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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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門外灌進來,低沉好聽的聲音就飄散這驟然湧入的風裏。鳳荀想睜開眼,全身卻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連眼皮都無法動彈一下。
有人在他身邊半跪下來,衣袍一角碰到了鳳荀的手。良久良久,鳳荀感到臉上落了一點濕意,帶了點咸澀的苦味。
有人在哭,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綿長的沉默瀰漫在室內,隱含着幾分壓抑與悲傷。又過了許久,那人才沉聲開口,聲調帶着幾分沙啞。
“鳳荀,我必讓害死你的人,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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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小鳳凰只是失血過多,暫時暈過去了。
張少陵沉默着坐在小鳳凰旁邊,手上明晃晃包着布條,是他之前自行刺破,幫助小蛋出殼的時候留下的傷口。
小蛋右側軟軟的小翅膀上也有一道傷口,看樣子是自己啄破的。沒想到小蛋竟會這樣做,張少陵看着它的時候心裏多少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對於一隻鳥來說,哪怕是鳳凰,小蛋也未免太聰明了點。它太像人,無論是情緒的波動,還是做出的舉止……張少陵凝眉沉思着。
就在這時,他的小鳳凰吧唧了一下嘴,哼哼唧唧地翻了個身,似乎在嘀咕些什麼。張少陵不由得俯身細聽,卻意外聽到了他的名字。
“張少陵……”
張少陵有點驚訝地挑眉:剛剛出殼就能口吐人言,是鳳凰本來就如此,還是小蛋格外特殊些?它會知道他的名字倒是不值得大驚小怪,想必是平時在蛋殼裏聽多了……可發音如此標準,怎麼聽也不像是一隻鳥能說出來的話。
張少陵伸出手,摸了摸它柔軟的羽毛。小鳥只有巴掌大,小小的一隻看起來十分可愛,絨毛是火焰般的赤紅,夾雜着幾許漂亮的金色。像是感覺到他手掌的溫度,小鳳凰微微動了動,把頭蹭進他的手心,小聲嘀咕着。
“……不……”
後面的話聽不清了,小鳳凰似乎在昏迷中看到了什麼場景。張少陵捋順了它頭上的鳳翎,小鳳凰一個激靈,猛地清醒了過來,它烏黑晶亮的眼睛與張少陵對上。
一醒來就見到少年魔尊的感覺……有點驚悚。
張少陵的臉依然如記憶中的一樣冷酷俊美,只是稜角還未那麼凜冽,氣質也較為柔和。縮小版魔尊看上去若有所思,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鳳荀此刻小小的、赤紅的身影,頭上的鳳翎打着捲兒,看上去無害而可愛。
鳳荀眨了眨眼。
張少陵若有所思地注視着它:“小蛋,你感覺如何?”
鳳荀伸出翅膀看了看自己的傷口——血已經凝固,傷口看上去有些猙獰,除了有些痛以外,應該並不影響飛翔。
他揮了揮翅膀,搖了搖頭。適才暈倒,應該是靈力透支加上失血的緣故,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張少陵手腕草草包紮的布條上。
魔尊竟自行放血來助他?
……沒想到短短几天,他已經讓張少陵兩次放血了。
張少陵見他盯着自己包紮好的手腕,輕輕摸了摸它的小腦袋:“我說過會孵化你。”
鳳荀抬眼看着他,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好吧,說不感動是假的,他果然並不是從心底真正討厭這個“死對頭”……說是死對頭,如果不是因為立場不同,或許他們會是很好的朋友。
“你怎麼不說話?”張少陵向來冷若冰霜的眼中也浮現出一絲笑意,“我剛才聽到你說話了,小蛋。”
“……”小鳳凰抖了抖頭上的鳳翎,“……我只是不喜歡你給我取的名字。”
這名字叫一次就覺得挫一次,他玄霄仙尊也是要面子的……
張少陵凝視着它——小鳳凰的聲音清潤動聽,帶着些柔和的旋律,有點像鳳凰鳴叫時的聲音。他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暖意:“你是我的靈獸,竟想着自己取名?”
鳳荀帶了點笑意:“靈獸認主需要交換名字本就是謬論。”
張少陵一怔:這麼說,小蛋竟沒有認主?他的眉宇間頓時掠過一抹陰霾:“你沒認我為主?你還不是我的靈獸?”
