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一地雞毛

115.一地雞毛

請耐心等待聲音停在門口,寢室門猛地被撞開,高蕾蕾風風火火的從外面進來。

“你沒去食堂啊?”語氣沖地像是要打架。

沈沫習以為常,平靜道:“還早,晚些時候再去。”

高蕾蕾隨手脫掉外套扔床上,鞋子甩到一邊,看上去氣得不輕。

“今天誰又惹你了?”沈沫放下書轉過頭問。

“咱們學校的男生都什麼人啊!看見個女生就上來搭訕,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德性!”高蕾蕾操着京腔飆高音。

沈沫輕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

這所知名的理工院校男多女少,雖然不乏優秀男生,但是一個比一個矜持,他們通常是被搭訕,那些荷爾蒙過剩到處搭訕女生的男生,通常質素都不怎麼樣,入學大半年,這種事不是第一回。

高蕾蕾是北京女孩,高挑漂亮,愛打扮會花錢,雖然脾氣直說話沖,但是熱情仗義,很難讓人反感,宿舍是四人,沈沫和她最聊得來。

正是對愛情抱有期待的年紀,再三被劣質男生騷擾,難免會對自己的魅力產生質疑,確實令人懊惱,沈沫深有同感。

晚上八點鐘雨停了,另外兩個室友還沒回來,沈沫換好衣服,好說歹說把高蕾蕾從床上拉起來,兩人一起去食堂二樓吃東西。

一頓熱乎乎的砂鍋粉絲丸子吃完,高蕾蕾心情已經好了大半,從食堂出來,兩人繞着景觀湖散步消食。

“我就不明白,男生都哪兒來的自信?他們出門前不照鏡子啊?”到底是心意難平,高蕾蕾仍舊耿耿於懷。

沈沫一本正經回答:“聽說男生宿舍確實沒有鏡子。”

“切!討厭。”高蕾蕾笑罵,短髮紅唇,嬌嗔的樣子格外魅惑。

“你換口紅了?”沈沫盯着她臉問。

“才發現啊你?”

高蕾蕾心情徹底大好,彩妝話題持續了一個多小時。

沈沫看看時間不早,打斷道:“回去吧,快熄燈了。”

晚上十點半,距離熄燈還有三十分鐘,宿舍樓下幾對情侶,正在依依不捨告別。

沈沫嘖嘖:“明早就能見面,怎麼都跟生離死別似得?”

高蕾蕾恥鼻:“誰稀罕早晨見面啊?人家就是想晚上不分開。”

“哈!”沈沫笑噴。

網絡諮詢豐富,脫離了家長的監督,女生宿舍也會在深更半夜聚一起探索下成人世界,偶爾說話葷素不忌,見怪不怪。

兩人上樓,看見宿舍門敞着,另外兩個室友都在。

魏時芳趴在陽台欄杆上向樓下張望,童歡舉着手機不知道在拍什麼,樓外不時傳來歡呼聲。

“你們在幹什麼?”沈沫問。

童歡興奮扭過頭:“快來看,有人當眾表白!”

沈沫過來圍觀,果然見宿舍樓後面的草坪上有個心型光圈,一男生手捧玫瑰花站在裏面,大聲呼叫某個女生名字。

“傻帽!”高蕾蕾嘲笑,脫掉外套再次隨手扔到床上,進衛生間去洗澡。

沈沫也興緻缺缺,看了兩眼便離開陽台,掛好外套,換上睡衣,坐書桌前打開電腦玩遊戲,順便排隊等候衛生間。

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面又下起雨,樓下男生的呼喊聲嘶力竭,直到熄燈也沒人回應。

外面路燈的光暈照進來,沙沙雨聲,宿舍里並不完全黑暗,四人躺在各自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開始睡前卧談。

“好浪漫啊,如果是我,肯定立刻下去和他擁抱,那男生喊了好久,嗓子都啞了。”童歡遺憾中感慨。

沈沫好笑:“浪漫么?大庭廣眾下花枝招展的開個屏而已。”

“哈哈!”魏時芳大笑:“沫沫形容的真像,那男生站在光圈裏捧着花,從樓上往下看還真真就一隻開屏的雄孔雀!”

