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她的院子裏辟了一小片荷塘,不過十幾尺長寬,裏面的荷花長勢卻極討人喜歡。

在荷花開得最盛的時候,最後一幅圖終於綉完了。

陸粱雖然極不贊同梨霜每日對着綉架苦繡的樣子,但架不住梨霜自己喜歡,只得依了。

因為剛剛在官場起步,買了房子後也沒有多少積蓄,只能用自家原有的紫檀屏風架子裝上這四幅圖,及時獻給景貴妃。

華陽宮。

一個身着真紅織金妝花紗裙的盛裝女子攬鏡自照,用一隻眉筆細細描繪着本就秀氣的眉。

滴漏一滴一滴的漏下,良久,這女子才將筆隨意的扔到桌子上。

「貴妃娘娘的眉毛描得真好看。」她身邊的宮女玉奴連忙道。

景貴妃不置可否的挑挑眉,塗著硃紅色口脂的薄唇動了動,慵懶地問道:「晟兒在做什麽呢?」

玉奴恭謹地答道:「殿下正在東宮念書呢。」

「念書?」景氏噗嗤一聲笑出來了,道:「若晟兒真是個愛念書的,本宮也不用為他如此操勞了。」

「娘娘……」玉奴小心翼翼地看着景貴妃的臉色道:「殿下這個年紀是貪玩了一點,但對娘娘仍舊是一片孝心。」

「是嗎?」景貴妃隨口問道:「他可開始準備送給本宮的禮物了?」

四皇子周晟雲雖因母妃的身分原因,一直沒能被正式封為太子,卻早已經搬入東宮,景貴妃在兒子身邊自然安插了可靠的眼線。

玉奴皺了皺眉,四皇子近來有些荒唐,跟着一些門客偷偷到花街柳巷去尋開心,似乎並沒有在準備禮物。但是她不敢觸這脾氣詭異的景貴妃的楣頭,只能道:「四皇子近日時常出宮,奴婢想,若是他要替娘娘準備禮物,定然也是悄悄瞞過宮裏人的。」

景貴妃不說話,一雙眉目上下打量着玉奴,望得她冷汗從背後悄悄浸出,這才露出一個總在皇上面前展示的有些天真的笑容來,「那我就等着晟兒的壽禮了。」

「參見娘娘。」另一個宮女金奴從外面進來,行禮後道:「宮外又送進來一批壽誕賀禮,裏面包括劉大人的,您可要過目?」

這些日子已經有許多波賀禮陸續送來華陽宮,景貴妃一開始還有興趣看看,後來便直接讓金奴封到庫房裏去,因着這次內閣首輔劉昭的禮物也夾在其中,金奴才來向景貴妃請示。

景貴妃斜斜的倚在桌上,不知怎麽的今日就來了興緻,道:「那就將所有的禮物都抬上來看看吧。」

「是。」金奴點頭應道。

貴妃娘娘脾氣有些古怪,好的時候對誰都好,若發起瘋來,能立刻讓宮女人頭點地,現下不過是想過目一眼所有的禮物,即使這些禮物加在一起有五、六十抬,也沒人敢有異議。

幾個力氣大的內監將禮物一箱又一箱的抬上來,金奴則在一旁念道:「內閣首輔劉昭大人及其妻歐陽氏,珊瑚觀音一尊、琉璃天雞尊一套、青玉八仙過海盆景一件、牙雕套球九套、黃庭經一本……」

