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早了兩年
白夜歌被親姑姑白氏毒死時,心裏的恨意幾乎淹沒了所有的理智。她恨姑姑白氏為了利益,將她的幸福隨意的犧牲,恨宋縝娶了她卻輕賤她、冷落她十年,那時她想,若是能回到定親之前該多好,她是第一才女又是第一美人,為什麼要弔死在宋縝這棵樹上啊!明明她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白夜歌沒想到,自己的願望竟然真的會實現,似乎就是一息之間,她回到了少女時的閨房中,房中燃着裊裊的香煙,兩個小丫鬟一面守着她,一面低聲說閑話。
她聽見她最倚重的丫鬟秋英說:“過些天姑娘和宋世子就要定親了,不說宋世子身份尊貴,便是那俊美無雙的相貌,我也願意跟他!”
“秋英不許胡說!那是姑娘的未婚夫,你怎麼可以有這樣的想法!”朱顏聽秋英這話只覺得臊得慌,一句話便不受控制的說出口來。
秋英想反駁,不過剛那些話說出來就有些後悔,畢竟雖然大多數貴女出嫁后都會把身邊的丫鬟給了丈夫,可就這麼說出來難免有些背主忘恩的意思。生怕被熟睡的主子聽到,秋英撇撇嘴沒有再說,捏着帕子出去了。
白夜歌心頭有些煩躁,當初她最倚重秋英,因為秋英相貌並不出色卻心思玲瓏,凡事不需她說透,就能幫她辦好。可後來呢?秋英看着宋縝不喜她、冷落她,竟然不顧臉面爬上了宋纊的床,叫她在宋家丟盡了顏面。而另一個朱顏,雖然不及秋英聰明伶俐,卻是唯一一個自始至終忠心與她,陪她走到最後的人,原來,許多事在這個時候已經有了徵兆,只是她根本沒有留意。
白夜歌沒有起身,只翻了個身向里,想細細理一下事情。聽秋英和朱顏的話,這個時候,她跟宋縝還沒定親,既然如此,她就不會跟宋縝定親,既然她有那麼好的條件,有更好的選擇,她為什麼要等着被宋縝冷落!
白夜歌有了打算,很快正在跟鎮國公世子議親的白家姑娘病倒的消息就傳了開來,緊接着,宋縝命中帶煞,早年剋死父母,如今才在議親,就克的姑娘家快病死了的消息也傳開來,好幾年沒在京城露過面的鎮國公世子就成了個煞星。如白夜歌所想,消息一傳開,宋家和白家正在商議的親事就泡了湯,兩家沒繼續接觸之後,白家姑娘的病突然就好了。
定親的事情解決了,接下來就是七夕節。白夜歌如今剛剛十四歲,先前因為跟宋縝議親的緣故,上巳節是錯過了,之所以飛快的好起來,除了坐實宋縝煞星的名聲之外,就是不願意錯過七夕節的機會。她已經十四歲了,再是名氣在外,若是及笄之前沒能定下親事,也就成了別人眼中的老姑娘。
不光是白夜歌,宋縝也被三嬸蘭氏仔細的拾掇了一回。宋縝這些年一直在外面學藝,前幾天因為宋老國公的壽辰才會回京,原本打算這兩日便要離開,只是跟白家的親事沒有結成,平白還多了個煞星的名頭,宋老夫人生怕宋縝說不到親事,才硬是將宋縝留了下來。
蘭氏把小巧的小鹿花燈遞給宋縝,道:“阿縝,這個你拿好了,若是遇見心儀的姑娘,就把花燈送給她,回頭三嬸給你提親去!”跟上巳節送鮮花香包一樣,七夕節有送花燈的習俗,若是姑娘收了花燈,便表示對人不排斥,可以接着相看了。蘭氏對二嫂白氏是有些怨念的,原本覺得白家雖底蘊差了些,但白夜歌相貌好又有才華,也算配得上自家侄子,可結果呢,親事沒結成,反倒平白得了個煞星的名頭。
宋縝被祖母念叨了好幾回,蘭氏的囑咐宋縝都聽着,心裏卻不太在意,那白家姑娘是二嬸的侄女,想來也不是什麼好的,沒結成他一點都不遺憾。至於平白多了個煞星的名頭,宋縝倒是沒想到白夜歌頭上,只懷疑是二叔二嬸兩個做的。相比起祖父母和三嬸都擔心他娶不到媳婦,宋縝並不太在意,他並沒有想要娶親的想法,更何況就算想要娶親,他才十五歲,何必這樣着急。只是不願意長輩們操心費神,宋縝一一都答應下來,這才被蘭氏送出門去。
提着燈出門,宋縝吧花燈舉起來,細看燈上面萌萌的小鹿,有些不解道:“姑娘家不都喜歡清雅秀麗的花朵,或是曼妙的仙女,為何三嬸卻給我一盞小鹿燈?”
跟在身後的小廝聽到主子疑惑的話,連忙跳出來道:“這個我知道,三夫人說,如今正當年華的姑娘怕是都知道世子煞星的名頭了,若年紀小些,想來更喜歡這種可愛討喜的小動物!”
“……”宋縝差點沒直接把手裏的小鹿燈扔掉,這是什麼意思啊!說適齡的姑娘家肯定看不上他,叫他拐騙小娃娃?
“爺,你別生氣,三夫人也是為爺着想啊!”小廝看主子的表情,覺得自己那一句話講糟了,若是三夫人知道他說漏了嘴害世子沒有遇到心儀的姑娘,他一定會被打發去打掃馬房的啊!
“呵——”宋縝輕哼了一聲,提着燈往前走,他還就不信了,憑他的相貌氣度,就算提着一盞幼稚的小鹿燈,也肯定會有姑娘追着他討的!
