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無舟渡我6
唐言蹊聞言立馬抬起了頭,“你說什麼?”
蘭斯洛特沒料到自己一句話引來女人如此大的反應。
他被她那緊凝的目光看得有些頭皮發麻,卻又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事讓她這麼在意,“怎麼了,老祖宗?”
“沒事。”唐言蹊不着痕迹地將指甲扣進掌心,眼前閃過的片段是在辦公室里,向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霍格爾,竟然會主動提出要幫她對付Benn的一幕。
是她想多了嗎?
那個人……不是早就已經不在了嗎?
唐言蹊一時間思緒有些混亂,只聽耳邊蘭斯洛特望着窗外低聲道:“老祖宗,是墨少的車,要去見見嗎?”
“嗯?”唐言蹊捋了捋頭髮,餘光也順着瞥到了窗外。
墨嵐來了啊。
她抿唇,嗓音中透出幾分女孩子特有的嫵媚,還有零星的彆扭和嬌氣,“讓他在客廳等着,等我什麼時候心情好了再下去。”
客廳里,挺拔高大的男人沉眸盯着蘭斯洛特一張陰柔俊美的臉,“她真是這麼說的?”
“是啊,墨少。”蘭斯洛特小心翼翼地賠着笑。
“嗯。”墨嵐對唐言蹊的了解遠勝於任何人,也沒指望她能太快消氣。再加上公司那邊,他出門不久就聽說霍格爾親自下去盯着了,一時半會兒倒也出不了什麼事。
思及至此,他脫掉了西裝外套,捲起了襯衫的袖子,邁開長腿往廚房走去。
蘭斯洛特以為他是去倒水的,忙狗腿道:“墨少,我來吧。”
“你來?”墨嵐腳步未停,淡淡嗤笑了聲,“你知道她喜歡吃什麼?”
蘭斯洛特愣了愣,“您是要給老祖宗做飯?”
“吃不飽哪有力氣生氣。”男人輕描淡寫地丟下這麼一句,“不用說是我做的,送上去就行。”
……
唐言蹊盤着兩條白皙的腿坐在電腦椅上,整個人像被黑色的皮革包裹的花蕊,顏色異常鮮明亮眼。
她撐着額頭,褐色的眼瞳深處倒映着電腦屏幕上一行行躍動的代碼之間愈發激烈的交鋒。
手邊的pad上也正在加載着公安部的網頁,過了不一會兒,就加載出了一張陳舊的照片。
照片上是榕城郊外某個孤兒院的大門,門前排排坐着幾個年紀很小的孩子,兩旁分別站了老師、院長和所謂的“投資人”。
她的視線流連其上,忽而定格在某張稚嫩卻能看出英俊的臉蛋上,眉頭一寸寸地皺了起來。
直到食物的香氣從門外飄進書房,她才後知後覺地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感覺到了飢餓。
唐言蹊從椅子上起身,緩緩走到書房的門邊,板著臉猶豫了半天到底是出去還是不出去。
這樣出去顯得很沒面子。
可是……
她舔了舔嘴唇。
有點餓。
“老祖宗!”蘭斯洛特走到門前一轉身就發現這裏站了個大活人,表情嚴肅至極,好似在思考什麼不得了的問題,他嚇得冷汗都出來了,“您、您在這兒幹什麼呢?”
唐言蹊趕忙把臉板得更加面無表情,“坐累了,四處走走。”
目光卻瞟到了蘭斯洛特手裏的托盤上。
一碗面,色香味俱全。
她咳嗽了一聲,收回目光,“你來幹什麼?”
“給您送點吃的。”
“我不餓。”
蘭斯洛特瞧了她幾秒,“那您把口水擦一擦。”
“……”
唐言蹊頓時漲紅了一張臉,只聽得門外不遠處傳來男人壓抑低沉的笑聲,她心裏的不爽又往上躍了好幾個層次。
蘭斯洛特見狀忙勸:“墨少親自下廚做的,您就別倔了。”
唐言蹊看了看那碗冒着熱氣和香氣的面,眉目沉了幾分,自我掙扎了半晌,最後硬邦邦道:“你讓他上來吧,我正好有事問他。”
蘭斯洛特點頭如搗蒜,把面放在了她的書桌上退了出去,沒過一會兒,書房的門再次被人敲響。
唐言蹊頭也不抬,“進來。”
書房的門並沒關,男人的身影被燈光拉扯得更加勻稱修長,他就這麼站在門外,目光深邃晦暗的盯着她忙碌的模樣。
桌上的面被動了幾筷子就放下了,這一點都不像她平時的作風。
墨嵐不禁挑了下眉,走到她身旁,低低問:“不喜歡吃?”
