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可不是嘛，從前皇上呀，重用的都是寒門子弟，又剷除了豪門葉家，太師為禍也不過是前朝舊事了。可是要說到這舉賢嘛，我瞧新政還有路要走。”書童晃晃腦袋，彷彿是個滿腹經綸的先生。
俗話說，宰相家人七品官，書童自打跟了，“七品官“味兒就更足，他清清喉嚨說道：“新舉人王某，不過仗舅舅是京師裏頭做官。還有那趙某全憑他那有錢的老婆，一副金簪，一雙珠環，就值萬金呢！”
“真的？“沒見過世面的小茶童瞪大了眼睛。
“沒聽說三位舉子喝酒行令么？一人說是京師有一舅，順天添一秀，舅與秀，生人怎能夠得着！另一人說，佳人頭上金，舉人頂上銀，金與銀，世間有幾人可雙得？第三位說：外面沒有貴人舅，家中也無富貴妻，成敗都是命數造化！“書童的怪腔怪調和一臉的悲酸表情，使得茶童忘乎所以地放聲大笑。
“住口！“一聲呵斥聲起，李玖詹漸滿面怒容，出現在前廊月門前。他那纖薄的身體幾乎擋住了半扇紅門，身上的一身上朝的禮服，使他更顯威嚴。德壽和小廝們登時變了臉色，連忙跪倒請罪，他們沒料到李玖詹今日散朝這麼早。
“大膽！放肆！簡直一派胡言！“李玖詹高聲訓斥着兩人：“國家大事是你們可以議論的嗎？咱們府里的家規你們都不記得了是么？你們，你知罪嗎？“
書童瑟瑟抖作一團：“求老爺開恩，念小的是初犯，饒了我這一回！”
李玖詹陰沉着臉，看也不看他一眼，說：“正不能饒你，你可是我貼身的書童，都能幹下此等糊塗事，可不得殺一儆百，不然哪裏可令行禁止！”
“老爺！奴才求您了！”書童哀聲求告，一旁的茶童也不住叩頭。
李家執事手託名刺盤，快步走來跪倒：“稟老爺，太保求見。“
一聽是李玬來了，李玖詹看了兩人一眼，扭臉憤然說：“等我回頭收拾你，仔細你的皮！來人呀，請李大人在前院中堂待茶。”
聽着李玖詹的腳步聲消失了，書童與茶童方才左顧右盼起了身。茶童慌得滿地亂轉，這李玖詹平日裏對下人可謂寬厚，輕易不懲處下人。但是一旦犯在他手裏，那可真要大吃苦頭了。
書童眼珠子一轉，一時出了主意，想着去求夫人勸解，定然還有轉機。茶童一聽，直拍腦瓜，拔腳就跟着書童往後堂跑。
後堂廂房一間精緻深密的別緻小廳，清涼噴香，悠素正在這裏接待她的好友以及親眷，也就是李玬的夫人楊玉兒。悠素橫躺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楊玉兒斜靠着榻邊的竹床，身邊都擺了一張放置香茗、梅湯、茶點的小圓幾。
兩人都沒心思去進食，只是這樣慵懶嬌柔地放鬆全身，津津有味地說著她們女人自個的體己話。從二十年前說到眼前，從親朋好友說到兒女丈夫。她們正在議論的，是一件使她們很感興趣、卻又不敢公然說出來的秘密。
“悠素“，楊玉兒壓低嗓門說道：“聽說了嗎？好似奼貴人與嫣才人同時有孕了。”
“嗯。聽我家老爺說，皇上近日心寬體胖，神采奕奕，瞧着全然也無當年的稚嫩模樣了，想必心下也在為此高興。不過，事兒倒是怪了，至今不見宗人府宣告。“悠素說著，輕輕一笑。
“可是我聽說，嫣才人是先有的身孕，可是後來突然停了胎像。“楊玉兒的聲音已近似耳語。
“是嗎？”悠素輕聲一問，聽不出她是否知道這消息。她們倆都是受過誥封的命婦，重大節慶不時出入內廷，有些宮闈密事比她們丈夫知道得還要仔細些。
“嫣才人對外說，這孩子還在，只是受了驚嚇，可是總有傳言說這孕事有假呢。”楊玉兒說道。
“前朝的時候，這有個容婕妤，可就是以此招企圖狸貓換太子呢，可不得，被當年的歆才人給查了個明白，乃至後來給自己招致了禍事，都是前車之鑒呢。“悠素對此事印象深刻，不得不單獨拎出來說道。
楊玉兒笑笑：“可不就是咱們李家的那位娘娘么，先後二次為後，可不是那容妃拎不清自個的分量，以卵擊石了。”
悠素輕聲道：“後來可不是被咱們家的娘娘給做成了人彘，便一直在冷宮裏頭供着呢。聽聞前些時日，那裏頭伺候的一個婢女，喚名紫嫣的，竟私自帶着這陶罐就要出冷宮去，可不得被看守一把擒拿住了，直接當場就給打死了。後來聽說，這紫嫣原先是以往老太師府里總管事的女兒，這可不是老僕忠心，女兒也就忠心么。”
說罷，悠素用着翠綠色的紗絹掩着嘴輕咳了兩聲。楊玉兒從榻上瞄她一眼，關切道：“可是身子哪裏不好？不叫沈譽沈太醫來瞧瞧么？”
悠素道：“說起來，這沈太醫醫術高超，可是卻不再受用於太醫院，也是可惜。也是他顧慮咱們家娘娘舊情，如今只給咱們兩家李府瞧着，余的，可是一概都不管不顧了。”
楊玉兒嘆了口氣道：“可不是么，從前娘娘跟前伺候的丫鬟，好像叫什麼彩蓮的，原先說是這沈大人的心尖上的人。原本娘娘都給求了旨意，說是要成親的。這好端端的，又給閔妃毒死了，這可不是天意弄人，可憐他一個有情郎么？”
悠素頷首道：“是了，但凡每每提起娘娘，他臉上便是難辨的神色，多半是又想起彩蓮那丫頭來了。如今多少年的光景了，他竟是一門新妻都不娶，只空守着彩蓮的牌位，可不是用情至深么。說起來，如今這樣的情種，也是少見了。”
“說到這個，前些時候，我聽說了一個傳聞，說是這先皇沒死，還在世呢，說是和咱們家娘娘一道位列仙班，如今都在仙境裏頭逍遙着呢。”楊玉兒一本正經說道。
悠素“嗤”的一聲笑：“這話你也信，咱們可是跟着各自的老爺一道守孝靈過的，也是親眼見着這先皇的梓宮與娘娘的葬在了一處。若說是胡編亂造，留個好的念想，倒是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