅嫉擅妒的女人,我便慈和賢惠待後宮嬪妃如姐妹,可是你如今卻告訴我,從一開始,你就是在欺騙我,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你對我所說的一切全部都是假話,上官明喧,你就是個騙子!騙子!”
面對着杜嘉柔泄憤似的瘋狂大叫,上官明喧的表情卻是平靜非常,似乎對方所有的說辭和指責,都不能讓他心中產生一絲一毫的動容和憐惜。而此時此刻,暖閣後頭的烈明艷卻微微皺了下眉頭。杜嘉柔這個皇后,當地雖然軟趴趴的,沒用極了,但正像她所言的那樣,對於上官明喧,杜嘉柔可稱得上是一句真心真意了,真心倒很多時候,烈明艷都覺得這個女人的腦袋怕是有點毛病。
“不願意爭權奪利?”半晌之後,上官明喧靜靜地說道:“究竟是不願意爭權奪利還是懼怕太后,你自己一清二楚。”
那個時候烈明艷尚未進宮為妃,后宮裏太后就是天上天陽說一不二,就像每一個習慣把權利攥在手裏的女人一樣,太后自然也不喜歡別人跟自己分權,杜嘉柔是因為太后的關係才能被立為皇后,巴結她都來不及,根本不能觸其
眉頭,所以乾脆的,來了個【完全放手】,當然名義上是【不願意爭權奪利】。可是杜嘉柔卻不明白,不太願意爭權奪利,也意味着不願意承擔責任,上官明喧能夠坐上皇位也是一路鬥爭過來的,對這種一味逃避,只喜歡做菟絲花一樣的女人,當然激不起什麼欣賞來。
面對着驟然黯啞下去的杜嘉柔,上官明喧毫不留情地接著說道:“仁慈,賢惠?待後宮嬪妃如親姐妹?那麼你告訴朕,林雪桐的孩子是怎麼沒的?”
杜嘉柔當然知道那個孩子是怎麼沒的,那是伺琴,趁亂推了林雪桐一把。
她還記得,事發之後,伺琴是怎麼跟她說的:“娘娘,正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如今虢國公已經沒了,林雪桐又失了孩子,看她以後在娘娘面前還怎麼囂張的起來?”
伺琴得意的音容相貌似乎還在眼前飄蕩着,杜嘉柔卻只覺得渾身發冷,整個人的靈魂似乎都是被凍結住了。
“你總說淑妃惡毒,可她卻從未主動傷害過它人,即使有什麼,也會明晃晃地報復回去,而不會在暗地裏使這些陰柔的手段。你表面上仁慈賢惠,把自己擺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可實際上又是什麼呢?”上官明喧冷笑了兩聲。
似乎完全受不住自己被所愛之人如此鄙薄,杜嘉柔激動地說道:“可這些都是因為我太愛皇上了啊!我是你的皇后,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皇后這個位子是怎麼來的?難道你都忘了嗎?”上官明喧看着底下的杜嘉柔靜靜地問道:“你胞姐是怎麼死的,你也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