魔尊的變態佔有欲又發作了。鳳荀淡定道:“我不會認主,也不可能成為任何人的所有物。我是你的……呃……”他卡殼了,覺得自己實在沒辦法說出“死敵”兩個字,於是轉了個彎:“……朋友。”
張少陵的臉色陰晴不定。對他來說,他一直以來視為所有物的東西竟突然跳出來告訴他,其實它一直都不是他的,一定很難以接受。但鳳荀必須扭轉他的觀念,也必須把自己和他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他沒有那個興趣做少年魔尊的寵物。
過了許久,張少陵才緩慢開口,聲音冷得可怕:“朋友是什麼?”
鳳荀愕然——少年魔尊竟從未有過朋友?想想他在進青雲派之前的處境,再想想他進青雲派之後的處境,鳳荀不得不承認他似乎沒有擁有朋友的機會。於是他表情嚴肅起來——他前世教導自己門下弟子的時候就是這麼個表情。
“朋友會在危難的時候救你於水火之中,肝膽相照,榮辱與共,是最信任的人。”他停了一停,“你和魏珏不是朋友?”
張少陵冷笑一聲:“我們只是師兄弟而已,我不需要朋友那種不靠譜的東西。”他停了一停:“你剛才說朋友最值得信任,那麼是不是也有背叛?既然如此,朋友有什麼用?只有自己的東西用着才會安心。”
鳳荀終於明白少年魔尊的變態佔有欲是哪來的了:他不相信任何人,只信服從於自己、被自己控制住的“東西”,所以他才會不允許任何人染指他的東西。
鳳荀要收回自己剛剛見到張少陵時的想法:什麼根正苗紅的好青年,這娃明明已經長成了一棵歪脖子樹!
鳳荀咂咂嘴,張少陵已經把手指放在了他的頭上,輕輕摩挲着他頭上的鳳翎:“改日我會去問師父如何讓鳳凰認主,總之,你是我的東西……別人休想碰一下!”
最後幾個字他表情冷漠,聲音帶着一股不易察覺的冷酷。鳳荀垂下目光,忍不住嗤笑。
張少陵手指的動作停住了:“你笑什麼?”
“你不必去問柳雲鶴,因為認主儀式的法訣和法陣我就知道。”鳳荀不緊不慢地說道,“可我明確地告訴你,那些對我沒用。”
小鳳凰歪着頭,眼裏帶着從容的笑意和篤定——認主儀式和法訣生效於魂魄,他的魂魄是鳳荀,怎麼可能對他有用?張少陵盯着他,他卻全然沒有畏懼的神態。少頃,張少陵薄唇輕啟:“你不是一隻鳳凰,你是一個人。”
小鳳凰的眼裏掠過一抹狡黠:“不,我是一隻貨真價實的鳳凰。”
其實這話只對了一半,畢竟他“曾經”是個人。
張少陵又一言不發地看了他片刻,忽然微微眯起眼:“我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一隻不會認主的靈獸……你必須得認主。”
鳳荀挑起眉:“若我說不呢?”
張少陵冷冷道:“別讓我後悔把你孵化出來。”
這話說得實在傷人,鳳荀竟愣了一下。許是習慣了前世成年魔尊時不時的溫和,他有點不習慣這個少年魔尊的冷酷。然而他很快反應過來,心底驟然湧上一絲怒火——他前世堂堂玄霄仙尊,何時被人這樣輕慢過?
“我絕不認主。”鳳荀越是生氣,語氣就越是冷靜,“我本想報答你助我孵化之恩。先前……”他停頓一下,想起南禺山中張少陵奮不顧身的救護,居然湧上一絲傷感,讓他一時間哽住。
沒想到,不過幾天的時間,他就變得這樣脆弱了。可笑……他不該對前世的死對頭心軟!他有無數次機會可以殺他,哪怕他現在弱得連前世的十分之一都沒有,他一樣可以抽干張少陵的靈力,也不至於被困蛋內這麼久!
鳳荀停了一停,語氣中流露出一絲嘲諷:“可笑我心軟……”懷念着前世那個雖與他作對卻也曾與他並肩的死敵……他們終究不是同一人。
他不屑再解釋什麼,張開翅膀,忍着翅膀上的抽痛便要飛出窗外,張少陵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尾羽,臉色陰晴不定。鳳荀回手就是一個火球當面砸來,張少陵抬手擋下,露出手腕那道已經凝固卻依然猙獰的傷口,鳳荀一怔,第二個法術說什麼也發不出來了。他只能恨恨道:“放開我!”
“小蛋!”張少陵皺起眉,“……你已經交換了名字,是我的靈獸,你去哪兒?”
