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輕聲哭泣

張興平讓黃波表演其中一段劇場管理員和主角薛明軒談人生談理想的鏡頭，黃波想着自己上半輩子，想着這個劇場管理者不就和自己一樣，他肯定也非常非常愛表演，愛話劇，在劇場開了半輩子的戲，明星卻永遠不是自己，這種感覺就在黃波骨子裏流淌。

所以黃波根本不是在表演，他拿過板凳，沒有要求有人和他搭戲，就一個人坐在那說了起來。

“小薛，能叫你小薛吧？”

“好，那我就叫你小薛了。”

“今天話劇排練出了錯，大家都沒有表演的感覺，你就發火了，急了，和同學發火，和你自己發火。你是愛表演，愛話劇，但你沒有真的愛到骨子裏去……”

“你別著急，我不是說你不認真，是告訴你一個簡單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每年多少小夥子小姑娘藝考都過不了，永遠進不了電影學院和戲劇學院這樣的專業學校，他們可能比你更熱愛表演，但他們沒有你的天賦，所以連表演這個世界的大門都進不了。”

“你知不知道每年熱河影視基地、婺州影視基地有多少群眾演員想要一個露臉的鏡頭，想要說一句台詞，都要在泥水裏滾幾千次，在冷水裏泡幾百次，還等不到一個機會，但你7、8歲就有機會站在鏡頭前表演，不到20歲已經成為華夏知名的演員。這個世界有多少人的夢想沒等綻放就凋謝了，想想他們，你有什麼理由生氣、有什麼理由着急呢，好好表演，我在這個劇場看到過無數大師表演當自己的命，你把戲演到骨子裏了，不用生氣，不用着急，觀眾自然會把最後的榮譽交給你。”

黃波說這大段的台詞時，把全部精氣神都一口氣吐出來了，他好像並不是演戲，而是把本輩子的辛酸豁出來給人聽，是把自己的心赤裸裸剖開給人看。一邊準備考量他演技的人，全都被他的戲勾了魂、入了迷。

彭懌辰卻默默想着，很多年以後黃波如果真的變成“五十億影帝”，會不會還記得今天這段讓他豁出“命”的表演。但他知道自己一定會記住，這種表演也許不算偉大，但卻是帶着血和肉的。

黃波很快和劇組簽好了演出合同，雖然算起來才5千多塊錢的片酬，但也讓他樂的沒邊了。這是他憑自己演技賺到的最多一筆收入。

今天一天的戲拍的很快，不知道是黃波的拚命感染了大家，還是在彭懌辰這個老戲骨的帶動，兩個男女主角都超水平發揮了。反正每次拍攝基本都是一條就過

這讓讓張興平感覺給彭懌辰3千一集的片酬真實太划算了，演技優秀的演員不但能讓作品水平提升，更能降低拍攝成本。等下午最後一場拍完，張興平一看比計劃拍攝結束的時間提早了一個多小時，大手一揮，請劇組所有工作人員吃飯，慶祝劇組來了兩名新演員。

酒場上許新輝一直找彭懌辰請教演技，其他各部門工作人員不敢過來打擾他們，畢竟許新輝的咖位擺在那，黃波這下就遭殃了，輪番被人敬酒，但他卻甘之如飴，今天是這幾年他最激動和最開心的一天，他的夢想有找到了方向。

晚宴結束后，劇組工作人員扶着導演和副導演回了酒店，輝敏影視提前包了一個小賓館，專門為劇組服務。彭懌辰和黃波有租的房子，沒跟劇組一起去賓館，明早6點之前到劇組拍攝場地等着就行。

彭懌辰扶着黃波，兩個人走在婺州影視基地附近有名的餐飲步行街上，雖然沒下雨，月亮卻被灰濛濛的雲遮的嚴嚴實實。五顏六色的霓虹燈閃爍這冷清的光芒，照在彭懌辰臉上，讓他一瞬間有些恍惚，搞不清楚自己是在地球還是藍星。

在街上走着走着，不知從哪裏傳過來熟悉的旋律，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並沒有隨着歷史的變化而消失，這首前蘇??聯的歌曲保留下來，深受華夏人民喜愛。但其他二戰之後的文化娛樂作品和明星演員幾乎全部和地球不一樣了，這讓彭懌辰對這個世界有種格格不入的陌生感。