“關關雎鳩,嗷嗷鹿鳴,求偶交/配是雄性本能,哪個不是在春天亂叫喚?反正把雌性叫的魂不守舍就是了,你們看,這不就吸引到一隻?”高蕾蕾手指着童歡,笑的花枝亂顫。

“哈!”沈沫忍不住拍床笑出聲:“真難為他嗷嗷了大半天,歡歡,你可不要動心啊。”

黑暗中三人同時或含蓄或放肆的一陣笑。

童歡被惹惱:“討厭!你們三個世故的老女人!”

“那你就是清純不做作的小腦殘。”

“哈哈!”

笑聲還在持續,誰也沒生氣。

童歡上學早,宿舍里屬她年齡最小,嬌生慣養的本市獨生女。寒假時跟着沈沫一起去火車站送別室友,開學前又被沈沫拽來打掃宿舍,雖然性格有些嬌寵霸道,但是大家都看到她積極適應集體,努力嘗試和大家融洽相處,所以,即便是偶爾耍耍小性子,如高蕾蕾這樣的直脾氣也不會和她真的計較。

魏時芳家鄉在沂東山區,家裏有弟弟妹妹,她是長姐,性格直爽老成持重,下雨天收衣服,出門帶鑰匙的日常瑣事屬她操心最多,自帶老大光環。平日裏不管誰和誰爭執,她都是和事佬,自然也不介意童歡的一句玩笑。

老女人的詛咒根本沒有影響心情,四人繼續說笑,興緻愈發高昂。

同班同宿舍的緣分,大家格外珍惜。

也不記得什麼時候睡熟,沈沫再次睜開眼睛時候已經是轉天早晨,魏時芳正在挨個叫她們起床。

“醒醒,醒醒!歡歡?蕾蕾?遲到啦!沫沫,今天是嚴教授的課!”

嚴教授姓嚴,做人也不留情面,遲到的同學在門口罰站十分鐘聽他訓斥,不管男生女生,統統噴你一臉口水罵到痛快才罷休。

正因為這位教授的存在,以至於上學期,沈沫一度以為自己還在讀高中。

睡眼惺忪,一陣乒乒乓乓,四人整裝齊備,匆匆出門,新的一天又開始。

沈沫讀地礦專業,嚴教授反反覆復強調他們專業掛科可能會帶來的影響,大家都被嚇得不輕。

閑散時候歸閑散,有課時候沈沫從不敢怠慢,吃過晚飯,她一個人在圖書館做繪圖。

“同學,能加你微信么?”

“不能。”沈沫頭都沒抬。

“可以認識下么?”

“不可以。”沈沫乾脆拒絕。

遇到輕佻搭訕,沈沫從不回應,大學半年期間,她和高蕾蕾一樣,已經被打擊過無數次。

男生似乎早就料到答案,沒有過多糾纏,笑笑,起身離開,坐到遠處。

“嗨?嗨!哥們兒,碰釘子吧?”旁邊瘦小矮身量的男生壓低聲音詢問。

許劭誠懇點點頭:“嗯!”

男生嘖嘖,低聲炫耀:“我們班的!”

“哦?”

見對方感興趣,男生愈發來勁:“統共就四個女生,住一個宿舍,一北京妞,眼睛長頭頂上,看誰都是農村的,我一哥們家在深圳,硬是被她說成住在漁村!”

男生說起高蕾蕾恨得咬牙切齒,覺得她的存在就是給首都人民抹黑,巴不得她被開除京籍才好!見旁邊許劭聽得津津有味一臉期待,只好接着往下說。

“還有一村妞,沂東山區的,縣級的高考狀元,別看又窮又丑,一點都不自卑!那小眼神,看一眼,恨不得挖你一塊肉下來!”

在他的認知里,貧困山區出來領助學金的女生,就應該唯唯諾諾,魏時芳入學時候不亢不卑的自我介紹,競選學生幹部時候的強勢態度,都顛覆了他以往的認知,心裏莫名厭煩,總覺得有些不高興。

“另一個本市嬌嬌女,讓她爹媽寵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動漫coser,當她男朋友,你多少錢生活費都不夠她糟踐的,臭襪子都得丟給你洗!”