鳳荀簡直要被他的喜怒無常給氣笑了:“我說過,交換名字只是謬論——”
“你不準走!”
“是你要趕我走!”
“是我說錯話了。”張少陵盯住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別走。”
鳳荀驚呆了,一時間忘了掙扎,被張少陵一把從空中拽下,抱進懷裏。鳳荀被他捂在胸前,兩隻翅膀撲騰了兩下,奈何他只是一隻巴掌大的小鳥,那點力氣根本不夠看。
“……你很厲害,是不是?”張少陵從鳳荀的隻言片語之間察覺到了他曾經的強大。他的語氣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低沉,“……抱歉,是我說錯話了,小蛋。”
他的聲音從胸腔里震動出來,鳳荀心底一沉——張少陵給他的感覺,好像別有所圖。他看不透少年魔尊的心思,反而不如成年魔尊那般明透。
鳳荀沉下心神,口氣卻聽不出異樣:“……毫無誠意。”
張少陵看了看他的小鳳凰:“那?”
“我餓了。”鳳荀毫不客氣。
張少陵皺眉:“你吃什麼?”
鳳荀哼了一聲:“我怎麼知道?我是第一次做鳳凰。”
張少陵摸了摸它的小腦袋:“……無妨,我們去藏書閣查一查。”
張少陵淡淡道:“你接著說。”
“沒了。”
張少陵挑起眉,看着魏珏。魏珏有點委屈:“這是玄霄派內部的事情,我們怎麼可能知道得那麼清楚……”
張少陵壓下心底的那點疑惑,冷哼一聲:“既然沒了,那就回你自己房間去,不要賴在我這裏。”
魏珏哭喪着臉,但也清楚張少陵絕不會鬆口,於是只好磨磨蹭蹭地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聽到張少陵在背後叫他:“魏師弟。”
他回過頭去。
張少陵的目光仍然落在書本上:“外放修行加油。”
魏珏愣了一下,隨即咧開嘴笑了:“是,少陵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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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廿二日,是魏珏和夏無胤這一批弟子外放修行的日子。因為蘭馥被罰去了臨風崖思過,分配弟子之事便落在了葉灼光身上。許是因為上次張少陵被分去赤安林的緣故,柳雲鶴又派了季子瑜來,協助葉灼光處理此事。
其實新晉弟子去修行之地多半沒什麼太大危險,一般會選一些小妖出沒的地點,新弟子去嘗試着收服他們。這一次也是如此,但外放修行的前一天晚上,葉灼光帶着溫潤如玉的笑容造訪了青竹閣,並通知張少陵,師父想要見他。
“是什麼事?”魏珏從張少陵身後探出頭,眼裏帶了點疑惑,“這麼晚了,師父見少陵師兄莫非是想傳授什麼高深絕密的法術?難道是青雲派鎮派之寶?還是說上次賭——”
“咳!”夏無胤大聲咳嗽着打斷了魏珏的話,魏珏立刻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了嘴,立馬噤聲了。葉灼光的眼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鶩,但仍然溫和地笑着:“師父只說把張師弟帶去見他。”
張少陵淡然道:“煩請葉師兄前面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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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青雲派籠罩着一抹淡淡的雲霧,像是少女遮面的紗,月光也柔和了幾分。葉灼光帶着張少陵前往青雲殿,兩人一路無話,直到抵達青雲殿門口,葉灼光才停下腳步,忽地回頭看了一眼張少陵。
“師父在裏面。”
雖說兩人不合,但張少陵還是淡淡說了一句:“多謝大師兄。”
他走出幾步,踏在台階上。葉灼光在他身後突然開口:“張師弟。”
張少陵頓住。
“……我先提前恭喜你了。”葉灼光的半邊臉在黑暗中半遮半掩,唇角似乎是帶笑的,但表情看不太清楚。蛋殼內原本在打瞌睡的鳳荀忽地全身一激靈,猛地清醒過來。
他看不見外面,但是對於靈力波動卻較之前世敏感了數倍。這個葉灼光……適才的靈力波動發生了劇烈的變化,他很嫉妒張少陵?
張少陵似乎停頓了片刻,才微微扯了扯唇角:“謝師兄。”
他轉過身,踏着青玉台階向上走去,背影消失在青雲殿大門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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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推開青雲殿大門,穿着一身灰袍的柳雲鶴果然正端坐在殿內的蒲團上。聽到張少陵的腳步聲,他微笑着指了指身側的蒲團:“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