「閣老庫房充盈啊。」景貴妃閑閑地點評一句,對這些呈上來的奇珍異寶不過略瞟一眼過目罷了,看不出喜惡。

廳中一箱箱的禮物如流水般搬上來,景貴妃半眯着眼,百無聊賴地看着這些東西,終於打了個哈欠打斷金奴,「還有多少件東西?」

金奴從冗長的單子中抬起腦袋道:「回娘娘的話,只有最後一件了。」

「是嗎,那就趕緊抬上來吧。」聽見這話,景貴妃道。

「翰林院編修陸粱及其夫人肖氏,紫檀四季遠山屏風一件——」金奴念道。

梨霜精心繡的屏風被兩個小內監抬進房門,照舊準備在景貴妃的面前停一下便抬走。

沒有想到景貴妃在看到這件屏風的時候,雙眼忽然睜大,她從美人榻上站起了身子,雙手緊握,厲聲道:「將這屏風放下!」

她的聲音過於尖利,金奴與玉奴都嚇了一跳。

兩個小內監將紫檀屏風放下,惴惴不安地垂手而立,不知道這件禮物怎麽惹到了這個得寵二十年的貴妃,只是心中默默替新科探花郎哀悼。

誰知道景貴妃只是走到屏風前,細細地駐足觀看這四副圖,不顧手掌被指甲挖傷的傷痕,用保養得如少女般的玉指輕輕地撫摸在那幅楓葉秋山圖上,眼睛中似乎蒙上一層潮濕。

然而她很快便似想到了什麽一樣,收斂了自己的情緒,面無表情的問金奴,「你再說一遍,是誰送這個禮物的?」

「回貴妃娘娘的話,是翰林院編修陸粱及其夫人肖氏。」金奴低頭道。

「肖氏……」景貴妃沉思片刻,忽然露出一抹如玫瑰初綻般的笑容,「若本宮沒有記錯的話,陸粱乃是聖上都讚不絕口的探花郎,這般人才本宮也不願錯過,不若在本宮壽誕那日也將這肖氏請來,本宮與她閑話一二。」

「是,娘娘。」金奴早已經習慣不去揣測貴妃娘娘行事的動機,只是垂眉斂目的回答。

「還有這兩個小內監。」景貴妃打量起搬運屏風的人,眼神如狐狸要獵食一般銳利。

兩個小內監的腿一軟,想起宮中關於景貴妃打殺宮人的傳聞,幾乎就要跪下。

「今日辛苦了,賞二兩銀子,然後退下吧。」景貴妃淡淡道。

方才自己面對着屏風,這兩個內監一直低眉垂目,想來是沒有看到自己的表情。若按照原來,景貴妃定然會好好處理他們,可今日不知道是被什麽觸動了心腸,她竟然沒來由的心軟了,只是點點頭,讓他們退下。

陸府已經點上了燈,荷塘邊蛙鳴陣陣,陸粱從馬上翻身而下,將馬交給小廝,便匆匆的往院子裏趕。

推開門,陸粱便見到梨霜正坐在書案前看書,一雙如杏子般的大眼專註的盯着眼前泛黃的紙張,一邊喝茶,一邊靜靜的翻過一頁又一頁。

他竟然忘記了進門——或許是不想破壞這寧靜而溫馨的一幕。

梨霜正好從書本中抬起頭來,就見到陸粱獃獃地站在門口,驚喜地道:「泊如,你回來啦。」然後又奇怪的問道:「你在門口傻站着做什麽呢,還不快進來。」

「好。」陸粱露出一個笑容,答了一聲,舉步進屋來。

梨霜放下書本,上前替陸粱脫下烏紗帽,換上居家常服,就敏銳的感覺到他似乎有什麽心事的樣子,眉頭也微微皺起,便問道:「泊如,今日朝中有何事發生?」

「也沒什麽事。」陸粱意識到自己的不專心,忙收斂起情緒,朝梨霜安撫的笑笑,道:「那麽晚了,你肯定餓了,我們一邊吃飯一邊說吧。」

梨霜點點頭。

自從來到京城,陸粱每日忙於辦公與應酬,但大多數時候都會在酉時末前回家,她也一直等着陸粱一起用晚膳。不過她實在生了個嗜好美食的胃,若不是下午還吃了些零食,此時早已經飢腸轆轆了。

兩人在桌邊坐定,枕石端上一道涼拌青瓜絲,兩小碗溫熱的白粥和在瓦罐里一直溫着的一碗撇了油的蓮藕排骨湯。

如今是盛夏時候,陸府的晚膳便十分清淡。

陸粱如象牙一般白的手指與烏木筷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替梨霜夾了一筷子青瓜絲,聲音認真而溫柔,「快吃吧,今天回來得有些晚了,我知道你肯定餓壞了。」

「我下午吃了雲瀟送的鹵鴨舌,雖然只是吃個味道,不知怎麽的現在還不是很餓,倒是你,日日都那麽忙,我瞧着像是清減了些,要多吃點。」梨霜不由分說的將兩個大排骨夾給陸粱。

這可是她最喜歡吃的肉啊,要不是因為心疼陸粱,才不給他呢。

見陸粱乖乖吃肉,梨霜滿意地笑了,然後問道:「今日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爹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興元十三年前後有二十餘位朝廷官員因為立太子一事或被貶謫,或被罷黜。」陸粱捏了捏鼻樑道:「三年後,其中十五名官員都因各種各樣的意外去世了。這些也不算什麽秘密,有心人都查得到,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誰下的手,一切還要慢慢查……」

「沒事,我們不急。」梨霜安撫的摸摸陸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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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香福妻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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