這一點最讓他看不上,以至於令他對大學所在的這所城市都有些失望。聽說新南市以前只是一坐礦山,解放后才建市,難怪這些小市民沒文化沒底蘊,養個女兒都不會教。

“你看上那個也是本市的,老城廂小市民,別看外表溫婉可人,虛偽着吶!就是個裝小白兔的大尾巴狼!”

一串話說完,男生長長噓了一口氣,對這個沈沫他更是一言難盡,都不稀罕說她。

許劭意味深長一聲:“哦……”

男生感慨:“近水樓台先得月,你當我們不想吃窩邊草啊?可惜這四個都是刺頭,拿不下!”

許劭讚許點頭:“那真是可惜。”

得到認同,男生表情突然憤慨,臉上的青春痘如霓虹燈般爍爍冒光。

“都說理工男木訥呆板,可是誰又理解我們的苦衷?實在是理工女太難搞!一個個反人類似得外星物種,學校的生態環境根本不適合談戀愛!追她們?還不如改變自己性向來的容易呢!”

“嗯?”許劭驚詫。

男生瞥一眼許劭,忽然低下頭,面容浮現一抹羞澀:“同學,我正在考造價師資格證,你有興趣么?我們一起學習,我可以借給你複習資料哦。”

“咳咳”許劭乾咳:“謝謝,我不需要。”

又過了一刻鐘,鋁製捲簾門終於打來。

“沫沫,買魚啊?”老闆娘穿着夾棉睡衣,睡眼惺忪。

沈沫乖巧笑臉:“陳阿姨,給我條鯉魚,要兩斤重。”

“哎。”老闆娘應一聲,隨手攏了攏散亂頭髮,戴上膠皮手套,手伸到水箱,一下子就抓起條肥胖鯉魚。

“殺了么?”

“嗯。”

老闆娘一邊動手收拾魚鱗,一邊和沈沫熟稔聊天。

“沫沫讀幾年級啦?寒假作業寫完沒?”

沈沫笑:“大一,老師沒留作業。”

“大學了啊?哦,那倒是不用寫作業,交男朋友沒?”

話題跨越有些大,沈沫還是乖巧搖頭:“沒有。”

老闆娘誇讚:“就知道我們沫沫是好孩子,阿姨跟你說啊,上了大學,男朋友不是不能交,但是不能隨便交。”

“為什麼啊?”

“小地方來的孩子,爹媽沒退休金沒醫保,沒錢買房不說,還得要兒子媳婦伺候,哪個女人吃得消?”

“哦!”沈沫恍然大悟狀。

老闆娘愈發掏心掏肺:“要找就找咱們本市的,獨生子,車子要有一輛,東城區的房子要有一套,將來接你媽媽過去一起住……”

沈沫微笑聽着,並不附喝。

老闆娘手腳利索的將魚收拾乾淨,上稱過重。

“二斤二兩,算二斤,進貨價七塊六毛錢,就給我十五吧。”

“謝謝陳阿姨!”

沈沫付錢拎着魚離開。

從新興菜市場出來就是新興批發市場,街道狹窄擁塞,兩旁款式各異的廣告牌大大小小雜亂無章。和菜市場一樣,大部分商鋪此時還大門緊鎖,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家店正懶洋洋捲起防盜門,準備開始營業。

這裏曾經是名噪一時的小商品批發基地,隨着電商網購的普及,日漸沒落。

附近的兩個大型生活社區,礦北生活區和礦東生活區,裏面住着的是城市原住民。

菜市場的陳阿姨就是曾經的礦先進工人,以前和沈沫媽媽在同一個車間,下崗後用工齡補助在新興市場認購一間商鋪,平時生意做得輕鬆悠閑,該休息的節假日一個都不落下。

拐進不起眼的一條衚衕,是一片老舊居民區,顯眼位置兩個嶄新藍色垃圾桶套着黑塑膠袋,要不是它們,很難發現後面隱秘的樓道口。

沈沫家在五樓,狹長樓梯,光線昏暗,牆上貼滿各種小廣告。

掏出鑰匙打開門,屋裏空無一人。

“媽?”