事實上正如宋縝所想,他的名聲確實因為蒙上了一層煞星陰影,要說親,許多人家都避着他,但宋縝幾年沒在京城露過面了,而幾年前,宋縝還是個半大孩子,誰能認出一個半大孩子長大后的模樣啊!宋縝長相俊美過人,穿着打扮更是樣樣精細,旁人一眼看去,就是個富貴人家養出來的金貴小公子,就算手中提的是不怎麼戳姑娘們點的小鹿燈,也有不少姑娘家過來討花燈。
宋縝頗為神氣的回頭看了小廝一眼,不防腳下一滑,刺溜一下就往前面滑去。宋縝好歹是習武之人,但街上人多眼看就要撞上一個提着桃花燈的小姑娘,一面努力控制自己的身體,一面衝著小姑娘喊:“快讓開!”
提着燈的寧熹被突然闖出來的人下了一跳,腳尖一點,迅速的躲開了去,只是躲得太急了,手裏的桃花燈晃動中點着了燈籠紙,一下子就燃了起來。
“姑娘,花燈着火了,快扔掉啊!”跟在後面的小丫鬟連忙向寧熹喊,寧熹回過神來,連忙扔掉手裏的花燈,跟在後面的家丁連忙拍打踩滅了火,並沒有造成嚴重的後果。
“怎麼了、怎麼了?”給妹妹們買點心的寧一鳴一回頭,只見亂成一團,寧思拉着寧熹的手安慰她,見寧一鳴過來,指着宋縝喊:“哥哥,他弄壞了妹妹的燈!”
直接衝突的三個人,最小的寧熹才十三歲,控訴的望着宋縝,最大的宋縝才十五歲,有些不知所措的撓着頭,見高大強壯的寧一鳴看過來,宋縝連忙把手裏的小鹿燈遞給寧熹,道:“對不住,我把燈賠給你還不成嗎?”
寧熹獃獃的接過燈,傻樂呵的寧一鳴滿意的點點頭,“這才對嘛!九妹妹,他燈也賠了,踩到西瓜皮也不是故意的,咱們去前面買麻花,不要與他置氣了。”
寧熹乖乖地點頭,提着燈跟上傻大個堂兄,總覺得哪裏不太對,隱隱約約聽到有人朝宋縝喊:“世子,燈是要送給心儀的姑娘的啊!”
不遠處的小樓上,白夜歌看着少男少女初相見的一幕,臉色扭曲了一回,卻在身邊的男子回頭來時露出笑容,道:“世子真有大才之人,這一句詞,將七夕盛景描繪的如詩如畫,枉我被稱為第一才女,遠不及世子之十一。”
“白姑娘過譽了!”福王世子劉敬棠一向微微垂着的頭微微抬起,突然煥發的風采襯得本來就容貌出眾的男子頗有些公子如玉的感覺,“千金難遇一知音,今日遇到白姑娘,敬棠只覺往日種種都白活了!”
“夜歌亦然!”白夜歌微微垂下頭,一派嬌羞的模樣。
女子多含蓄,看着白夜歌低頭羞惱的模樣,劉敬棠只覺得從未有過的虛榮心湧上心頭,恨不得立刻將佳人擁入懷中。只劉敬棠多少還有些理智,福王府如今的處境,他的妻子,必定要當今聖上點頭,而白夜歌名聲在外倒也罷了,背後的白家,當今聖上是萬萬不會允許跟福王府走到一起的。劉敬棠心知父親的意思,更不甘心就這麼窩窩囊囊的一輩子,如今又添上了一個白夜歌,男子總想得到難以到手的,
執起白夜歌的手,劉敬棠仰頭望着星空,“夜歌,你相信我,有朝一日,我一定會風風光光的迎娶你過門!”
看着劉敬棠漸漸走遠的身影,白夜歌滿意的笑了,她細細想過,她那麼好的條件,既然不盯着宋縝看,大可以待價而沽。什麼樣的價最好?當然是母儀天下最好。如今是太子地位最穩,三皇子風頭最盛,但誰能想到不多幾年之後三皇子會是最先倒下的呢?四皇子卧薪嘗膽,幾乎都要登上大寶了,可誰能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呢?她白夜歌,既然要,就要最好的!
有了劉敬棠的許諾,白夜歌不管父母兄長的苦口婆心,還是姐妹親友的冷嘲熱諷,不肯說親,只等劉敬棠鹹魚翻身那一日,風風光光的做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
半年後,涼國公府的八姑娘寧思與南郡王世子定親,其後,宋縝與涼國公府的九姑娘寧熹定親,白夜歌在等着劉敬棠。
兩年後,寧熹嫁入鎮國公府,福王世子迎娶丞相府嫡孫女為正妃,白夜歌心酸羞憤,拒絕入福王府為妾,劉敬棠許諾事成之日休妻再去,白夜歌依然在府中苦等。
又一年後,宋縝與寧熹長女出世,白家嫌白夜歌丟了臉面,將白夜歌送到家廟,白夜歌在家廟中苦等劉敬棠。
又兩年,四皇子叛亂,福王父子趁亂得利,幾乎登上皇位,卻被太子劉宏和宋縝一朝破盡謀算,滿門盡毀,只留正妃幼子承襲爵位。
家廟中消息閉塞,白夜歌得知消息時,已是二十歲之齡的白夜歌方明白,前世死得太早,尚未等得塵埃落定,如今卻再無回天之法,白家依然破滅,遂離開家廟,嫁山中獵戶為妻,育有一子一女,雖將才華盡傳兒女,兒女長成卻丟棄所有文采,一生未曾走出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