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脈

深秋時節，夜涼如水。

方千然來到了爺爺書房，方萬涯起身帶着方千然向著後院走去。

後院，乃是方家禁地，即便是身為方家唯一嫡系血脈的方千然，沒有方萬涯的首肯，也是不得入內的。

如今跟隨方萬涯進入後院禁地，方千然自然明白，爺爺今夜所要講的事情，必然很重要，重要到哪怕是前世的自己，也定然未曾知曉絲毫。

“吱呀。”方萬涯待方千然完全踏入宗堂后，關閉了大門。

一直未曾多言的方萬涯神色帶着肅穆，親自點燃了宗堂中的一排蠟燭。

“千然，在原城的方家，只是一脈分支。”方萬涯轉過身，凝視着方千然，開口的第一句話，便讓方千然驚異不已。

“這件事，也是我年輕的時候，族中長者所言，如今算起來，即便有所謂的方氏嫡系一脈，也早已與我們沒多大關係了。”方萬涯緩緩說道。

方千然微微蹙眉，問道，“可曾與那嫡系一脈有過聯繫？”

“老頭子我如今年逾古稀，至今為止，從不曾與祖上流傳下的那嫡系方氏有過任何聯繫，甚至不知道那所謂的嫡系方氏，如今可還有後人。”方萬涯輕嘆。

“爺爺與我講這些，可有重要的事情告知？”方千然心中疑惑，既然已經再無聯絡，為何爺爺要說這些陳年舊事。

“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關乎於你。”方萬涯頓了頓說道，“你哥哥……他肉身無雙，並非完全天賦使然，而是其血脈的返祖現象。”

方萬涯說起其大孫子的時候，刻意頓了頓，未曾多言，他知道這個人，對於眼前的方千然來說，是一個不想提及的巨大壓力來源，如今昔人已逝，方萬涯也不願再給眼前這個小孫子帶來太大的心理負擔。

但方萬涯又怎會明白，他口中說的那個肉身無雙的人，如今正站在他的面前。

方千然聽到這個消息，心頭巨震，而看到方萬涯眼神中一瞬間泛起的自豪，隨後又被悵然所取代，有那麼一瞬間，方千然很想告訴爺爺，自己正是十五年前的那個“方千然。”

“很驚訝吧，這些事情……”方萬涯看着方千然出神的模樣，自顧自的說道，“血脈返祖的源頭，自然要從方氏一族的祖輩說起，只是具體的緣由，時間過去了太久，祖上傳下的訊息也越來越少，早已模糊不清。”

“但我原城方氏一族，確實有着一些不凡的血脈。傳說與龍族有極大的關聯。”

“你哥哥他肉身無雙，正是血脈返祖，激活了體內的龍族血統所致。”

方萬涯說到此處，凝重的看着方千然，“如今你已經十五歲了，我欲以龍黎玉嘗試激活你體內的龍族血統，倘若成功，即便你天賦一般，未來也足以憑藉肉身無雙之威，在世間立足，但若……罷了罷了，試試吧。”

血脈返祖？龍族血統？

方千然如今大腦嗡嗡作響，心頭狂跳。一直到如今，他才明白，自己當年為何擁有那麼強悍的肉身。

原來一個在原城這般偏遠的小小方家，也有如此來歷。

“爺爺，”方千然怔了好一會，才開口詢問，“當初的……哥哥，也曾用龍黎玉激活血脈之力嗎？”

這個問題，方千然本人自然清楚，曾經的他，十二歲離家，從未聽過這些辛秘，也從不知道還有“龍黎玉”這種東西。但如今爺爺方萬涯卻要以“龍黎玉”來激活自己的血脈，自然引起了方千然極大的疑惑與好奇，便順水推舟的多探聽一些關於龍黎玉的事情。

聽到孫子主動提起曾經的那個“方千然。”方萬涯神色一怔，一瞬間，臉上充滿了驕傲的神色，但轉而就變成了一片頹唐。

“他不需要這種方法。”方萬涯久久之後，輕嘆着說道。“千然，你等一會，我去取龍黎玉。”

看着爺爺蒼老的背影，兩鬢斑白的模樣，方千然心中一酸，“即便如今的我告知爺爺，我就是當年那讓他驕傲無比的大孫子又如何？以現在自己的這副肉身，恐怕也難以讓爺爺高興起來吧。”

心中想着，方千然暗自握緊了拳頭。“憑藉這副肉身，恐怕即便有那傳說中的龍黎玉，也難以成功激活血脈之力吧。但我方千然，真的需要依靠激活體內的血脈之力，才能立足於世嗎？”

