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錯嫁新娘
寧熹一個人坐在新房裏,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短短一天的工夫,她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的婚禮會由西式的潔白婚紗,變成純中式的鳳冠霞帔。
寧熹是寧家小女兒,繼承家業有兄長用不着她操心,所以大學畢業之後學了西點烘焙,男朋友就是同行的技師。然而,談了三年的男朋友竟然覺得她家世太好、壓力太大劈腿閨蜜,這個理由太過清奇,寧熹翻個白眼的工夫就被從天而降的花盆砸到花轎里去了。
新房裏沒有別人,寧熹可以安靜的理一理思緒。原主寧熹是涼國公府三房的嫡女,父親寧琤是那一輩唯一的庶子,生母早年就病逝了,在涼國公府不受待見只知道埋頭讀書,可惜女兒都嫁人了,寧琤依然只是個秀才。
涼國公府還沒有分家,寧熹在府中排行第九,跟八姑娘寧思同歲,生辰也只差了那麼幾天,但地位卻天差地別,比如嫁人,寧思嫁的是福王世子,而寧熹嫁的是沒落侯門王家的二公子。寧熹打量了一下新房,到底是侯門世家,雖然已經沒落了,還是有底蘊的。
其實涼國公府也沒落了,到這一代,寧熹的大伯,涼國公世子也不過做了個五品官,堂兄們學識也並不出眾,倒是寧熹這一房,她母親是首富獨女,嫁妝不少人又精明,算是最富裕的。便是寧熹那不成器的父親,寧熹也覺得不簡單,誰家書獃子一把劍使得漂亮?寧琤就是,還將一雙兒女都教成了高手。
還沒來得及多看兩眼,外面有些凌亂的腳步聲走來,寧熹連忙把紅蓋頭頂上,接着門就打開了,兩名小廝扶着大紅吉服的新郎進來,看樣子是喝醉了。
“哎喲——怎麼也沒人來扶一把!爺慢些,還要掀蓋頭呢!”一名小廝喊道。
“行了、行了,都出去!”男子帶着些醉意,將兩名小廝都往外哄,“快走、快走,找秦戈領賞錢去!”
“哎、哎……”兩名小廝興高采烈的退了出去。
寧熹端端正正的坐着,只感覺有人走到了身邊,拿了秤桿將紅蓋頭挑起來,頓時兩人四目相對。
寧熹沒見過新婚丈夫,婚事是寧老夫人定下的,只聽母親從媒人那裏打聽,說對方人品風流。單單這一眼,寧熹看不出他人品如何,但長得風流俊俏是真的,大約喝了酒的緣故,臉上飄着一片紅暈,一雙瀲灧的鳳眸微微眯起,彷彿一隻勾人的妖精,美艷不可方物。
寧熹看宋縝的時候,宋縝也在低頭看她。眼前一身紅妝的新娘子眼裏除了驚艷,還有一絲茫然,獃獃的小模樣像極了他從前養過的一隻小鹿,鬼使神差的,原本準備一醉混過去的宋縝彎下身子,抱住寧熹的身子,道:“娘子,咱們早些安歇吧!”
次日晨起時,宋縝已經不在身邊了,寧熹撐着有些酸軟的身子起身,外面兩個大丫頭就迎了上來。寧熹扶着左邊一人的手坐直身子,撥了撥有些凌亂的頭髮,下一刻右邊的丫鬟一聲驚呼:“你不是我家姑娘,你是誰!”
寧熹也驚嚇了一回,看着眼前桃色衣裳的陌生丫鬟,腦袋也是懵的,這、這不是寧熹的大丫鬟啊!
秋英一聲驚呼,屋子裏的人都保持着原來的動作,包括提着劍從門口進來的宋縝。看了眼秋英,又看向寧熹,宋縝心裏竟升起了一絲緊張:“你不是白夜歌?”
白夜歌?寧熹木然搖搖頭,完了,不會是花轎送錯了地方吧!她不會被退回去吧!便宜都讓人佔了,她再也嫁不出去了吧!
“那你是誰?”宋縝心裏鬆了口氣,早晨鬱悶了許久的事彷彿一下子云開月明,只要不是白家人,其他凡事都好辦。
“寧熹。”寧熹老實回答,不知道她要求浪跡天涯,高手爹和富婆娘會不會答應。
宋縝回想了一下,昨日辦喜事的,除了自家,涼國公府一日嫁兩個女兒,長房的八姑娘和三房的九姑娘同日出嫁,至於哪位姑娘叫什麼名字,宋縝就不清楚了。
“你是涼國公府八姑娘還是九姑娘?”宋縝問道。
“排行第九。”
“嗯,那我叫你阿九吧!先洗漱,用了早膳去拜見長輩。”宋縝愉快的做了決定,將長劍掛到架子上,去屏風後面更衣。
屋子裏詭異的安靜下來,秋英先反應過來,這是將錯就錯的意思?護主心切的秋英也顧不上許多,上前攔住宋縝,道:“宋世子,這怎麼能成!您的夫人是我家小姐啊!”
“但跟我拜堂入洞房的是阿九!”宋縝一派理所當然,“何況新婚之夜都已經過去了,並沒有人將你家姑娘送來,說起來本世子不曾見過白家姑娘,認錯了也情有可原,你向來伺候的怎麼沒認出人來?”