穿越到這個世界前，他一直在為生計奔波，他只是一個小城鎮出來的普通青年，陰差陽錯進了演藝圈，成了一名普通演員，慢慢喜歡上了表演，患上了一個奢侈的登上表演藝術巔峰的夢想。這也註定他無法被別人認同和理解，因為他把大把時間都花在磨鍊演技上，不願意接商演、不願意到處參加宣傳活動，和圈裏的人關係都很一般，所以前世的他一直都形單影隻，很少與人交往。

現在穿越到藍星了，雖然表演還是他唯一的追求，但絕不能和前世那樣把人際關係搞得一塌糊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人情世故，人脈關係平時可能看不見摸不着，但一旦你需要用的時候，才會發現這有多麼重要。

地球上，曾經有個叫黃教主的男明星，他的演技公認的爛，也沒有多麼硬的後台，除了長得還算英俊，可以說一無是處。

但就這樣一個人片約不斷，廣告接到手軟，人氣甚至可以不必那些小鮮肉差，靠的不是別的，就是會做人，會維護自己的人際關係網，就靠人脈的力量把自己捧到了一線明星的行列。不管有多少人非議或者吐槽，你不得不承認，黃教主確實算是人生贏家。

彭懌辰這輩子不想再過朝不保夕的龍套生活，不想再看着一個個自己喜歡的電影劇本、電影角色和自己擦肩而過，就必須擁有自己的力量。

今天他之所以不顧有可能讓張興平對他產生不好看法的風險，舉薦黃波出演《明日之星》裏那個劇場管理員，就是看準黃波演技過硬、人品過硬，早晚會有一鳴驚人的一天，現在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時候幫他一把，以後兩個人的感情必然牢不可破，這樣在演藝圈也能守望相助、共同進步。

這不是彭懌辰勢力，俗話說：龍不與蛇舞，虎不同貓戲，彭懌辰的演技經過二十多年磨鍊，加上現在有了可以進入劇情世界體驗角色的能力，絕不可能還和上輩子一樣只當一個跑龍套的老戲骨。

儘管他現在的演技還只是第一境界的頂峰，但有了劇情世界的幫助，穩穩可以達到第二境界的中等水平，這已經是華夏演員表演實力里第一梯隊的水平了。

如果身邊的朋友都是聽不懂自己說話的人，平日裏聊一些演技上的看法，對方就像在聽天書;甚至自己成的名氣提升了，人家還是一個小群演，這樣的兩個人還能正常相處嗎？

雖然對人際交往的手段並不擅長，但彭懌辰懂得什麼叫“以心換心，以命換命”。他上輩子見過過命的兄弟反目成仇，也見過關係平淡的兩個人當了一輩子好朋友，所以與人相處貴在真誠和識人。

如果只是一般的普通朋友那也不用考慮這麼多，上到達官貴人、下到販夫走卒，只要人家給我一個面子，我就還人家一個面子，人情無非是你欠我、我欠你而已。

心裏想着事情，不自覺已經走回出租屋，彭懌辰把黃波扶進他那個小屋床上，轉身準備回去睡覺，演了一天戲，晚上還喝了點酒，他也有些疲倦了。

剛轉身準備出門，身後突然模模糊糊傳來黃波的聲音，“兄弟，這份情義哥哥記在心上，記在心上了……”

話沒說完，那輕微的嗚咽和哭泣聲飄進了彭懌辰的耳中，他卻不敢回頭去勸黃波。因為從這哭聲中，彭懌辰聽出了很多委屈、辛酸、感激和高興，這樣複雜的情緒同一時間從同一個人身上爆發出來，讓他害怕自己一回頭就會淚如泉湧，因為他也曾是一個苦苦掙扎的群演，因為平凡的長相被人排擠和輕視，黃波此時內心的百感交集，自己也曾經有過。

所以，他只能逼着自己不去聽這哭聲，就當沒聽到一樣，大步走出門外。就給黃波這個已蹉跎半輩子的男人一個空間，讓他好好發泄一下吧。

而在這婺州影視基地又有哪個群演，不是在這裏苦苦等待一個機會的他鄉異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