沈沫試探叫聲,沒有回應。

九十年代初期建造的舊公房,一室一廳格局,門窗上綠色油漆斑駁,人造革地板從大門口到廚房的位置磨出一條淺白路徑,空間狹小局促。

放下手裏的魚和蔬菜,脫掉外套,沈沫繫上圍裙開始做飯。

快手快腳,不到半個鐘,紅燒魚已經出鍋,電飯鍋里的米飯悶熟,炒兩個青菜,再做個蝦干蘿蔔絲湯,母女二人的午飯算是齊備。

沈沫看看錶,中午十二點已經過半,怎麼還不回來?

母親厲秀英早年下崗,和丈夫離婚後獨自帶大沈沫,這幾年在一家私企做財務,每月三千五的薪水按時發放,母女倆的生活勉強算是安穩。

今天周六,媽媽只上午半天班,這個時間早就該回來了。

沈沫擺好碗筷等候,聽到門外傳來鑰匙轉動聲,馬上起身去開門。

“媽!”

厲秀英放下拎包,看了眼桌上的飯菜,詫異道:“今天怎麼這麼勤快?我還以為你沒起床呢。”

和西城區大部分老市民一樣,女兒嬌養,厲秀英從不讓沈沫沾手家務,幾道拿手菜是必備技能,會做但是不做,沈沫只偶爾討好媽媽時才一顯身手。

“我是好孩子,當然勤快。”沈沫自誇。

厲秀英好笑,並不拆穿女兒,脫掉身上款式陳舊但保養很好的羊絨外套仔細掛好,洗過手坐下吃飯。

桌上總共一葷兩素一個湯,餐具是同套花色,擺盤考究,色澤鮮亮,配上兩碗白米飯,看上去就讓人有食慾。

厲秀英夾起一筷子魚肉嘗了嘗,鹹淡合適,味道和自己教的分毫不差,不由得輕輕點頭。

“今天下午就回學校?”

“嗯。”沈沫扒飯空隙解釋:“和我們宿舍另一個本市女生約好的,提前一天去宿舍打掃衛生,迎接另兩個外地室友。”

厲秀英點頭:“你們在家門口上大學,什麼都方便,外地的孩子離開父母千里迢迢來咱們新南市上學,多照顧些也應該。”

沈沫原本並不想在本地讀書,只是高考過後,新南理工成了唯一選擇,雖然住校,但是媽媽會不定期到學校探望,她一直嚮往的大學生活,並非想像中那般自由。

猶豫片刻,沈沫還是將打算說出來。

“媽媽,大學功課我已經適應,我完全搞的定,下學期我打算找份兼職。”

話一說完,厲秀英果然沉下臉,放下筷子語氣嚴肅:“沫沫,道理我早就給你講過,大學這麼貴的學費,是讓你去做廉價勞動力的嗎?何況我給你詳細計算過,每月八百塊的生活費足夠你吃飽吃好,也不影響你和同學適度交際,為什麼你總惦記自己賺錢呢?”

想賺錢,當然是缺錢,八百塊生活費雖然在學校能維持日常開銷,但也只是剛剛夠花,時常捉襟見肘,不過這話沈沫不能說出來。

“我不想你太辛苦……”

“怕我辛苦就好好學習好好生活,什麼年齡就做這年齡該做的事。”

“可是……”沈沫還想找理由爭取。

厲秀英打斷:“可是什麼?當初你爸爸和我離婚,我四處打零工,朝不保夕,還不是照常送你去少年宮學電子琴、學繪畫、學舞蹈?現在上了大學,別的女孩子都在享受象牙塔生活,我的女兒卻要去打工賺錢?”

沈沫低下頭不說話,拿筷子戳碗。

厲秀英見女兒生氣,語氣立刻緩和幾分:“好啦!媽媽也是為你好,這不,下學期的生活費都給你準備齊了,每月多加五十塊給你吃零食看電影,高興了吧?”

說完站起身,走到衣架前拿下背包,從裏面掏出一沓錢放在桌上。

“待會兒去門口那家銀行把錢存卡上,到了學校現用現取,別在身上裝太多鈔票。”厲秀英囑咐。

自從沈沫上大學,家裏開銷爆增,學費生活費,媽媽那點薪水每月嘴頂嘴,剛夠日常消費,還沒到發工資的日子,這錢哪來的?