“……”秋英心裏一沉,新婚之夜已經過去了,只怕她家姑娘也已經跟別人洞房花燭了,哪怕將人接回來,鎮國公府怎麼可能接受那樣一個媳婦,更別說做世子夫人。
“一定是你對不對!”秋英轉向寧熹,昨日送親路上三頂花轎遇到一處,偏還有人趁亂搶劫,當時只顧着吉時,哪裏顧得上其他,趕走了劫道的匆忙抬了花轎就走,當時還慶幸沒有丟東西,沒想到問題大發了,將新娘子都弄錯了。
房裏人的目光都落到寧熹身上,這裏的人,除了鎮國公府的便是白家來的,何況都知道寧熹許的是王家二公子,跟鎮國公世子比起來差遠了,沒人覺得白夜歌會不要宋縝去算計寧熹,必定是寧熹動的手腳。
寧熹還沒有理清前因後果,就被指控換婚,一時嚇呆了,做了二十多年的傻白甜,一時被指控成心機女,這滋味誰試誰知道,問題是她一時還不知道怎麼反駁。
宋縝也愣了片刻,看寧熹的表情不像作偽,何況白夜歌算計寧熹還做得到,而寧熹,不是他小瞧了寧熹,而是寧家若有那本事將鎮國公府和白家一起算計了去,這種好事也輪不到三房的寧熹。
“夠了,白家真是好樣的,一個下人也敢在本世子面前大放厥詞,本世子若沒有記錯,白夜歌過門的日子原該在下個月,是白家非要定在昨日,本世子倒想問問白家是什麼用心!”宋縝臉色一冷,一番話說得屋內的人一聲都不敢吭。
寧熹感激的望着宋縝,大約所有人都覺得她在其中佔了便宜,理所當然的認為她是那罪魁,沒想到剛剛成婚的夫君會站在她一面。
宋縝對上寧熹濕潤潤小奶狗一般的目光,忍不住摸摸她的頭,道:“別管這些,先洗漱吃些東西,我等會兒派人去查清事實。”
寧熹點點頭,但心裏有些擔心,她稍微翻一翻原主的記憶,雖然同是國公府,但涼國公府日漸沒落,宋家卻正得聖寵,便是宋縝相信她,宋家恐怕也不會同意她做這個世子夫人,就算不被退回去,怕也做不了正妻,而做妾,寧熹寧願被退回去。
寧熹不敢輕舉妄動,被丫鬟服侍着洗漱坐到桌邊時還有些恍惚。宋縝見她低着頭喝粥,給她夾了一個銀絲卷,道:“別胡思亂想,我們是拜了堂結了發的,做妾哪有這個資格,其他的事交給我就是了。”
寧熹抬頭看宋縝,她還沒自戀到覺得宋縝對她一見鍾情,結合宋縝前後的舉動來看,倒像是不喜白家姑娘,只要不是白家人,他都能接受。寧熹在原主的記憶中翻了翻,鎮國公世子宋縝,父親還來不及承爵就意外過世了,其後母親也憂鬱而亡,而宋家二夫人宋縝的二嬸,就是白家人,也就是白夜歌的親姑姑。
外面都說白氏對宋縝視如己出,待宋縝比自己的兒女還要上心,就連京城第一美人與宋縝的親事都是白氏撮合的。但世家大族的事哪裏能單看表面,白氏未必沒有別的想法,若是如此,對於宋縝來說她卻比名門白家的千金還來得放心。
寧熹心裏有些忐忑,但一頓早餐也很快就過去了。寧熹的嫁妝都送到王家去了,總不能拿着白家的禮物過去,宋縝見寧熹為難,讓人去私庫取了些東西過來當做禮物。
相對於白家的東西,宋縝的寧熹還敢碰,且不論等會兒宋家會如何處置,在禮數上她總不能失禮。秋英寧熹是不敢用的,於是由從前在院子裏服侍的阿秋跟了出門。
新婚頭一天滿府都盯着宋縝這邊,更何況這麼大的事也沒人敢瞞着,寧熹和宋縝走到的時候,上上下下的人都好奇的盯着寧熹看。
宋縝微微皺眉,小輩們都收回了目光,當先開口道:“昨日的事不管因由如何,我與阿九走到一起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也算天賜的姻緣。至於白家表妹,白家表妹與我定親以來,先是白家表兄意外過世,接着白老夫人又病了,如今又……許是我與表妹無緣吧!”
寧熹小心地打量了一眼,今日到場的都是鎮國公府自家人,鎮國公幾年前就癱瘓了,至今也只能坐着輪椅,但為人豁達,看上去倒少了幾分威嚴肅穆。宋老夫人看上去也是個慈祥的老太太,但眼中的睿智精明叫人不敢怠慢。宋縝的父母早逝,往下還有兩個弟弟,二爺宋勇娶妻白氏,膝下兩子三女,長子與長女是龍鳳胎,比宋縝還長了一歲,次女剛剛十三,次子才五歲;三爺宋昀只比宋縝年長六歲,膝下只有剛四歲的六姑娘。
自宋縝的父母相繼離世,宋老夫人對因緣吉凶就格外信奉一些,原本高興着宋縝早日娶妻生子,對白家姑娘也有些好感,但宋縝一提,還真有些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