“Benn下的戰書在哪裏?”唐言蹊沒回答他的問題,表情出奇的肅穆,“拿給我看。”
“怎麼突然要看這個?”
“他是點名道姓來找我的?”唐言蹊再次追問。
墨嵐被她難得正經的眼神看得怔了怔,若有所思道:“那倒沒有。”
只是,道上的黑客們每次下戰帖來挑戰的人都是酒神狄俄尼索斯,久而久之,他們就默認如此了。
唐言蹊把鍵盤反手往外一推,靠在電腦椅上,“這下糟了。”
遠處的夜色里壓來沉沉的陰雲,她雖然看不清,卻也覺得心口被什麼東西堵得厲害。
“出什麼事了?”墨嵐問。
唐言蹊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道:“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霍格爾的嗎?”
男人一愣,眼裏很快碾過色彩極其濃烈的震愕,那是很少出現在他臉上的表情。
很快,墨嵐的臉色也沉峻了下來,“你是說,他是衝著霍格爾來的?”
“我不知道。”唐言蹊搖搖頭,很無力很緩慢地搖搖頭,“我希望不是。”
霍格爾用了多少年才走出了那片暗無天日的陰霾。
他們還要再糾纏他多久。
多久才算夠。
……
第一輪攻勢在夜半時分終於休止,技術部人仰馬翻,霍格爾端着半杯涼透的咖啡站在落地窗旁,遠眺着進入休眠狀態的整座城市,面色凝重,不知所思。
其他人陸陸續續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有人討好着上前問他,要不要一起走。
霍格爾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放下咖啡杯披上外套就逕自往外走。
身後一群人眾星捧月似的跟着他,一路都在誇他如何如何厲害,那個Benn如何如何過分。
男人聽得煩了,薄唇吐出兩個字:“聒噪。”
一眾人立馬安靜下來。
過了沒一會兒,又竊竊私語地聊了起來。
地下停車庫裏闃然無聲,唯有他們的腳步聲回蕩在四壁之內顯得很是突兀。
霍格爾剛剛走到車前,腳步驀地一頓。
“你們先走吧。”他說完,把已經掏出來的車鑰匙又放回了口袋裏。
“怎麼?您不走嗎?”
霍格爾道:“還有點事。”
“那好吧,今天辛苦您了,明天見。”
“嗯。”霍格爾漠然頷首,目送着他們離開后,轉身又踏入了電梯。
電梯緩緩升高,他在無邊的夜色里整了整外套的衣領,抵禦住夜晚入侵皮膚的寒氣,終於電梯停在了某一層,男人邁步走了下去。
這一層是會客室。
這個時間,連個鬼影都見不到,空曠寂寥的樓道里只有他自己一個。
他逐一把面前的門推開。
沒有人。
沒有人。
沒有人。
嘴角翹起冷笑,他怎麼會莫名其妙到信了那通一聽就像是惡作劇的電話,還專程跑上來看看?
這裏的每一個會客室的門都沒有被鎖,一推開房門就能聞到保潔噴在地面上的消毒水的味道,所有屋子收拾得乾乾淨淨,一眼便能看見裏面空無一人的場景。
男人耳畔迴響着那道奇特的嗓音。
分辨不清究竟是男是女。
只是奇特。
奇特到讓他有些好奇那道聲音的主人究竟會擁有怎樣一張臉。
奇特到讓他心甘情願地上了當。
他收起唇梢的弧度,重新踏進電梯裏,目不斜視地按了下樓的按鍵。
……
C區會客室,容鳶獨自一人坐在裏面發獃。
春寒料峭,她裹緊了外套都覺得涼風嗖嗖地往頸子裏面鑽。
又餓又冷又昏暗,這種尷尬又孤獨的處境逼得她心底的委屈像是洪水泛濫,擋都擋不住。
長這麼大,她何曾這麼狼狽過?
都怪那個狄俄尼索斯。
容鳶在心裏暗自咬牙,等她出去了,一定要那個狄俄尼索斯好看!
正盤算着,桌子上的無線電話突然冷不丁地響了起來。
容鳶身上驀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驚恐萬分地看了過去。
這是午夜。
誰會……往一個廢棄會客室里打電話?這種念頭一出來,她瞬間覺得窗外冷清的月光都被這電話鈴聲調劑出了詭異的氣氛。