沈沫略想便明白,難怪今天回來的這麼晚,這是找老闆預支的工資吧?

“不用把整學期的生活費都給我,先給我一個月的,花完我再回家拿就是了,幹嘛每次都……”

沈沫心疼媽媽低聲下氣求人借錢,同時又不理解,不同意她兼職也就算了,每次還非要把一學期的生活費都給她。

“就是讓你沒事少回來!舊城區住的都是什麼人?什麼環境?居移氣養移體,你隔三差五的回來,跟這些街坊鄰居舊同學混一起,能學什麼好?”

厲秀英拿筷子指點着桌上的那盤紅燒魚繼續道。

“你看看陳秀芬,當年和我在一個車間,為爭取先進工作者名額沒少跟我變着法的較勁,現在呢?還不就是個魚販子?你聽聽她說話,什麼素質?”

沈沫忙附喝:“俗!”

“當年我騎自行車載着你去上夜校,考到會計證,你看看現在,雖說工資比不上她賣魚掙得多,但是能一樣么?”

“她和我媽沒得比,根本不是一個檔次!”

沈沫一點都不臉紅,自己媽媽,怎麼恭維都不為過,只是不明白,相交二十多年的老姐妹,她媽為什麼總是看不上陳阿姨。

“她陳秀芬連大學是什麼都搞不清楚,她兒子考上職校,她就到處跟人說:別看新南理工985、211,咱們新南的高等職業院校專業強,畢業早,那是988、311……笑死個人哦!”

“哈哈哈……”沈沫被媽媽學陳阿姨說話的語氣逗樂,拍桌子大笑。

厲秀英愈發得意:“你看看,你和他能一樣嗎?他上的是什麼學校?你上的是什麼學校?除了清華北大,後面就是咱們新南理工!”

“的確是……排在他們後面。”沈沫心虛,她可不敢承認清華北大後面就是新南理工,這話萬一傳出去,至少有二十幾家大學來找她媽拚命。

厲秀英自顧自笑的前仰後合,好半天才忍住:“她家今年在東城區剛買的房,沒事就過來跟我顯擺,話里話外的意思……算了,不和你說太多,這種人根基不紮實,遲早要被社會淘汰。”

“說什麼了?”沈沫不解。

“不關你的事,少打聽!你給我拿好生活費,沒事不許回來,有事打電話,我去學校看你。”厲秀英最後結論。

“哦。”沈沫乖乖聽話。

兩母女吃完午飯,沈沫挽起袖子準備洗碗,橡膠手套被厲秀英搶過去,老式廚房沒有熱水器,冬季里自來水隔着手套透骨冰涼。

“把你身上的衣服換掉!猴年馬月的衣服都往身上套,小家子小氣,也不怕同學看低你?我今年給你買的新大衣呢?你打算放到過時了再穿?”厲秀英一早就看見衣架上的舊羽絨服。

“買菜嘛,怕弄髒新衣服,你平時不也這樣?”

“你就不能跟你媽我學點好?”

我哪知道你什麼好什麼不好啊?沈沫悻悻然,聽媽媽瑣碎嘮叨完全心不在焉,策劃了整個假期,目的還是沒達成。

下午收拾好,換上新大衣,沈沫拎上行李箱出門。

最近的公交站在五百米開外,一路穿過新興市場,討價划價聲不絕於耳,爛菜葉和包裝紙混着着積雪濕噠噠黏在地上,沈沫穿着白色羊皮靴,拎着粉色拉杆箱走的小心翼翼,生怕泥點子濺到身上。

寒冷空氣夾雜腐腥味道,一身光鮮外衣和四周的嘈雜格格不入,沈沫皺起眉頭,從小長大的環境,她越來越難以適應。

小時候帶同學來買熒光發卡,領着她們參觀自家的獨立衛生間和廚房,那時候的新興市場在五顏六色塑料製品的烘托下,閃爍的像是魔法世界,沈沫以為自己是公主。

只是還沒等她長大,城堡已經破敗成貧民窟,公主裙華麗炫目,現在才知道那是玻璃鑽石和塑料水晶。

公交車到站,沈沫拖車行李箱上車,空調大巴舒適溫暖,一路緩慢行駛,西城區漸漸被拋在車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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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病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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