對於自己如今的身體，方千然比之方萬涯還要清楚的多，畢竟前世方千然已經達到了六階修士的境界，如今方萬涯也不過三階修士，所見所聞，如今方萬涯還真比不上自己的孫子。

僅僅一會的時間過去，方萬涯從密室中走出，手中恭敬的捧着一塊拇指大小的玉石。散發五色光芒，但卻略顯暗淡。

“千然，劃破手指，以鮮血滋養此石，若此石起了反應，便會主動吸附傷處，助你激活血脈之力。”方萬涯說著話，雙手不覺有些顫抖。

這是方萬涯能想到的最後的方法了，原城方家，曾經因為出了一個天才而水漲船高，但是十五年前的禍患，長孫慘死，兒子兒媳雙雙外出未回，導致如今的方家，已經急速衰落。若非方萬涯這個三階武者勉力撐着，恐怕這原城的一霸，就要退出原城的舞台了。

如今方萬涯已經七十餘歲的高齡，即便因為達到了三階修士之境，可讓方萬涯活足百歲之齡，但也不過還有二十幾年罷了。

二十幾年之後，若方千然沒有達到三階修士之境，這原城方家，在自己撒手西去后，恐怕就要真正的消失了。畢竟這些年在原城，家大業大的方家，免不了得罪一些勢力，這些勢力方萬涯在的時候自然不懼，但方萬涯若離世，以如今方千然的情況，很難支撐。

二十餘年的時間達到三階修士，似乎並不算難，但以如今方千然的資質，加之其喜弄旁門左道妄想以此踏入修士之列的做法，還真的極有難度。

這也正是讓方萬涯不得不選擇以龍黎玉來嘗試激活方千然血脈之力的根本原因。祖訓中曾經有過嚴令，不到山窮水盡之時，方家不可動用龍黎玉來激活後代子孫的血脈之力，只是如今在方萬涯看來，是真到了那迫不得已的時候了。

旁人難以想到此時方萬涯心中的複雜與期待。那微微發顫的手掌，可以看出此時方萬涯心中的緊張。

方千然看着眼前的龍黎玉，並未遲疑，按照方萬涯所言，劃破手指，將鮮血滴落在龍黎玉之上。

這種以龍黎玉激活體內血脈的方法，方萬涯也只是知曉有這樣的做法，但卻並未親自見過，如今同方千然一樣，聚精會神的看着龍黎玉的反應。

只見方千然的鮮血染紅了龍黎玉后，整個玉石忽然五色光芒大漲，而後竟主動順着鮮血連接到方千然手指傷口處，似乎是在吸噬方千然的鮮血般。

方千然眉頭微皺，這種變故並沒有表面上如此簡單，此時的方千然雖然修為不再，但神魂卻依舊強大，他已經察覺到了從傷口處有一股龐大的能量幾乎在眨眼的時間中便遊走了自己全身各處。這種能量絕非方千然所知道的任何一種能量，神秘而龐大。

一息，兩息，三息。

緊張的爺孫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龍黎玉，但很快的，玉石的五色光芒忽然全面收縮，以致最終恢復成一開始那暗淡的樣子。而玉石與方千然傷口處相連的血線也剎那斷開。

方千然不解，抬頭看向方萬涯，而此時的方萬涯則手捧玉石，呆愣了片刻，隨後長嘆一聲。面色頹敗。

聽着方萬涯的嘆息，兩世為人的方千然自然知道這結果定然不好，連忙單膝跪地說道，“孫兒不孝……”

方萬涯看着方千然的舉動，連忙扶起方千然，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說道，“不用如此，這方法只是祖上流傳下來的，或許其中有很多不實的地方，也或許是流傳下來的方法不對。”

“爺爺不用擔憂，千然已今非昔比，即便天資庸碌，但勤能補拙，定然不會讓爺爺失望的。”方千然鄭重的說道。

這一句話，是方千然由衷所言，方千然也有足夠的自信去完成自己所言，即便這一世失去了肉身天賦，但他方千然畢竟曾身為一代天驕，僅僅讓原城方家不繼續衰落下去，方千然認為不難。

聽着方千然的話，方萬涯重新審視起了這個孫子，今日種種，都讓方萬涯感覺到方千然與以往不同了，如今這種自信的模樣，更讓方萬涯明白了不同在何處。

是的，自信，今日之前，方千然絕不會有任何自信說出這種話，而今夜的這種嘗試失敗，若是之前的方千然，定然大哭大鬧，還要讓方萬涯去安穩他一番，但如今卻反了過來。

方萬涯的笑容逐漸自然了起來，不再是勉強擠出來的。天資縱然可貴，但若是自己這個孫子能真正從心中變得自信起來，這才是真正值得開心的事情。

方萬涯拍了拍方千然的肩膀，正欲說話，那被放在一旁的龍黎玉忽然光芒大作，照耀的整個宗堂都亮堂了起來。

“呼。”

一道破風之音響起，龍黎玉眨眼間直襲方千然眉心。

這異常的一幕，讓方萬涯和方千然全都驚了一跳，但龍黎玉速度太快，誰都沒能做出反應。爺孫倆就這般呆愣的看着龍黎玉向著方千然眉心撞去。

此時此刻，在距離原城頗遠的極北之地，一座精緻的竹屋中，一位看似尋常的老者抬頭望向虛無的前方，這個方向，正是原城方家的方位。他輕蹙眉頭，手指不斷掐算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