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江湖大幫。

講真，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裏，冷狄都在揣摩王鐐此時的想法，將自己和趙英傑賣了對他來說……其實沒多大好處的。

王仙芝等人的義軍和朝廷完全是倆個概念，朝廷方面可能會存在將功贖罪這種說法，可義軍隊伍里還真沒有這種福利政策。所以無論王鐐揭露多少姦細、促成義軍多少場勝利……他的結局都不會因此而發生任何改變。

如此一來……那他這會子所做的事情就比較耐人尋味了。

這人呢，有時候就是這樣，智商太高，想得太多，反而會忽略掉一些最簡單的道理——趙英傑對王鐐的做法就很是理解。

“他就是這種人，即便是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沒其他原因。”

冷狄仔細想想，似乎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兒……嗯，言歸正傳。

在場諸將聽王鐐如此說，便再次將目光聚集到了倆位年輕人身上。講道理，軍中出了姦細對士氣的打擊不可謂不大，所以王仙芝是希望這倆人主動為自己辯解或是主動認罪，這樣他也方便他處理，不過看了半日，見他二人始終不言不語，王仙芝有些耐不住，一揮手，便命尚君長搜身。

冷狄做事到底滴水不漏，在趕回汝州之前，他就將自己和趙英傑所攜的那倆塊金疙瘩交給了恆常英。這麼做一來是帶着這些玩意混進義軍隊伍簡直不要太刺激；二來……考慮到恆常英先去蘄州也是要和那蘄州刺史裴渥打交道，有兩塊軍師宣牌在身會方便很多。

現在想來……還真是慶幸啊。

所以即便王鐐再怎麼說、王仙芝等人再怎麼問，冷狄都不答話。他在爭取時間想對策，想一個既能堵住那王鐐之口、又能讓在場眾人信服的萬全之策。

趙英傑呢？作為天生不會扯謊的大頭兵，他不開口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尚君長這會子也有些拿捏不定倆位年輕人的真實身份，但事已至此，他也沒什麼好說的，略帶尷尬的看了這倆人一眼，便領諾開始搜身。

他希望從自己兄弟身上什麼都搜不出來，他希望是王鐐那狗官在妖言惑眾，他希望這一切都是誤會，他……

胡思亂想間，他便摸到了趙英傑懷中有什麼硬物。

有那麼一刻，尚君長的內心是失望、甚至是絕望的，他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兄弟是朝廷的走狗，他也不願相信，面前這倆位風華正茂的年輕人會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捍衛腐朽的朝廷……

可人生就是如此艱難、事實就是如此傷人。

抑制住胸中噴涌的種種心緒，尚君長顫抖着將手從趙英傑懷中抽出，指尖傳來的冰冷氣息暗示着他——這就是朝廷授命的金宣牌。

看到尚君長從趙英傑身上居然搜出了東西，冷狄也是暗吃一驚，不過撇眼看到趙英傑一臉鎮靜，他突然想起來——

啊，怎麼把那事兒給忘記了……原來如此。

持這種想法的……還有尚君長。

將趙英傑所懷之物抽出，拿到眼皮子底下一看——尚君長那原本因為各種情緒所籠罩着的面容登時……又如雨過天晴一般。

尚君長笑了。

他回身單膝跪地，將手中之物一捧，沖王仙芝和黃巢道，“將軍請過目！”

“這、這是！”

一見軍師所呈之物，王仙芝和黃巢神色也是陡然一滯，特別是黃巢，他連忙接過那物識拿到眼前仔細端詳，好半晌好半晌，才沖身後王仙芝確認道。

“錯不了，這就是張宗主的貼身之物！”

江河日照百大川是個江湖組織，或者說是個地理範圍，它涵蓋整個黃河以北冀、晉、魯多個區域，這區域內所有綠林道都由天江舵總瓢把子陳義洪統管，總舵就設在曹州。

唐朝後期自懿宗起便災禍不斷，加之朝廷暴斂橫徵，藩鎮不依管制，常常出現兵荒馬亂的現象，很多人為了生存只得投身山野，落草為寇。時間久了，這些人便漸漸形成了一夥有規模、有組織、有紀律的幫派團體——正是江河日照百大川。

自咸通到乾符，洋洋洒洒十餘年間，這江河日照百大川上設總瓢把子總掌舵，下設各堂各宗各部各口，更是已然形成了一套有別於國法之外、屬於綠林道自己的規則。

那身陷圇圖於崎陽大獄的張道全，正是這江河日照百大川幫派中，列位第二的天河宗現任宗主。

說起這些東西，不得不好好提一下這“江河日照百大川”。

這幫派始建於咸通861年秋，當時整個團體就只有十七個血氣方剛的山東漢子。這些人本是山東地界一喚小葉兒村的農民，由於當時朝廷和藩鎮戰火蔓延的緣故才被迫入山落草。

當時之所以取江河日照百大川這個名字……是寓意天下之大，何處不容身的意思，後來隨着投身的流民兄弟越來越多，這夥人索性將組織壯大，發展至今，已是形成一夥逾千人的正規江湖組織。

在龐勛及王仙芝起義之前，唐王朝對民間擅自形成千人規模的團體或是組織還是非常上心的，不過由於忙着處理藩鎮及早前那些反叛軍所造成的麻煩，朝廷也一直沒管這夥人，放任他們肆意坐大。

別看江河日照只有區區幾千人，但在各地義軍鋒起之前這個規模已着實不算小了，更何況，這夥人除了各個身懷絕技、驍勇善戰之外，在管理方面也都是有模有樣。

就之前說的那些編製，這夥人將自己幫派名字拆分以做天字牌，各取其間一字用作編排劃分：位列第一的為“天江舵”，舵主陳義洪即是幫派總瓢把子；位列第二的則是“天河宗”，由張道全統管；之後依次排列有“天日堂”、“天照口”、“百人門”與“千川幡”，大字未編入牌。

之所以分設宗主堂主……也不僅僅是給他們一個虛名，各堂各口都是有相關職責的。

拿天字號天江舵來說，這群由總瓢把子直接管理的人員基本都是幫派中血氣方剛武藝高強的年輕漢子，他們所負責的事也很簡單，就是隔三差五跟着總瓢把子老大衝下山去，殺殺人、放放火，搶搶糧食打打地方守軍，如此而已。

地方官府也曾幾次組織人手圍剿這伙賊寇，最後都無功而返。

而之後的天河宗、天日堂以及天照口，則負責整個幫派的經濟運作，畢竟如果只是靠山大王時不時衝出山去搶點糧……那這些窩在山中的千餘人早餓做孤魂野鬼了。

天日堂主要負責販賣各種生鐵、熟鐵、毛皮之類的緊俏私貨；天照口則是在各地來往的商隊身上打主意；百人門負責為幫派招賢納士，和現在的人事部門類似；而千川幡則是些船家腳夫，滲透山東境內好些個碼頭。

張道全的天河宗就簡單多了，他和他手下百餘號人所負責的，就是販賣私鹽及山東諸地的鹽道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